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伋下意识将“作恶”后欲逃离的某人锁在怀中,见他在自己怀中言笑晏晏求饶的模样,回想那年风雪,忽然有些眼热,越发抱紧了怀中人,他低下头去,触碰那两瓣如同怀中人一样柔软的唇,低声道:“阿时怎么知道的……”
韩伋大兄逝世那年,有族亲欲夺权,挟他为傀儡,借他生辰搅风搅雨,少年韩伋索性将计就计,借着那日在韩家来了一次里里外外的清洗,彼时的他年方十二,却是手持屠刀,面向血亲,练就了冷硬心肠。
此后经年,他再未过生辰,旁人也不敢再提起,深知那是主子忌讳,却不知道,韩伋不过生辰只是因为世上再无至亲,过不过对他来说都已无意义。日子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在今日又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工坊里在干什么?
第124章
“我问的周伯,他告诉我的。”谢时轻声道,他口中的周伯说的是周平管事,他是伺候韩伋的老人了,见证他家主上从稚童时的孤身一人到如今的顶天立地。谢时同自家主子的关系,周平自然也默默看在眼里,于是他一问,周平也未曾同对待旁人一般守口如瓶,而是将那段往事连同主子许久未过生辰这事都说了。
不过这会儿,谢时却仿佛不知这段旧年往事一般,岔开了话题,兴致勃勃提起另一件事,“我还发现,我俩的生辰是同一个月哩!只不过你在头,我在尾,不若以后,我们都一起过吧,就在你的生辰这一日过,免得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他煞有其事道:“如今我们可是处于创业未半阶段,银钱什么的都得省着花,军饷什么的都还缺着呢!还有便是,若是你这个月过生辰,我下个月再接着庆祝,那送礼这事可不得把手下人那点子俸禄掏空了!还是可怜可怜他们的荷包吧,省得压榨太过,他们要造反。”
韩伋含笑垂眸听他胡扯,见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们过生辰真的会大肆铺张花出去一大笔银钱,又仿佛真的在为下属们送礼破费考量,不由地轻笑出声,惹得谢时假意皱起了小眉头,轻嗔道:“你觉得我说得对吗?”然而眼前人看似在询问,实则一双美眸紧迫盯人,仿佛在威胁,你给我说一个错字试试看?
某位很有妻管严属性的主公自然不敢说一句不字,含笑用鼻尖蹭了蹭怀里人,将雪白的奶油也蹭上了谢时的鼻尖,才低声道:“这样阿时岂不是很亏?不若都在阿时生辰日过吧?”
脸上同样沾了奶油的谢时如同一只小花猫,他自己也未发觉,还很大度地摆摆手,煞有其事道:“我人小,自然要随哥哥,哪能让哥哥来迁就我呢。”
韩伋却是听得心口一动,忽而双臂将人搂紧,两人紧紧相贴,毫无缝隙,“阿时再唤一声。”
谢时方才作怪的时候叫出那个称呼倒是毫不犹豫,偏这会儿被点出来后倒是后知后觉有了羞赧。他故作懵懂不知,顾左右而言他,“唤什么呀?哎呀,我这还没做完呢……”
韩伋却不肯放过他,把玩着怀中人的耳垂,那耳坠粉嫩肉多,盛夏里摸上去依旧冰冰凉凉,宛若上等的羊脂玉,边逗他:“阿时人小,应当唤我什么?”
谢时不顾双手会不会弄脏韩伋的衣裳,只将脸颊埋在韩伋胸口处,听他剧烈异常的心跳,知晓他此刻的心绪并不如他表面上这般平和,忽而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的伋兄也曾是至亲尚在、有人庇护的小小少年,却是一朝皆失,背负家国仇恨、累世血仇,从风雪血光中走来,孑然一身成长为如今能使他人庇其宇霞,甚至意欲福泽苍生的苍天巨树了,却是连自个的生辰都忘了。
“哥哥……以后一起过生辰好不好?”许久,一道细若蚊呐却郑重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滴春水滴落在韩伋心中,却仿佛足以融化世间一切来时的风雪。
韩伋双臂圈住怀里人,将下颚抵在他发顶,喉间仿佛堵了什么,以至于出口的嗓音有些暗哑,“好,以后都同阿时一起过。”
两人如同连体婴一般,仿佛厨房狭窄地只有一处地方可站得下,偏生谢时也不赶人,由着今日的寿星公捣乱,自己快速给手上已经成形的蛋糕做最后的装饰加工,仔细用奶油和刮刀一点点抹平做好的千层外部。韩伋似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糕点,难得有些好奇,“这是何物?”
