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事情就此打住还好,但偏偏族老中恰好便有一位看在家主韩伋的面子上,喝了一碗谢时送来的腊八粥,而后竟“屈尊降贵”派了管事上门殷勤道谢,过后还悄悄打听各院对于谢时相赠的腊八粥的反响。
这下人一打听,来回报说大多数主子都没吃,这不知着了什么魔的韩老三竟还派人上门要粥!
有些心思愚笨的,便直接给了,心底还暗自嘲笑这韩老三竟潦倒拮据至斯,连腊八粥都喝不起了。但活到这把年纪,还成了韩家族老的,少有上述这般自大无脑的,更多的是起了疑心。
将粥随手赏赐给下人的人就没办法深究了,毕竟粥都到肚子里了,将其闲置一边的族老则让下人盛了一碗来,打算尝尝这位谢公子的手艺到底是有什么古怪,让韩老三做出这般失礼的反常行为。
这粥从厨房送到厅堂,一路飘香,就冲这味道,这谢时“谢伊尹”的名号就并非夸大,粥刚送入口中品尝,滑润香柔,软绵甜糯,没有丝毫颗粒感,最适合牙齿不好的老人啜喝,允称为腊八粥中的神品!
不知不觉中,原本已经吃过自家做的腊八粥,腹中并无饿意,只打算尝尝有什么古怪的韩家大长老便喝完了这碗谢时送来的腊八粥。
然而这粥喝完了,谢家大长老也没得出自家老□□常的原因,毕竟这谢时做的粥哪怕再怎么堪称神仙玉馔,也无非就是一碗粥,而非什么救命的仙丹,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美食早已不是追求的东西,长寿和权力才是……
谢家大长老摇摇头,打算下午招韩老三过来问问情况,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原本因为衰老而在冬天时便泛冷无力的手脚似乎渐渐暖了起来,他一惊,再细细感知,似乎连沉闷的心脏都轻松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谢时: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抱歉各位,昨晚十一点多到酒店,太晚了,我睡了一觉从早上起来写到现在,改了好几版,总算满意了一点点!
希望今天尽快搞定诸事,来更今天的章节!
第63章
韩氏内部嫡系和旁系的等级十分严格,历来由嫡系继承绝大部分家产和资源,其中就包括韩氏在福州的祖宅。旁系分支则按照各自的贡献获得家族一定的资源后被分出去,然而或许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人最讲究“同气连枝,同荣共损”,也可能当时的韩家老祖宗有别的深意,韩氏自从发家以来,便有族训约束这些旁系分支,即便被分出去后也不能走远,而是大多在韩氏祖宅周围另起新府邸,呈现星罗棋布拱卫祖宅的布局。
这些旁支的宅邸都以靠近祖宅为荣,比如如今在族中上下除了家主之外,最有威望的族老韩则镕这一脉便居于祖宅左旁侧的衣锦坊里,与祖宅毗邻而居。
因着上百年来的经营和子孙后代开枝散叶,韩氏一族的宅邸建筑群和影响范围也越来越大,几乎占据了大半个三坊七巷,而三坊七巷又是福州最为繁华显贵的中心地带,因此韩氏素来便有韩半城的美名,可惜这韩氏家族行事向来低调谨慎得很,除了福州当地的老百姓知道这名头,其余地方的人只是有所耳闻,但不得其意。
腊八过后那日,恰逢韩姓族老们相约聚会,商谈年末家族祭祀事务之际,韩三老爷迈着比往日轻快许多的步伐来赴会,一进厅堂,便听到首座上传来一声冷哼。他没当一回事,他这大堂兄老当益壮,近年来愈发有韩家“太上皇”威严,现在估计又是在训哪个触他霉头的倒霉蛋。
韩三老爷毫无负担且悠哉地寻了把座尾的太师椅坐下,他在族中人微言轻,且因擅长泼冷水,唱反调,而被这些人隐隐排斥,他这一趟就是来走个过场,凑个人头,此时也不同其他堂兄弟寒暄商谈,而是顾自沉默,实则心思早就飘到了家中的腊八粥上,这谢公子做的腊八粥除了堪称千年人参的大补作用之外,那个滋味也真让人叫绝,使人回味无穷。
就是这粥的量忒少了点,他同夫人喝了一碗,又给家中因早产而有虚寒之症的小孙子送去一碗,粥罐里便所剩无几了。好在他对自己这些堂兄弟自以为是的德行和高高在上的作风了解得透彻,在得知谢时还给当日在接风宴上见过面的几位族老家都送去了这腊八粥,当即便让管事私下去摸查了一番,果然让他搜罗到几盅,准备留待这两日同老妻和小孙子享用。
冬日了,寒气侵袭,这老人家这也疼那也痛的,可遭罪了。
如此琼浆玉液,上方之品,他们不知道珍惜感恩,可就不要怪老夫拿走了。
韩三老爷此时手里盘着核桃,心中暗自计划着要如何同那位谢公子打好交道,日后好能够有机会继续享用如此美味。果然那位贵主的眼光就是一等一的好,但凡能得他青眼的,都没有一个简单的,譬如那岑公子和齐将军。听说这谢公子如今在东沧书院担任主厨,不若跟夫人同大儿他们商量一下,将自家小孙子送到东沧书院去读书,岂不是读书与养病两不误?
