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陆沧走近那位来店内试婚服、表现的极为冷淡的斯文青年, 陆沧的轮廓很深,眼窝深邃,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出几分深情来。
尤其他还伸出手, 动作理所当然的为那斯文青年调整了一下领口的领结。
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几乎是明眼人都能察觉的出来的。
店员眼神可疑的看了眼旁边同斯文青年穿着同款婚服的阴郁青年, 总觉得对方头上绿绿的。
宋厌的表情有些难看,深黑的眸中全然是暗不透光的森冷,眼见着对方在他眼皮底下与他未来的妻子亲密,甚至在看不见的角度触碰着妻子的手掌、腰线。
而他却只能看着,无法将怒气理所当然的发泄出来,甚至他还要皮笑肉不笑的对这位卑鄙的家伙恭敬的说:“父亲。”
陆沧微笑的偏移视线,看到宋厌的时候眼神似乎有些惊讶, 又好像才想起来他宋厌才是谢慈的未来的丈夫。
这样冷淡中又带着几分轻嘲的态度让宋厌一瞬间捏紧了指骨。
他几乎有些忍不住, 或者说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对方的面前宣誓自己对妻子的主权,他要让陆沧那张招人恶心的脸颜面尽失。
是谢慈拦住了他一切疯狂的想法。
助理先生的眼神风一般的从他的面颊上飘过, 清冷的、警告的, 对方往后退了一步, 离陆沧远了几分,他对旁边的服务员微微点头道:“抱歉,可以换一身吗?”
“就那一套吧,麻烦帮我未来的丈夫也那一套, 我们要一起试。”斯文的青年指了指墙边挂着的另一套更显得简约低调的白色婚服西装。
宋厌垂下眼皮, 心中的毒蛇收回獠牙,忍耐的再次沉入沼泽。
他们双双走入两头的试衣间。
陆沧面色不变,手指摩挲着大拇指上的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黑色的眼眸波澜不惊。
这道疤痕是上次亲自交货的时候, 谢慈为陆沧挡一枪, 陆沧将对方老大揍到骨折的那次留下的。
仔细一想, 青年似乎从跟他开始,身上的伤疤就从未消停过。
陆沧虽然平时干的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事,但他心里清楚,谢慈这么多年都没有对不起他过,对方要结婚,他该放过他的。
戴着金丝眼睛的男人瞥了眼旁边站着的经理,微微一顿,脚下并未犹豫的走进一侧的试衣间。
手指上的疤痕微微泛着灼烧般的热意。
但他知道,他尝试过的,他没法看着亲手养大的宝贝最后躺在别人的床上。
谢慈可以辗转在众人中间,片叶不沾身,但他不能用充满爱意的目光去看那些家伙哪怕一眼。
他必须被陆沧牢牢掌握在掌心。
试衣间传来助理先生斯文好听的声音:“抱歉,请问这件礼服后面的绑带系法是不是与寻常的系法不太一样?”
浅色试衣间并没有锁,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推开了门。
谢慈只以为是外面的服务生进来帮他,他是背过身的,并不能看到来人的面目。
温凉的手帮他系上身后艺术性设计的系带,微微粗糙的茧子摸索着落在谢慈白润的后颈,有种触电的麻感。
助理先生语气微顿,大约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转身道:“你·······”
在看到陆沧那双寂静失控的眼睛的时候,他的话头戛然止住。
慌乱一瞬间从年轻的助理先生眼中划过,但他尽量保持冷静与理智,声音却违背了主人的意志,变得颤抖且微弱:“陆总,您怎么进来了?”
陆沧向来沉稳的面容似乎一瞬间被一种优雅的落寞覆盖,他的故意伪装下全然是浮出水面的野心与威胁。
他说:“阿慈,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监狱的废物吗?你从前不是与我说好,永远陪在我身边?”
“你已经全部忘记了吗?”
