沈海遥很认真地翻阅这本名册,一边看一边和褚鹤分享。
“哦——原来他们是炼丹药的,平日里也去山下给普通人看病,还不收钱。厉害了……”
那一页写着褚星津炼出的一些丹药,与沈海遥想象的不同,这些丹药大部分都不是用于提升修为境界,而是给普通人强身健体用的,是治病救人的药。
这位星津道长为人十分……不好形容,例如他在这一页末尾处写道:飞升有个屁用?一天天的饭也吃不到觉也不用睡。人活这一辈子,不吃饭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沈海遥:“……”
他叹口气,翻到下一页。
这下一页不知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怎么都捻不开。沈海遥索性不去管它,继续往后翻。
后面这一页,写的便是小院子那几人了。
【二徒弟温宜风,傻!一天天的,下山给人看病也不知道收钱,吃的还比谁都多,养不起了!趁他不注意把他卖了吧!
唉!还是算了!一个笨蛋也卖不了几个银子!】
【万雅风,在丹药方面颇有为师的风范,是个可塑之才。果然,想要成为丹药大家,就要有像为师一样的天赋和努力,这样才可成器!雅风雅风,比你偷懒的大师兄和愚蠢的二师兄都更优秀,是为师的好徒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邵灵风……小丫头片子,一天天的只想着臭美,不提也罢!】
最后一位,竟然是柳玉。沈海遥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位柳玉与褚星津同住这间大院子,应当是同辈人,为何名册上却排在几位弟子后面?
他继续往后翻,只见上面写道:
【每天都在“好想打死柳玉”和“没有柳玉我们这望尘山可怎么办啊”中反复横跳。
他可气死我了,给我个好脸色是会死吧,是会死吧,啊?!
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的衣柜里只有白色的衣服,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
柳玉今天把火云石给那个小兔崽子了!!我要去跟柳玉拼命!
娘的,打不过,回来了。】
沈海遥满头黑线。
他又回去翻着黏在一起的两页,依然没有分开它们。
这四个风里已经提到了三个,那黏在一起的两页里,应该是在疯狂辱骂那个宁风了吧。
至于他怎么知道对宁风的评价是“疯狂辱骂”……没办法,转过来的那一页上,褚星津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小兔崽子!
这么活泼又暴躁的人,真能管好一个门派吗?沈海遥笑着摇摇头。
褚鹤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正在院子里坐着看天。
沈海遥顺手将这名册揣进怀里,出去院子里找他。
“看什么呢?”他用膝盖碰碰褚鹤的背,“这个望尘山,在褚星津的描述下,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了。”
他笑着摇摇头,干脆一屁股坐到褚鹤身旁,把怀里的册子递给褚鹤,说:“太好笑了,你看。”
褚鹤接过,随意翻了翻,也跟着笑了。
“你说,我是哪个风?”沈海遥问,“我们被传送到这个地方,应该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小倒霉蛋就住在这附近吧?”
褚鹤轻轻点头。
沈海遥又说:“那根据我博览群书的经验,我大概率是那个宁风。”
他没注意到褚鹤悄悄用手指捻了捻手中册子的书页,也没注意到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只是自顾自地说:“你看,这册子里提到了每一个人,偏偏写着宁风的那一页被粘住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嗯,你说得有道理。”褚鹤轻声说。
“那走吧。”沈海遥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宁风房间看看。”
*
这人房间不似柳玉那般简洁,也不像褚星津那里那样凌乱,就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房间模样。
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就是——
“这个褚星津有点不地道哦。”沈海遥指着那张单人床说,“人家两个人一起睡,只分给他们一个单人床?”
宁风卧房的床上,摆着两个枕头,但以这床的尺寸,睡两个人多少有些拥挤。
沈海遥立刻警觉起来,“如果这个世界的原主真的是这位宁风,那跟他一起睡觉的这个人,就是任务对象呗?”
“!!!”褚鹤惊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当做是渣受,一时之间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这房间中靠窗的地方有张桌子,大概是宁风平日里写字的地方,上面摆着毛笔和几张纸。
沈海遥随手抽了一张,展开一看,原来是张画。
沈海遥:“他是在画骆驼吗?”