虽说他们这些老人不得主上允许,不得插手乐县之事,包括在书院安插人手,上一个手伸太长的人如今已经被“剁了”爪子,丢到某个乡下田庄了此残生去了,对于他们那些贪恋权柄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下场比这还要可怕的了,也正是这一次杀鸡儆猴,狠狠震慑住了家族中蠢蠢欲动的势力。
然而大人不能去,那位贵主可没说族里的小孩子不能去书院上学呀?东沧书院如今可是来了好几位大儒,宋郗、宋寿还有那秦九韶之后,皆是其各自所擅领域内的集大成者,将来必定史书有名,史家传唱。自家孙子若是能得这些人教导,不比在族学中学习好?
从前韩三老爷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则完全是灯下黑,没想过贵主虽然是那样的身份,但身为韩氏家主,他不可能不乐愿家中子弟有所长进,相反,是他们这些心中有鬼,另有所谋的人才会一被敲打,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竟是连乐县都不敢踏入了。
韩三老爷越想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好,想得入神,以至于甚至都没有听到首座之人的第二次不满冷哼,以至于遭到忽视的韩则镕韩大老爷怒上心头,将手中的虎头杖重重往地板上一击——
“韩老三,你瞧瞧你自己,如今越发不像样了!”
韩三老爷的思绪被这一声指名道姓的呵斥打断,他不明所以地望向他这位大堂兄,道:“堂兄此言何意?”他作甚了?从前诸如此类的商讨之会他不也是如此,爱听不听的,反正他又做不了主。
韩大老爷子这一杖击得总算出了一口气,但也意识到自己这怒气反常了些,便强自将语气缓了下来,遂出口的话颇有些阴阳怪气,“昨日那谢时送的腊八粥可好喝?以至于你还挨家挨户上门来讨要,活到这把年纪了,竟还能为了一些吃食做出这般丢脸失礼之事,可见韩老三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原来竟是为了这事?
但韩三老爷心道,昨日虽说他确实让下人上其他府里问问看粥有没有不要的,让给他,但又并非真的不顾老脸,大张旗鼓上别人家去要,这大堂兄何至于专门提及这件事?
韩三老爷心思一转,回味了一下他说的这番话,忽然福至心灵,猜测道,按照这人老成精的敏锐和谨慎,恐怕他也发现了谢公子手作膳食的神奇之处,毕竟他昨天可没有“回收”到他家的腊八粥。
旁边的韩四老爷丢了葡萄干进嘴里,嘴角一歪,讥讽道:“三兄若是家中有困难,可千万要跟弟弟说,弟弟别的没有,接济你些许吃食还是可以的。”这韩四便是昨日那位将粥“施舍”给了韩三老爷,还暗地里嘲笑他小家子气的韩家四老爷,从小同老三便不对付,直到如今两人都做了爷爷的年纪了,仍旧不和。
韩三老爷却没有他想象中那般败下阵来,或是恼羞成怒,而是马不停蹄应了下来,“记住了啊,四弟,以后若是收到谢公子送的吃食,一口都不能碰,通通都给我送来,照单全收。”韩四愣住了,他甚至还想摸摸韩三的额头,看看是不是脑子有病。
唯有知晓内情的韩则镕冷笑一声,“他这是在诓你呢!你一把年纪了也是个傻的,也不用你脑子想想,他韩老三缺这碗粥?这么好的东西还往外推,反倒便宜了韩三。”
话都说到这了,韩则镕便索性将谢时的腊八粥堪称“十全大补丸”这事提了,好让那些不当回事的人醒醒。韩四爷儿和其他几位族老顿时傻眼了,粥这东西竟然能比人参还补?何等天方夜谭!要不是说这话的是韩则镕,韩家旁系中最有威望的人,恐怕他们早就哄堂大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股东友友们,这几天实在是非自愿鸽的,明天终于没安排了,可以有个安稳码字的时间真好,明天一定好好更,争取更6000
【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就请假!这次预估错误!是我的锅!】
第64章
韩家两个加起来过百的族老因为一碗腊八粥打了一场嘴仗,准确来说是韩老四单方面指责韩老三阴险狡诈,其行可耻,不顾最后还是韩大老爷子看不下去了,呵斥了一句才平息了这场起因荒谬的争执。
“本以为这谢生只是个姿色过人的小宠,顶多会做点吃食讨得了那位欢心,没想到此人在吃食上竟还有此等本事,倒是老夫小看这谢生了。”
“此子应当精通药膳,擅长调理,听说岑家那小子开在乐县的八珍阁,里头便有售卖所谓的谢美人四景糕点,还有冬日糕点果盒,如今可谓是供不应求,甚至还有不少福州这边的大家族专门让派府中管事前去购买。这些吃食方子应当便是出自这位谢生之手。”
“我亦有所耳闻,傅家那位老太太本来常年夏天卧病在床,今夏都能出来走动了,还参加了几次聚会,她逢人就夸这是她孙子给她带的八珍阁糕点的功劳。”
“可惜这些吃食只在乐县售出,吾等身为韩家人,顾忌那位的存在,无法派人到乐县去,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小傅家!”
