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粮有这个重量,晒干了真实的亩产起码也有六石,这个亩产可超出了谢时最开始设想的五石亩产这一最好结果,跟如今南地的平均亩产三石这个数目相比,也翻了足足一倍!虽说这是建立在谢时引进现代农业的精耕细作技术的基础之上,但也掩饰不了琼州矮是个表现极好的高产稻改良品种这一事实!
“我这次来,还带了几车稻种过来,听闻饶州也深受旱灾影响,或许可利用秋种挽回一些损失,帮助饶州城百姓渡此灾年。”
说好的若非要事不用奏报,然而过了晌午,风闻谢时带着夏收后的仙稻稻种来到饶州城的诸位属僚,还是冒着被主上怪罪的风险,愣是一个个厚着脸皮借着公务登了门,就连掌管各郡县的下官也不知得了哪几位同好通风报信,快马加鞭进了城,于是还没见到稻种呢,这一个个属官们就抢了起来。
“景合郡旱情最严重,稻种合该有它一份,照我看应当分配一车新稻种才是。”
提出此言的人被同僚群起而攻之,总共就几车新稻种,你要一车,其他人怎么分,这人脸怎的恁大!
“以小人拙见,应当按照各地户籍人口数占比来分才是。”安阳县县长如是道,他管辖的安阳县户籍人口数在诸郡县中最多,此建议虽看似公允,却有其私心在。不用多说,这提议也没得到众人认同。
“那我舟昉郡还为大军供粮哩!如此贡献,难不成比不过你一个只有人多的安阳县?”
左一个我弱我有理,右一个地图炮轰全场,中间一个耍心眼谋福利的,战火之喧嚣,就差当场打起来了,幸好主子在上首坐着呢,一个个都只敢嘴上放招,不敢太过造次。
最后还是一直没有站队的邱直看不下去同僚相残了,拱手朝上道:“主公,这新稻种您要如何分配?”
韩伋正拿着谢时给他画的小人连环画看得入神,被属下问道,也只是心情很好回道:“新稻种乃阿时之物,自当由阿时做主分配。”
“何事由我做主呀?”韩伋话音刚落,堂外便传来一道清越之音,一席天青色软烟罗衣裳的谢时走了进来,屋内吵得面红耳赤的人当即收起了菜市场干架的嘴脸,全都安静下来,恭敬朝他行礼,“见过公子。”
不知何时起,公子便成了韩伋的臣僚对谢时的称呼,此既是尊称,又是因谢时同韩伋二人的关系——韩伋曾说过,谢时非他下属,而乃亦师亦友,如此一来,自然便有别于他们这些僚属。
谢时亦笑盈盈回礼,道:“方才可是让某做主今日午点吃什么?这样吧,如今天热,诸位大人也辛苦许久,厨房里做了消暑的糖水,大人们何妨先尝尝,再坐下议事?”
“多谢公子款待,早闻东沧书院的糖水乃人间消夏一绝,下官们今日便沾公子的光,一尝美味。”
“是极是极,老夫垂涎书院美食久矣,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了!有什么事都先吃完东西再说!”
谢时手上提了自己和伋兄的份儿,其余臣下的糖水则是由侍从们一一端上。韩伋顺手将食盒接过去,打开来,见里头有三样糖水,一一取了出来放在案上。
谢时面上依旧端正,实则私底下却小声道:“我要吃红豆双皮奶,绿豆沙一人一半吧,我吃不完。”作为一个吃嘛嘛香素不挑食的人,韩伋自然毫无异议,将奶香四溢的双皮奶挪到他跟前,自己用完了陈皮莲子红豆沙,然后便等着吃得慢的谢时吃完双皮奶,二人再一同分食了一碗百合绿豆沙。
其余人边饮糖水,边同左右交头接耳谈论公事,仿若浑然不见主子和谢公子的微妙互动。至于最后这新粮种到底怎么分的,谢时又将皮球踢回给了韩伋。
他方才在府衙后厨指导庖厨们煮糖水的时候,周平便已经通风报信,将这些同僚的来意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韩伋说一切听他做主这话他在堂外其实也听全了,不过他一来对饶州民生和战况一无所知,二来也乐得清闲,不想陷入同僚之争。
对于他的躲懒,韩伋也没有说什么,他本也没想真的让谢时应下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之所以那么一说,其实只是提点其余人,莫忘了研发出高产新稻种的人是谢时,旨在为谢时立威树望罢了。
于是,夏收之后,收成凄惨的饶州各地郡县,便收到了官府分发高产稻种的通知。
景合郡治下一村落,年迈的老村长领着一群年轻力壮的男子,驱着村里的牛车领了几袋稻种回了村。一路上,众人仿佛护卫着什么贵重财物,眼观八方生怕被人抢去了。
“据说这就是福州那边的仙稻,大人们见吾等今年因旱灾收成不好,特意同仙人要了些高产耐旱的稻种,我们可得好好种,到时候秋收不愁没有粮吃!”