试衣间并不大,两个成年男性实在显得拥挤。
门被对方堵住,谢慈知道自己的力气比不过陆沧,侧耳倾听,外面静悄悄的,好像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谢慈垂眼,他实在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哪怕陆沧在这里如何亲吻、猥·亵他,估计都不会有人来救他。
这个世界说是平等而民主,实际上还是彻彻底底的被权力与金钱操控。
谢慈垂下眼,声音绷紧:“抱歉,实在让您失望了,可我嫁给对方并不是看他的能力。陆总,即使我与别人拥有一个小家庭,也并不妨碍我陪在您身边。”
“您实在不必担心。”
陆沧不紧不慢的抬眼看着谢慈,他黑而涩的眼藏匿在金边眼框之下,像是伺机而动的、滑腻的蛇类。
男人道:“阿慈,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谢慈忽的动了,他的指关节泛着青白,有种紧绷的可怜美感,刀刃一般。
助理先生忍耐的抓着袖口,第一次主动走近这位从来绅士至极的男人,漂亮的眼眶有些发红,是那种胭脂一样的薄红,仿佛轻轻舔一舔,就要颤抖着流下水渍。
他像是被逼到没办法,哑声,声音有些轻颤:“陆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从来都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陆沧眼神微凝,似乎有些柔软沁出,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耐住了。
谢慈绷紧牙关,有些疲惫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也不想继续等下去了,总是被你推给别人、总是看着你走向别人,我累了,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他的唇弯勉强的弯起,还有些颤抖:“就这样吧,放过彼此都很好。”
他说的言不由衷,心中不由自主地萌发出更多的浑浊的恶念。
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陆沧不会知道,他这条对方眼中忠诚的狗,野心已经大到噬主了。
陆沧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向来谨慎的他才会对眼泪涟涟、装模作样的助理先生露出那些细微的怜惜。
男人总有这些糟糕的天性,面对着喜欢的人苦情的告白,一边心生怜惜,一边又忍不住的产生窃喜。
你瞧,谢慈果然还是喜欢他的。
陆沧扣住谢慈的手腕,他深黑如森的眼直视着青年,嗓音压低:“阿慈,我以为我们这么久,该是早有默契。”
“我以为我喜欢你,这句话不必说出来你也会明白。”
谢慈挣扎了一下,他的表情逐渐恢复了冷静,或许是因为哭过,青年苍白的眼尾浮上锥刺的红晕,像稀释后的玫瑰花液。
他的呼吸声放的很轻,激动后冷却的热气挂在他的耳畔,他定定的看着陆沧道:“你喜欢我,能马上宣布和我结婚吗?”
“陆沧,你不会的,你还有你的宏图没有实现,你不需要一个毫无家族助力和实权的妻子。”
谢慈的声音很冷静,没有丝毫的尖锐与刺骨,只是平静的陈述出来。
陈述出陆沧一切妄想的念头。
“你不过是一面想得到权力,一面又不习惯我不再围绕着你一个人转。占有欲作祟而已。”
陆沧眸光微微凉下来,他很少被人用这样谴责的语气责怪,尤其是一向对他极为顺从的谢慈。
他说:“阿慈这是在怪我?”
谢慈垂下眼皮:“没有。”
空气几乎冷凝起来,好一会儿,陆沧才无奈的叹气道:“我知道我有做错的地方,阿慈再给我一次机会,宋厌不适合你,更何况你也不喜欢他,不要一时意气······”
他说的语重心长,简直像是长辈在看着一个不听话、不省心的孩子。
谢慈抬眼:“我喜欢他。”
“陆总,没有人会一直原地打转,我也是。”青年说的平静、疏远,如他一贯对旁人的作态。
陆沧彻底冷下脸,斯文绅士的模样也有些崩裂:“谢慈,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很足的耐心。”
谢慈擦过他的肩膀,走出换衣间,侧眸道:“陆总,我很清楚。”
但他还是固执的走出去,走向宋厌,正如他从前如小兽一般,固执的走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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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厌虽说是陆沧名义上的养子,但其实大家心里头门儿清,实权根本不会落到对方手中,更何况陆总特意授意过,不必去参加这场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婚礼。
所以婚礼的当天也没有多么热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清的。
谢慈这边没什么朋友,只有个别几个公司中关系不错的同事来了,宋厌那边也只有宋厌的几位较信任的手下来了。
只有两位来的出乎意料,一位是陆沧那新宠小情人沈见江,一位就是宋厌名义上的三弟崔氿。
沈见江面色有些微白,嘴唇有些发干,眼眸黑润,这让他看上去弱风扶柳,柔弱可欺。
但在场的没有哪个敢小看他。
这位可是个狠角色。