众族老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自己从前曾耳闻却嗤之以鼻的八卦,言语间将谢时的厨艺夸上了天,好好的一场族内议事会宛如现代中老年人“保健品交流大会”,简直就差将谢时描述成妙手回春,扁鹊复生了。
韩四老爷子原本就因为被韩老三摆了一道而心中不郁,这会见他们将谢时说得这么神乎其神,愈发心痒,便提议道:“既然这位谢生得那位宠幸,又有这等能力,合该好生拉拢拉拢。”
首座的韩则镕原本只是闭目沉思,静静听着他们议论,听到韩老四这么一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这位头脑简单到根本不像韩家人的堂弟竟然还能说出这般话来。
拉拢谢生这个想法,韩大老爷子也有,不过却不是从昨日得知谢时的手上功夫开始的,事实上,在得到关于那位主子和这位谢生之间关系匪浅的线报后,韩则镕便萌发了此种念头。
毕竟那位主子如今看来已经是九天之上展翅的雄鹰,羽翼丰满,且性情坚毅刚断,不似他的兄长即前任家主那般优柔寡断,可以左右,而是颇有一代雄主之风,这对于乱世争霸,推翻暴蒙称王是一件好事,但这些年来,韩伋越是不需要依靠韩家、越有作为,这位韩家最有权势的族老心中的隐忧便愈发加深,因此才会逐渐谋划,欲以婚姻或是其他关系绑住韩伋,以待日后大业得成,百年布局的韩家得以获取最大利益。
韩老三原本已经打算不掺和他们的事,此时听到他们商量着拉拢谢时,忍不住出言反对,劝道:“此乃僭越之举,依那位对谢生的看重,若是经他察觉,恐怕又得消磨他对韩家的情分,如今他已谋得福州,接下来便是福建全省乃至整个江南地区,这个时候,韩家更应该尽好君臣本分,竭尽全力辅佐,而非拖了主子的后腿!”
可惜他说了这么多,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进去,韩大言语中更是颇为耐人寻味,他道:“吾等本来就是在为那位分忧,这位谢公子同他的交情可匪浅。”
在座各位除了韩老四,皆是人精,见他多次提及谢时同那位的关系,自然而然便意会了其中深意。
有人恍然大悟,“没想到啊,难不成那位其实好的是男风?这岂不是便能解释他为何迟迟不愿娶?”
有人立即反驳他,“此言差矣,难不成从前吾等送过去的人里头没有美男子?最后的结果都是男子被派到田庄干活,女子则被分去了浣衣处,没一个人能留在跟前伺候的,更别说近身了。”
这位韩家族老韩六在韩家“则”字辈中排行第六,但瞧着比韩老三年纪还大上几分,是族中有名的混不吝,家中豢养了上百歌姬美人,从前便试着塞过两回貌美的歌姬给韩伋,其中有男有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可惜这些人通通都到不了韩伋跟前,还被周平按照主子的吩咐,送到了别处干活、不干活还不行,因为不给饭吃,最后这些个娇滴滴的美人愣是被风吹日晒成了地主家的长工。
韩老四摸了摸长须,嘲笑道:“接风宴那日你也看到,你那些家养小花,在那位谢生面前,就像人家的丫鬟小厮儿,那位眼光高着呢,也只有这种貌若仙人的美人才能得他青眼。”
送歌姬给韩伋的韩老六一听,虽然不想承认,但好似就是这么个道理。这有些人,从气度到容貌,还真不能拿来比,因为没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