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宁嫩声嫩气解释道:“阿娘说,她身份使然,不便同先生吃饭,请先生见谅。”
谢时一想,寡妇门前是非多,且身为女子,不好同外男同桌在古代也正常,因此点点头表示理解,还询问韩伋:“那饭后,韩宁同我去问候一下大夫人,上门做客,总不能失礼,伋兄以为如何?”
韩伋点头,“可。还有,阿时不是我的客人,且把这韩家当成在谢家一般,自在随意。”
谢时摸摸自己的小心脏,暗道,最近心律不齐的频率有点多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东院,大夫人捧着暖炉,吃着干果,身后站着贴身婢女云萝给她捏着肩,腿边还有一个小丫鬟捶着腿,日子可以说是非常悠哉舒坦了,可惜总有人不愿她过安生日子,没事给她找难题。
“夫人,看刚才老太太转达的话中之意,几位族老的意思莫不是让您趁着家主在府邸的时候,多邀请些贵女来家中坐坐,尤其是那位王参知的嫡女?”
大夫人冷笑一声,讥讽道:“可不是嘛,他们背地里打的如意算盘,又不敢到小叔面前直说,这般拐弯抹角,愣是想让去我当这个得罪人的角儿,真是把人当傻子看,你看我会不会安排。”
云萝面上担忧,道:“可这样族老们会不会对夫人心生不喜?”
大夫人透过窗棱,看着高墙外的天空,轻声道:“世人都忌讳两头讨好之人,从前是我不愿撕破脸皮,能推就推,不能推又不碍事的就照族老们的要求去做,反正只是见见这些贵女,就当有人陪着说话解解闷了。”
她说到这,飘忽的眼神转而锐利起来,“现下家主难得在府中,还邀请了那位谢公子在家中小住,我若邀请这些待嫁贵女到府中做客,明眼人都晓得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到时家主得恼了我,我可不做这没有眼力见的事儿!”
正说着,外头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少爷带着谢公子来访。大夫人一听,把手上的果壳一抛,吩咐底下人请贵客到厅堂就坐奉茶,自个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又扶了扶头顶的珠钗,才带着丫鬟们出了内室。
会客厅内,谢时甫一坐下,便见内室的帘子被撩开,从里头乌泱泱出来一群巧梳云鬓的女子,中间被众人簇拥而来的是一位珠翠堆满,锦绣华服的仕女,应当就是韩大夫人了。
谢时只瞄了一眼来人,便礼貌地垂下了眼帘,不再直视其容,不过嘴角却不着痕迹的抽了一下。他原本以为韩大夫人年纪应当在三十左右,但眼前的女子若是只看面容,分明只有二八年华的少女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已经生了韩宁这么大的孩子!且这容貌,放在现代古装剧里头演一个皇后娘娘妥妥的,高华端矜又不失月貌花容。
谢时不禁歪了楼,看来这韩大夫人平日里挺注重保养容颜的,那今日他送的礼应该挺合这位夫人心意的,不枉费他重新做起了“小手工”。谢时将手里拿着的木盒子递给大夫人跟前的一位侍女,而后拱手行礼。
双方见过礼,韩大夫人态度亲切又不至于过分亲昵,“阿宁在书院中多受谢公子照顾,这一趟回福州老宅,我瞧着不仅长高变壮了许多,便是气色都比往年冬天要好,这都是托了谢公子的福……”
因着是女眷和外男,虽说有韩宁在场,但顾忌礼法,双方只简单寒暄几句,谢时送了礼,同府里操持中馈的女主人打了招呼,便借故起身告辞,韩大夫人也没有挽留,只是吩咐自个儿子好好照顾谢公子,便目送他们出了东院。
见人走远了,大夫人松了松一直拧在手中的锦帕,脸上端庄的神情一抛,难得开怀笑道:“云萝你方才可瞧见了,百闻不如一见,这谢家公子当真是稀世的姿容,绝代的俊美呀,身体面庞虽若不胜衣,举止处却有幽兰之姿。要是早上个十几年遇上这般的才俊,说不定我就非君不嫁了。难怪小叔这么喜欢他,若是天天对着这张脸,便是不做什么,想必心情都是极愉悦的。”
韩大夫人这会委实过于放飞自我了,就连一直敬畏的小叔子都调侃上了。一旁的云萝倒是没有阻止自家主子的口无遮拦,能在这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可信之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传不到外头去,重要的是难得夫人开心。
云萝想了想方才所见之人的风采,点了点头赞同道:“谢公子确实容貌不俗,且奴冷眼旁观,瞧着这位谢公子的品行该是极好的,眼神清亮,进退有礼,这般如玉公子,也不知可有婚配?”