褚鹤凑过去一看,差点没气死。
“画的是鹤啦。”褚鹤伸手,指着那画右下角的字,“这不是写了吗?是鹤,鹤!”
沈海遥:“这也太不像了吧,哪里能看出是鹤啊?这分明就是骆驼,而且这人肯定没有去过沙漠,完全是凭想象画的骆驼。”
沈海遥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胜负欲,他推推褚鹤,说:“拿纸笔来,看我给你画一个真正的鹤。”
褚鹤无奈,听他的吩咐去取了纸笔,又研了墨。
沈海遥接过毛笔,唰唰几笔画好了一张,炫耀似地给褚鹤看,“你看我画的是不是像多了?”
褚鹤:“……”
褚鹤真的很认真地纠结了一会儿,究竟是说一个善意的谎言欺骗海遥顺便认下这四不像的东西是自己,还是冒着被海遥暴打一顿的风险说真话。
他思考再三,决定实话实说:“海遥,这鹤是怀孕了吗?肚子怎么这么大?”
沈海遥面无表情把画卷起来,放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两手撑着下巴坐在凳子上——
果然生气了。
褚鹤在心里偷笑几声,过去捏捏他的耳朵。
沈海遥躲开。
褚鹤再捏,他又躲开。
这么玩闹了一会儿,沈海遥不再赌气,又继续打量起这间卧室。
宁风的卧室也有一柄剑。
沈海遥心里疑惑,这褚星津不是修习丹药的吗?怎么这一个两个的,房间里都有剑呢?
他取下这柄剑,稍一用力拔剑出鞘——
他望着这剑鞘,皱了眉。
剑鞘上,刻着一个秀气的沈字。
沈海遥迟疑着说:“所以,他叫……沈宁风?”
他转过身看着褚鹤,笑容有些勉强,“……跟我一个姓啊。”
只是,褚鹤没有像往常那样同他一起打哈哈,而是面带苦涩,僵硬地咧了咧嘴角。
*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串起来了。
沈海遥手指都在哆嗦,他把剑挂回墙上,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
这么罕见的褚姓,方才画上的鹤,上一个世界里褚鹤精妙的医术,这个世界里疑似原主的人和自己一样姓沈……
他从褚星津房间里拿出的那本册子先前被他摆在桌上,此刻被窗外吹来的风吹落在地。
被黏在一起的两页奇迹般地分开了。
沈海遥低头望去,那两页纸上写着的,原来是望尘山这一代所有人的姓名、生辰。
他看到沈宁风的名字就排在褚星津下面。
【大弟子宁风,俗世名沈沛。】
又是一阵风吹过,把不知是什么的小花瓣吹进了沈宁风的房间。
那花瓣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那一行小小的字上。
【……字海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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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二更
沈海遥愣愣看着地上摊开的名册, 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他很想捡起那本名册,再好好确认一下上面的名字,可他现在连眨眨眼睛都觉得头晕目眩。
这时, 褚鹤走到他身旁, 弯腰帮他捡起那本名册。
他拍拍上面的灰, 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又过来握住沈海遥的手腕。
他努力想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怎么都无法控制声音里的哽咽。
“……”褚鹤手指都在发抖,他垂下头, 把自己的额头靠在沈海遥的肩膀上, “师兄, 我们回家了。”
沈海遥呆呆站在原地, 肩膀很快传来凉凉湿意。
他们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外面天色不知不觉黑了, 房内倐地亮起光, 沈海遥转过去一看,床头一块小小的石头正在发光。
褚鹤终于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抹了抹眼泪,又一把抱住他。
沈海遥被他扑得一个趔趄,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稳住身体。
声音好像不属于他自己, 连说话时的感觉都变得陌生。
“褚鹤,”沈海遥艰难道,“我……原本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吗?”