“就是那个骑着大海兽出现的仙人吗?”
“应该就是了,戏里说他乘着海兽在大海出现,从海兽肚里还吐出一块玉玺,上面写着未来的天下之主将是如今的韩公,于是仙人就打算留在人间辅佐韩公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如今是韩公治下的,岂不是有救了!韩公可是有仙人辅佐的君主!”
“对对对!只要韩公在,仙人就会照拂我们的!”
面色发黄的农人们说说笑笑,再看着车上领到的稻种,脸上都露出了希冀的笑容。只能说,某位岑姓大官的宣传(忽悠)大法在收拢民心这方面还是极为奏效的,不比北边那群靠烧香拜佛的香军差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靠一些封建迷信哈哈哈哈哈哈
第123章
谢时来时,正是饶州修生养息的好时节。正值夏收,又逢旱年,韩伋为了不违农时,不伤民力,这段时日以来,未曾再发动大规模的征战,只将饶州城的大部分兵力囤驻在西北面,后暗中派出不少斥候小队前去蕲水附近探测敌情,其余一切按兵不动。
或许是出于同样的考量,饶州西北部,即蕲水之地,打了好几个月的官兵和徐家军也暂时沉寂下来,长江中游一带的百姓,自开春以来难得有了喘息的机会。
自从那日谢时用一顿糖水转移了韩伋手下那帮虎视眈眈的臣僚的注意力,后面就顺理成章将稻种的分配重任推了出去,不过他却并非无所事事,来饶州一趟只是来看望家属的,反而很快便忙得韩伋都找不到人。
饶州城内领取稻种的衙署内,一个小型的水稻种植技术培训班正在开班授课。与其他私塾和书院不同,这个班台下坐着上课的都是些终日面朝黄土的“泥腿子”,但一个个听课的认真劲儿却完全不输给正经的书生们,台上教书的先生倒是好生俊美,温润如玉,不似寻常的夫子。
或许是山长当久了,谢时到哪都习惯性开展点教育事业。自从他买下学田开始在古代捣腾农业种植就发现,这个时代的农人在水稻种植上虽也积累了一定经验和技巧,但这种经验只在乡间或是宗族之间口口相传,大多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总体上农作技术发展较为原始落后。
朝廷虽然也有设立农官,但是却只是为皇室服务的人员,更遑论设立农学教导农民了。然而谢时杂交得到的新稻种之所以能达到如此惊人高产的地步,同他将现代那一套精细耕作的成熟田间管理技术搬到古代也有很大干系。
意识到这一点,谢时早早便萌生了在乡间推广科学种植技术的想法,此番在饶州,配合新稻种下发工作而开设的培训班也算是一次尝试,未曾料想竟如此成功!有那离得远的村子,农人们即便要走上一夜的路也不辞辛苦赶来听谢时的培训课。
谢时正儿八经的学生其实是一些从各乡县精挑细选出来的、略懂大字且精通农务的农户,他只需要将这些作为农官预备役的人教会了,到时候再由他们下乡为农人们宣传推广新技术和新犁,要不然单凭谢时一人之力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为此,谢时还编纂了一套农学教材,为了让一群完全没有数理知识基础甚至识字都不全的普通农人,能够在短时间内速成田间距离管理、施肥量计算等任务,谢时还将阿拉伯数字和九九乘法表搬了出来——若是按照《九章算术》中的计算题目来教,恐怕谢时还得先给这群学生来个彻底扫盲,不亚于培养一群
如此草率,以至于远在乐县的秦睢日后得知这令他惊叹不已的“发明”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且出发点是为了教会普通农人数学之理的时候,每每都颇觉哭笑不得,时常在课堂之上将这一趣事讲给台下学生们听,提点他们做学问当如谢子,要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以至于后来这段逸事还被载入正史之中,流传后世。
此时,这些被选中的农户尚且不知道他们正面临人生中一次最重大的机遇——若是好好学习,学成之后便可以一朝跨越阶级,实现从一介白身成为农官的巨大飞跃。但不妨碍他们每一个人都将这难得的踏入学堂的机会看得十分重要,如饥似渴地苦学谢时教导的农学知识。
以往谢时觉得农人们大老远跑一趟过来听自己讲课,费时费力,所以课时总是很长,也未曾停课。今日培训课结束后,谢时却是意外地早退,且道了一声歉,便宣布明后两日停课。
这些农户们都将谢大官人的话奉为圭臬,哪怕谢时早退,也不会有任何质疑或是心有怨气,一个个都老实诺诺地应下,学着读书人的礼节恭送先生,反倒是谢时笑着解释了一句,“明日家中有事,还望诸位见谅。”