“听说还未曾,才二十,家中应当是不急的,不过听说谢公子其母早逝,可怜的孩子,不知道有没有人为他操持这等人生大事……”
“夫人你这话说的,好似自己多老似的,照奴说呀,您同谢公子站在一起,看起来如同姐弟一般。”
“我保养地再好,抵不住日日囿于这深宅大院之中,心已经老了……”
…………
莺歌儿手上捧着方才那位谢公子递给她的拜礼,这会见夫人同姑姑的交谈告一段落,便上前轻声请示道:“夫人,这谢公子的拜礼您是想看看还是直接充入库房呢?”
韩大夫人微挑起一双修得精细的眉,复又来了兴趣,“呈上来我看看。”
谢时送的木盒子虽然是沉香木制成,有一股木头的香气,但到底不像八珍阁的东西穷尽华丽,全都是些雕龙刻凤的装饰,他这木盒子就是个毫无雕饰的素木盒。然而大夫人却没有轻视之意,反而颇有几分期待地掀开了木盒的盖子,只见里头不大的空间里,摆了四根椭圆形的长条细管子,一个长方形的带扣金盒,瞧着像是女子闺中的首饰盒,只不过扁了许多,另外还带有两个白玉圆盒子。
这几样东西中,唯有白玉盒子是最容易猜的,这盒子一看,里头装的应当就是胭脂,那四根长条细管子最难猜,大夫人越发来了兴致,这位谢公子出手的东西,不说奇珍,但绝对是奇物。
她率先打开其中一个白玉小盒的盖子,里头果不其然装着胭脂,只不过这颜色和味道瞧着,就跟她平常用的不同,这胭脂颜色鲜艳异常,且靠近了还有一股浓郁甜香,韩夫人将东西凑近鼻间一闻,笑道:“竟然是玫瑰膏子。”她让人取了一根干净的细簪子过来,挑了一点在手心里,很容易就化开了,且颜色一点都不薄。
云萝在旁边一看,便道:“这胭脂打在腮颊,肯定好看极了。”
果然女子无论到了哪个年纪,都不会失去爱美的天性,方才还在说自己老了的大夫人,这会便眉开眼笑吩咐道:“快给我拿个铜镜来,我上妆看看。”莺歌儿很快拿来了铜镜,大夫人抹了一些在脸颊两侧,玫瑰色的胭脂上脸后,浓淡适中,衬得大夫人人比花娇,气色一下子好了许多。
她又打开另外一个白玉盒子,竟是另一种粉红调的胭脂颜色,打在脸上显得幼嫩过于年轻了,不太适合出门上妆,但在闺中用却是极好的,毕竟哪位女子不愿自己看起来年轻貌美一些呢?
然而这两件上好的胭脂相比于接下来两样东西,却只能算一个不起眼的陪衬了,完全就是谢时拿来凑数量,让礼盒看起来好看一些的东西。
“这……是何用?”大夫人接着打开的是那个长形的带扣扁金盒,然而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金盒子里头不是什么首饰盒,而是分了六个格子,里头是颜色各异的色膏,红的橘的粉的紫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个白色和棕色的。
莺歌儿眼神尖,瞧见木盒子里头还有一张纸笺,应当是类似八珍阁附赠的使用说明,便出声提醒。大夫人一看,还真有!她是个识字的,拿起来细细瞧了,才恍然大悟朝左右道:“这竟然是一种叫做眼影的东西,可以抹在眼皮上起明眸亮眼之效。”
这些别说云萝,就连屋内伺候的婢女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眼影是个什么样的新鲜东西。谢时自打知道自己可能会穿越,着实看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古代营生点子,有一次翻到一则小册子,竟然是教人怎么自制古代化妆品发家致富的,他当时没有细看,但瞄了几眼,因为做法简单,到底记住了,如今在准备给韩家女眷的礼物上便派上了用场。
除了这眼影,木盒里放着的那几根让人捉摸不透的长条细管子,其实打开来就是可以旋转使用的口红,要做这口红,最难的点还不在于里头的膏体,其实是那几根可以旋转出膏体的铁管子。
好在自从知道谢时时不时会折腾些东西,不少都是赚钱的好点子,岑羽一早就同他说了,需要些什么东西和工匠同他说一声,他打包票准给谢时找来。这一次就是岑羽找来的专门做首饰的老工匠心灵手巧,经验老到,按照谢时的描述外加草图,费了不少功夫做出来的。
岑羽闻声而来,见了这东西,立马就想拿走去做样品生产,还是谢时说出这是给韩大夫人准备的礼物,他才作罢。不过没有样品,有那老工匠其实就已经足够岑羽去开发新产品了。于是老工匠得了赏银,还一夕之间从一个普通工匠成了指导一坊工艺的大师傅,从此以后对谢时那叫一个感激涕零,逢人就夸谢公子的好,也是一段佳话了。
谢时送的这几样东西,尤其是口红和眼影,完全成为了韩大夫人的心头宝,她也不管那些族老的心思和刁难,完全沉浸在了美妆的世界里。
迈出月亮门的时候,谢时走着走着突然打了两个喷嚏,身边的韩宁担忧地看向他,“这几日天愈发冷,先生可是着凉了?”