反倒是崔氿,他依旧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谁也看不出他的意图,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他来的随意,好像只是记起来了,就来了,但或许下一秒就会离开。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婚礼不会这样简单的进行下去。
这只是一场局,又或许是局中局。
第118章 第四只备胎17
礼堂布置的庄重华美, 足以看得出来操办者美好的期待与对另一半的认真。
宋厌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样圆满过。
他俗气的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助理先生这样专注看着他的时候, 停留在他们为彼此戴上戒指、唇齿相碰的时候。
他们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宋厌甚至不敢稍稍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这种动作的幅度甚至叫对方察觉到了。
于是谢慈对他抚慰般的笑笑,低声道:“别紧张。”
宋厌的唇色再不是往日的灰白,约莫是化妆师给他涂了自然色泽的唇膏,微翘的唇尖透着蔷薇似的粉, 衬着他白皙的肤色,叫人难以挪开目光。
他轻轻点头, 指尖扣的稍稍紧了几分。
谢慈眼神微闪, 对着宋厌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宋厌被妻子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根本就没注意到, 他那一身婚服、显得格外优雅斯文的妻子的眼神轻飘飘地越过他,落在他身后宾客座面容冷沉的青年身上。
崔氿不动声色的抿唇,大约还是有些委屈的,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多少次在台下注视着心爱的人穿上漂亮的婚服与旁人牵手宣誓。
谢慈从来都不知道,他只将他当做同伴或者任务的助力。
崔氿早就学会忍耐。
可当谢慈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时候, 崔氿堆砌起的虚伪便瞬间倒塌了。
他本来就有些面瘫,根本摆不出那种委屈难过的神情, 至多是木然。
可现在他无师自通, 垂下长长的睫毛,背部佝偻几分, 一米八几接近一米九的高个子竟给人一种伤神失落的感觉。
崔氿是个直脑筋, 却也明白, 有人关注心疼, 才好摆出示弱的表情。
谢慈一直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即使对方与他不甚明晰的表态过愿意试试,崔氿依旧觉得对方有随时离开的可能。
但此时崔氿看着青年眼中对他显露出的安抚,垂下睫毛,他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得到了对方的垂怜,如果青年不喜欢他,根本不会关注他的情绪如何,也不会一次次耐心的用行动去安抚他仿徨难安的心绪。
谢慈一直都是个很好懂的人。
他也是正常人,有小脾气,有喜欢的口癖与动作,喜欢一个人也会去关注对方的心情与生活。
崔氿并不是单方面艰难的攀爬高山。
他们正在恋爱,只是他们都太生疏了,一个只敢默默的做、什么也不说,一个不知如何进入状态、只能被动的接受。
谢慈确实做过许多备胎任务,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恋爱大师。
正常、温馨的恋爱他从未体会过,他习惯性的将那些心机投入他们的感情中,但很快,他就会发现,他根本不必揣摩崔氿的任何意图。
因为崔氿根本没有所谓的意图,他所有的行为都足以用一点概括。
一言一行都在对他表达爱意。
宣誓完,宋厌拿出一个丝绒黑色的戒指盒,他半跪下来,黑沉的眸中透着星点的光点,仿佛天体燃烧,阴郁的青年的面容如同枯木逢春,他不再黯淡、蒙尘。
他仅仅握着心爱人的手似乎就能获得他的全世界。
谢慈微笑着看着他,恍惚间,宋厌似乎看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他一身灰尘,落魄的蹲在小巷边,裸·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着伤痕。
步履稳健的皮鞋声传到他的耳畔,恍惚间一阵温暖的风吹进小巷,吹得他的伤口都微微刺痛了起来,宋厌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西装,隐隐能看到纤细的腿部绷出好看的线条,力量与美感并存。
斯文的助理先生对他微笑着伸出手,对方的尾音稍稍上翘,十分文雅好听:“先生,需要帮助吗?”
声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吻合,只有对弱者的虚伪与蛊惑。
从第一天开始,宋厌就无法将目光从助理先生身上挪移开。
他爱他的虚伪与蛊惑。
即使知道这是不解的毒药。
礼堂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队身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教堂,他们的动作极快,眉目冷肃,手中拿着枪,指着正在中央为爱人戴上信物的青年。
“警察,抱头蹲下。”
宋厌抿唇,固执的为他的助理先生戴上亲手设计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