谢时告别这群特殊的学生,便在王甲的陪同之下,去了一趟郊外的工坊。这间工坊设在郊外无人的山脚下,周围还设有军士看守,是韩伋专门为谢时准备的实验基地。谢时当时只同他提了一句,需要一处做实验且保密的地方,也未交代要做什么东西,只说要给他个惊喜,搞得神神秘秘的。
韩伋笑而不问,第三日便同他说工坊已经备好,开凿在山中,不止如此,连工匠都连夜为他寻来了数十人。谢时来到饶州,除了培训班的课堂,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处工坊了,难怪连韩伋都见不到人。
这处工坊古怪得很,时不时弄出一些巨大声响,有时候动静大了,仿佛连大地都在抖动,军士们一个个讳莫如深,却也守口如瓶,好在此地荒无人烟,倒也没有引起民间百姓的慌乱,只是饶州城的百姓平日里嘀咕几句,这个月好似夏雷频繁了些,且总是干打雷不下雨,让人空欢喜一场。
工坊外守卫的军士一见到谢时从马车上下来,便肃然躬身朝他行了一礼。谢时颔首回礼,笑着道了一声:“辛苦诸位壮士了,今日工坊可有大动静?”
今日值班的两位军士彼此对视一眼,有些踌躇道:“禀公子,坊内动静是比往常大了些许。”
谢时拍拍他们的肩膀,笑道:“很快便好了。”留下两个摸不着头脑的士兵,便进入了山中的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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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饶州城府衙最里间东屋,日光越过浅浅的窗棂,稍稍溜进静谧的屋内。昨夜韩伋下意识地想要为枕边人挡住日光,免得挠人的阳光扰醒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人。昨日阿时和他回府都较早,两人多日未曾温存,夜里的火烛便燃了一夜,直到天将明才歇下。
未料到手伸过去却摸了个空,韩伋一下子醒了。他起身,只批了件外衣便推开房门去找人。门口候着的侍从一惊,赶紧低下头不敢细瞧主子失礼的模样,面对主子的询问,恭声回道:“禀主上,公子去了后厨。”
韩伋闻言,径自去了后头的小厨房,这是谢时来了之后他吩咐人布置的,仍是按照谢时的习惯,平日里谢时若是起了动手做美食的心思,便不用麻烦地走远。
韩伋来的时候,谢时已经打发好了奶油,正一层奶油一层面皮地做千层,因为太过认真投入,连韩伋来了都未发现。韩伋打断正要行礼的庖厨和侍从们,大袖一挥,无声示意人出去,便斜斜倚着门框看着他。
眼前人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衣,青丝用一根玉簪挽起,双手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如霜雪的手臂,日光温柔抚摸他,明明是不染凡尘的仙人,却愿洗手为爱人作羹汤。他低着头认真侍弄手中的糕点,雪白的脖颈处有一丝红痕乍泄,是昨夜留下的痕迹,韩伋一双幽深的黑眸紧盯着那处,忽然喉间泛出一丝痒意,想要在那雪肤上再留下一些更加放肆的痕迹。
“将纱布给我。”谢时说道,却半天无人应他,他这才疑惑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小厨房里早已没了人,唯有高大的男人拿着一块白色的抹布,无措问道:“纱布是这个吗?”
谢时摇摇头,自然而然指挥他:“在你正对面那阁子里,里头有筐子,你随便拿一块给我。”
韩伋依言照做,那放东西的阁子很高,但韩伋却连手不用抬,便将筐子里的纱布取出,递给谢时。
谢时接过,便继续手上的活儿,便问他,“今天生辰,本来该吃长寿面的,换成冷淘好不好?”大夏天的,吃热乎乎的面条可不是一次美食的享受,还是冷淘开胃爽快。
韩伋却是完全愣住了,“谁的……生辰?”一月后才是阿时生辰,他以为自己将日子记错了,或是谢巨记错了,可若是阿时生辰,为何要问他怎么吃长寿面呢?素来多谋善算的韩大主公此刻有些宕机。
谢时手上动作停住了,抬头一见某位主公难得呆愣的样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我们韩伋韩希声韩大主公的生辰啊!”他边说边靠近他,趁人不注意,恶向胆边生,快速将手上的奶油抹在他高挺的鼻尖上,冷峻生人不近的俊脸上多了一抹俏皮的奶油,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反差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