谢时没感觉到有发热的迹象,便摇头笑道:“无事,说不定只是我爹在家中惦念我了。”他说完,看着这天,话锋一转,问起一事,“宁哥儿,福州往年冬日会下雪吗?”
韩宁回想了一下,答道:“最冷的时候会下一两场,但不是每年都下雪的。先生喜欢雪吗?”
身为南方人的谢时却极爱雪,在首都读研的时候,第一次见雪,可把谢时给开心坏了,在雪地里站了好久,隔天便重感冒了,被几位老教授连番电话轰炸说了一顿,让他爱惜身体。
此时听到韩宁这么一说,谢时倒是没有失望,反而仰头轻声道:“瑞雪兆丰年,希望老天爷能赏面,下场小雪吧。”
韩宁好奇,“那先生,为何只是小雪呢?”
谢时边走边道:“因为雪太大了,庄稼来年是长得好了,穷苦百姓这个冬天日子就不好过了,他们大多人的房子都经不起大雪的倾轧,棉衣也不够保暖,怕是会冻死不少人。”
韩宁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暗道,先生温柔至斯,怜民如此,小叔说得对,我合该同先生好好学习。
“天,真的下雪了!”谢时本只是见着天色阴沉,随口一说,没想到老天爷这么赏脸,此时的天空竟纷纷扬扬飘起了柳絮般的雪花。
韩宁也有些讶异,抬头看了一眼,果真飘起了雪,又见身侧的先生穿得单薄,劝道:“先生,我们不若找个廊亭避避吧,再让过路的下人去拿两柄伞来再走。”
从这就可以瞧出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区别了,不似北方,南方人的雪大多夹杂水汽,容易沾湿头发和衣裳,下雪天讲究些人的会撑一把伞。
“不用躲了,你瞧,你小叔来接我们了。”
庭院尽头,漫天飘雪中,一个玄色身影缓缓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你怎么来了?”谢时看着飘雪中,撑着伞缓缓走近的男子,笑着问道。
“外头天色不对,加上起风了,我有感下雪或降雨,担心你没伞,出来看看。”
谢时心道,难怪这刚飘雪没一会儿呢,就见到人了,感情这位大佬还会观天色呢。
“回去吧。”韩伋将手上的伞递给谢时身侧的韩宁,又示意谢时到他伞下来。
韩宁:……谢谢小叔您还记得帮侄儿带把伞。
可惜下一秒,韩宁便听到自家小叔开始赶人:“趁着归家,多陪陪你母亲,去吧。”
韩宁无语凝噎,心道,侄儿看来是碍着您老和谢先生单独相处了。知情知趣的韩小少年顺从地应下,又返回了东院母亲大人那里,然而他娘此时正沉迷于谢先生送的彩妆中无法自拔,根本无暇顾及他,就连往日里殷勤的丫鬟们这会也全凑到大夫人那围观上妆,韩小少爷就这样被冷落在一旁吃瓜子了。
韩宁:娘,昨日不是还说我是您最亲香的宝贝吗?转头您就把我抛……
却说韩伋两人那头,谢时也是问起才晓得,韩伋原本正同幕僚议事,见到天色不对中断了商议出来接人的,谢时赶紧将人劝回去继续商讨要事。福州身为福建首府,韩伋如今掌控了福州,名义上等于管辖了福建行省,但是要落到实质意义上的占据,却不是区区接管福州,攻下建宁就能完成的。
谢时一个于政治上一窍不通的人都知道,接下来韩伋的事情绝对多得堆积案头,别的不说,就说对其余各州的出兵,还有如何应付朝廷接下来可能的动作?谢时一个平头老百姓想想都觉得恐怖如斯,也就是韩伋这般雄主才能游刃有余吧。这也是谢时作为自带金手指的穿越人士,却从来没有想过当龙傲天的原因,咱就不是当人主公的那块料。
韩伋临走之前,给谢时安排了周平随侍,周管事作为近身服侍家主多年的老人,府中无人不识,就算是在韩大夫人面前也有几分薄面,谢时有他伺候,在这韩府中可自在来去。
“公子的朝食用着可有觉得不合口味的地方?”周平知道自己身边这位谢公子拥有一手可封神厨的庖厨之技,担心他吃不惯府中的膳食,又有大夫人委托相问,故这会便趁着聊天顺势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