“这是末茶千层蛋糕。蛋糕是外番人生辰时吃的东西,他们认为人在生辰这一日,灵魂最容易受邪祟入侵,于是在生辰这一日,亲朋好友会齐聚身边,送上蛋糕和祝福,以此驱散邪祟。所以,过生辰吃蛋糕的话,可以驱魔祛疾,长命百岁哦!”
对于谢时虽从未出海到过番地,却总能时不时冒出点外番人的美食或是习俗异趣这一点,韩伋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从不深究,这会也只是点点头,暗自记在心中,准备明年让手下人准备一个超大型的生辰蛋糕,他要他的阿时在生辰时吃上蛋糕,从此也能一生无忧无疾,长命百岁到老。
谢时不放心地添了一句:“不过这蛋糕我也是第一次做,不好吃的话……也得给我面子吃下去!”千层作为不用烤箱制作,材料和手法都简单的蛋糕,历来很受新手喜爱。谢时前世身为美食博主,时不时按照粉丝要求捣腾吃的,自然也做过。但穿到古代以来,做蛋糕确实是第一次,为了不翻车,也因着韩伋不喜甜腻的口味,是以他特地选了末茶口味的千层。
韩伋却是用温水拧过的细白棉布擦去他脸上抹到的奶油,又拉过他的手,将他沾了脏污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连指甲缝也不放过一丝一毫,耐心而柔情,末了还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阿时做的东西,从来都好吃。”若有那觉得不好吃的,准是失了味蕾,舌头纯粹当个摆设,不要也罢。
有一个对你无下限吹彩虹屁的男朋友怎么办?当然是笑意盈盈接下,回他一个软乎乎的吻了。
蛋糕做好后还未可立即开吃,而是需得放到冰桶中冷藏一段时间,待晚上再吃口感为佳。韩伋直盯着谢时将那特意为他做的蛋糕放好冷藏,眼中闪过一丝可惜,仿佛在失望为何蛋糕不能现在就吃。谢时见他难得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笑开了,赶紧扯面团做冷淘,以转移韩三岁的注意力。
过生辰要吃长寿面这一习俗是从何时开始有的,早已不可查,但直到现代此习俗依旧流行不已,谢时问过周管事,知道韩家从前也有这个习俗便给安排上了。因着这附近瞧不见什么槐树,薅不到槐叶,谢时今日便没有用槐叶汁和面,而是用了甘菊汁做冷淘,甘菊味甘微苦,性微寒,炎炎夏日食之,解热除燥,再合适不过了。
韩伋垂眸看着阿时一双素手轻轻巧巧三两下,便将一大片面团扯出一根连绵不断的面条,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句,他的阿时好厉害。
谢时不知他家伋兄又在夸他了,随手将面条丢入滚水中,待它煮熟后便用漏勺装入盛了冰水的汤碗中。此时染了甘菊汁的冷淘如三月黄花般,细细长长宛若金丝飘荡在影青色的瓷碗中,光是配色便足够引人发馋。
谢时这次做的冷淘面淋的浇头是熟齑笋肉,今年春日用虾籽酱油炮制的笋干味鲜丰美,再切上些许酸菜和后腿肉剁成的肉末红烧入味了,浇在过了冰水的甘菊冷淘上,一碗夏日版长寿面便可端给寿星公了。
因着韩伋往年并不过生辰,甚至自个都忘了,因此府中上下这日也不曾热闹起来,而是一切照旧,往年底下人一个个也未敢触其霉头,送什么礼和献贺词提醒主子。因此谢时方才那番“唯恐连着过生辰空了手下人的荷包”的说辞其实不过是胡扯。
不过今年的韩伋生辰却有了些许变化,韩伋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供尖儿和寿桃包,挑了挑眉。谢时同他解释,“后厨的师傅做的,他们的一点心意,尝尝吗?”“供尖儿”是一种用面粉做成小条,油炸后再蘸蜜汁堆积成塔尖的点心,又叫做“蜜供”,是富贵人家用来祝寿祈福的吃食。
韩伋此时心情颇好,对于底下人的小小孝敬自然也看得顺眼,还赏脸尝了尝这些吃食,供尖儿没甚稀奇的,左不过一个甜蜜滋味,倒是寿桃包小巧玲珑,粉嫩可口,对于韩伋来说可以一口一个,咬开后韩伋发现里头竟然是蜜桃果酱馅。
谢时见他尝了出来,也有些惊讶,“这都能尝出来是我的手笔呀?”