褚鹤无声地流着泪,点了点头。
“……那大家都去哪里了呢?”沈海遥轻声问,“我记得你说, 他们都不在了。”
褚鹤闭着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抓着沈海遥的手,用两只手拢住他, 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说:“走,我带你去见他们。”
沈海遥被褚鹤拽着走出卧房,又被揽住了腰。
褚鹤摸摸他的脸,说:“海遥,你抓着我,我带你过去。”
沈海遥仍是傻傻的模样,思考能力在这一刻就完全消失了,他只能这样跟在褚鹤身后,一寸一寸去触摸自己期待已久的真相。
在听到褚鹤的话后,沈海遥下意识攀上了褚鹤的肩膀——这动作太过自然,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褚鹤偏过头来看看他的手背,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看沈海遥,抱着他的力道大了些。
“走啦。”褚鹤说。
沈海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褚鹤带着,飞上了天空。
眼前是白茫茫的雾气,脚下是万丈高空,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又往褚鹤身后躲了躲,把眼睛埋在他的身后。
不过片刻,他们便重新回到地面上。
褚鹤放开他,伸手帮他整理着方才被风弄乱的衣服。
沈海遥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米色缎子袍,这缎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在夜间竟也透出白玉一般低调的光泽。
褚鹤移开目光,不再看他,之后伸手指了指远处——
沈海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待看清那远处的东西时,只觉得四肢发冷。
……那里立着几个小小的坟包。
沈海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他摇着头,神色哀戚地后退几步。
再看向褚鹤时,眼睛都红了。
“这到底是、到底是……”沈海遥眨眨眼睛,终于掉下了眼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褚鹤抿着嘴,用指腹抹干他脸上的水迹。
“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说,“你之前的记忆都被幻境封存了,等一下我取来给你。”
“幻境?”
褚鹤点点头,“对,幻境,先前那些个世界,包括、包括你以为是你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全都是幻境。没有什么炮灰攻自救系统,也没有那么多道具可以用,那些都是假的。”
他吸吸鼻子,用手掌盖着沈海遥小腹上方某处,问道:“海遥,你这里是不是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疤痕?”
沈海遥低头,毫无知觉地覆上褚鹤的手。那里是有一道小小的伤疤,那痕迹很小很淡,肉眼几乎看不到。
他胡乱点点头,说:“是,怎么了?”
褚鹤:“海遥,你——你的身体里曾经藏有一个仙门各派都想得到的宝物,叫做‘生花’,据说,‘生花’能改变过去、预知未来,也有人说,‘生花’能让人不老不死。”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吸吸鼻子,每一句话都说得那样艰难,“原先那么些年里,没人知道它藏在你的身体里,我们就住在望尘山上,过得很平淡。可后来有一天,来了一群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生花’就在你的身体里,然后、然后……”
再之后的事情,褚鹤说不下去了。他扭过头去,远远望着那几个小小的坟包。
最中间的那两座,分别写着褚星津和柳玉的名字。
*
沈海遥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好似在这一时刻被人抽空一般冰冷,他指尖发麻,喉咙苦涩,每呼吸一次都觉得吸进的空气比寒冰更甚。
他拖着两条腿,一步一顿走向那个写着褚星津名字的坟前,却在即将靠近的时候,被褚鹤从身后抱住。
“海遥,海遥,”褚鹤双臂紧紧圈着他,不让他再继续向前走去,“海遥,师尊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为了报仇,搭上自己的下半辈子……”
沈海遥停下脚步。
耳边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唯一还清晰的,是喉咙涌上的那股腥甜的鲜血味。
*
“师叔?柳玉师叔?”沈海遥蹲在案前,双手捧着脸,盯着眼前的人,“师叔,你理我一下呀!”
端坐案前的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素色衣衫,手中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箫,正停在嘴边,吹着不知名的曲子。
房内箫声停了一瞬,柳玉扫了他一眼,随后换了个方向,继续吹着手中的箫。
“……”沈海遥撇撇嘴,也跟着换了个方向。他干脆躺到地上,往柳玉的腿上滚了滚,枕着人家的膝盖,说,“不要再吹箫啦,我在跟你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