韩伋点头,“庖厨们往常做的点心都甚甜。”唯有阿时注意到了他不喜甜腻的东西,每每皆以淡甜为主。这寿桃包的内馅不同于以往的豆沙馅,而是选择了桃肉为馅,唯有清甜的果香流淌舌尖,这般巧思唯有他的阿时爱用。
谢时摸了摸鼻尖,笑着点头,“我见厨房里有底下人刚送过来的蜜桃,便让他们换成了果肉馅的。”
于是朝食这一餐,除了甘菊冷淘,韩伋吃的最多的就是这寿桃包,几乎将一屉全吃完了,倒是旁边一同端上来的供尖儿备受冷落,自始至终也没见少多少,可见某位主子双标得很。
因着未注意到今日是自己的生辰,韩伋今日并未安排休息,虽说他是主公,想怎么休都可以,手下人也不会有怨言,不过韩伋显然不是这般朝令暮改擅离职守的主子,再加上谢时也表示他有事要去忙,待会再去找他,于是两人吃过过生辰的冷淘后,便暂且分开去了。
临出门前,谢时将一个四面和合荷包挂在韩伋腰间,里头装着一件寄名符儿、一只小金牛,一块青玉鹤玉雕。古时父母担心家中孩儿早夭,便将其寄名在道观为徒,道士每年生辰会赠送所谓的符箓就是寄名符儿,据说常戴于身,可以辟邪免灾。
“阿时不是不信神佛吗?”可瞧瞧这些给准备的东西,全都是保平安和长命百岁的,一看就是个小迷信。
谢时猛地一把捂住韩伋的嘴,“不要乱说。”捂完了才发觉自己反应有些大,讪讪放下手,见对面人正哭笑不得看着自己,又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辩驳:“我就是图个心安嘛!你就戴着,起码一个月不许摘下来,我会检查的。”
韩伋也由着他,点头应下:“好,都听阿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咱就是说,ddl就是生产力!今天一整个爆更了!
这章就是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日常~没啥实质性内容,下章写礼物~
供尖儿和寄名符儿都是参考的《红楼梦》给贾宝玉过生日那一章。
第125章
府衙中,邱直等人正围着主上商议要事,这其中既有饶州城和附近州县的旱情,也有防疫方案的落实,各地药材的调配等事务,此外也有诸州诸府的军情要报,可谓诸事缠身,然而在别人看来头疼不已的庶务,到了韩伋这儿,却是轻轻松松迎刃而解。
不过今日厅堂之中,诸位僚属私底下却是打起了眉眼官司,在座都是脑筋九拐十八弯的人精儿,哪能察觉不到自家主上今日处理事务时隐隐透出的一丝急切,以及那时不时露出的违和感,一个个都在猜测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西边的官兵和徐寿真的军队要联合起来打过来了?可方才也没听到斥候汇报啊?再说他们这会儿都歇战忙着应付旱灾呢,哪有功夫管他们?
难不成是各地旱情又严重了?可是也不对呀,受灾最严重的是北方中原和内陆地区,他们的地盘都在东南沿海,可以说是受灾最轻的地区了,而且主上今年还免了各地的赋税,甚至同沈家合作,出动了上百艘海船,从附近的小国运粮入内。虽说运粮不是长远之计,但这不是有了谢公子的高产稻种嘛,一旦推广开来,自然而然可缓缺粮之困。
一时半会,众人竟揣摩不透主子的心思,倒是一位侧边的令史不经意间抬头望到主上腰间的荷包配饰,心中不由一动,先不说主子平日里不曾有挂荷包的习惯,就说这荷包上绣着的“和合二仙”就足以令人惊奇!和合二仙历来可都是象征婚姻美满或是男女私情的绣花纹饰!
若是顺着这个思路,再细想主上今日好似经常下堂来与他们商谈,且腰间的配饰一直隐隐朝着众人——这也是众人觉得主子今日颇为怪异的地方,年轻的令史好似有些悟了。
正值议事告一段落,韩伋也不是苛待下属的人,命人上了糖水和茶点。自从谢时来了之后,这些大人们在他们主子这儿的包括饮食在内的一应待遇,可以说是都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搁往常,哪有人管你夏天吃什么最消除暑气!
众人正吃着,就听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主子的荷包格外精巧,不知是找的哪家裁缝做的?”
众人一愣,心下第一反应是,主子哪来的佩戴荷包的习惯?然而等他们再一细瞧,唉哟!今日主子竟然真的佩戴了荷包,且还是和合二仙纹样的!终于知道主上的今日异样从何处来了!
也有的大人反应过来后,看了一眼方才出声的同僚,发现是一位刚被邱直提拔上来的令史,姓徐,好似颇有些神道,没想到竟如此大胆。想来是初来乍到,还未摸清主子脾性,竟就这样莽撞撩了虎须,他们家主上可不是那等会同手下人话家常的人。
都是同僚,有心的人便想着替他解围,便笑道:“徐大人是想要讨教主公,买回去讨好自家娘子吗?”
“听闻徐大人今年刚刚成婚,果然是小年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啊。”其他人纷纷打趣年轻人。
“确实得买些礼物回去好生哄哄,毕竟刚刚成婚呢,就离家到了饶州,独留夫人在福州,可不是该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