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为确实不如你。”顾流风冷笑一声,一双眼睛带着森冷寒凉,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冷嘲道:“那,你跑呀。”
黑袍人终是怒不可遏道:“你……”
只刚吐出了一个字便又冷静了下来。转而望见他怀里抱着的容霜至,继续道:“他中了魔尸毒,你不想找我要解药救他吗?”
“不想。”顾流风吐字清晰,不带半分犹豫。
容霜至:“……”
“看来你们当真不熟,青昭宗弟子为你舍生取义,你却连一点生的机会都不给他,既然如此,又何必假惺惺地大费周章来救他?说什么护他周全,中了魔尸毒,终是要死的。”
“嗯,你说得都对。”顾流风连眼皮都不动一下,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被一直抱着的容霜至却是心里一动。顾流风被披风护着,看似岿然不动,和自己紧贴着的身体在不住地发抖,煜煜火光遮住了他苍白的脸色,只容霜至因为离得太近,才能感受到顾流风那不正常的吐息声。
能瞬间控制住别人的禁制绝非简单的事情,黑袍人实力不低,勉力耗他这么久,顾流风不会是表现得这么风清云淡。
所以此刻他正在孤注一掷,却只是站在这里耗他是为什么?这里不过是一个□□,即便杀了,于原主本身也只是损害修为罢了,又能如何?
向来理智的人,一朝疯狂起来,便不会那么简单。容霜至心里一悚,冷不丁搂紧了顾流风的脖子,尝试着从顾流风怀里下来,轻轻道:“不必抱着我,搂着便够了。”
不大的披风下,容霜至动了动身体,紧紧和顾流风相拥在一起,将头埋在他肩头,重重地喘息着。替顾流风掩盖那几欲崩溃的不适声音。
顾流风一愣,下一刻便将容霜至紧紧拥在了怀里,微弱低沉地说了句:“好。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容霜至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刚才血流如注,因为顾流风带着他站在这里,只来得及最简单的救治。撕裂血肉的疼痛还在,不住地提醒自己,顾流风方才是如何安慰自己的。他让自己不要害怕,因为他会护自己周全。
容霜至转眼望着顾流风的侧脸,沉思般盯着他,那双带着朦胧水意的眼里越来越明晰,似要将他印在自己的心里,这才伏在他耳边,问道:“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不择手段留下他,你在等什么?”
“没什么。”顾流风淡淡道。
可容霜至听到那突然乱了的呼吸声,抱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弓弦一般绷紧。素来风轻云淡的顾流风不知不觉地咬紧了牙关,似是在做最后倔强的抵抗。
“真的吗?”容霜至愣了一瞬,下意识将拥着他的手臂收紧,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碰了碰他的鼻尖,亲昵问道。
长长的睫毛闯进顾流风的视线,像是蹁跹起舞的黑翅蝶,在平静的水面上,倏然点出了一圈涟漪。那眼神似懵懂又清亮,似是一阵清风,瞬间拉回了顾流风那越来越郁燥的理智,却也“轰”地一声,破开那本该固若金汤的心房。
“为了。”顾流风突然哽了哽,深深望着他的眼睛。顾流风觉得容霜至的眼睛实在是漂亮极了,像是黑暗里清辉遍撒的月亮,漂亮得纤尘不染。让人不免叫嚣着恨不得将他据为己有。
可却因为太过美好而望而却步。
“知道了就真的逃不掉了容霜至。”顾流风只觉得喉头艰涩,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和容霜至坦白一切的冲动,每一个字都吐出来得极为艰难。“到时,我会牢牢将你抓住,无论生,还是死。”像是抓住唯一一棵救命稻草,直到将你拉入深渊,和我一样再见不到阳光,永堕地狱。
“这样你也愿意吗?容霜至?”火光里照得顾流风的脸上似白铁般生冷,唯有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容霜至,带着一股勾人心魄的动人光芒,深深的眉弓下,混杂着期盼和挣扎的冰凉眸子让容霜至下意识战栗。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弥漫上心头,似在夜间浮动的轻烟薄雾,容霜至皱了皱眉,还是紧紧握住他的手,似有怔忪道:“可是,总要有人知道不是吗?一个人默默承担,不累吗?”
“若是你现在告诉我,无论前面是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容霜至仰着脸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越显清冽,颊边似被火光晕染出一片匪夷所思的红,像是迎着晨光朝露一枝艳丽的桃花,漂亮娇艳得比顾流风曾经做过的最美好的梦还要香甜。漂亮得,似是再多看一眼,便要丢盔弃甲,被他迷惑。
“为了,不过只有我们俩能看到的真相,你相信吗?”顾流风猛地侧过了头去,闭上了眼睛。待到深吸了口气,才颤抖着声音道。
却还是没有正面回他。
“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顾流风慢慢地,似是长叹了一声,轻轻道。“但似乎并不重要。”
“好。”容霜至点点头,长睫轻眨,松开了顾流风的手,似是明白了什么。
得体含糊的说辞便是拒绝,再强问下去,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不愿,那就算了。”容霜至轻轻垂着头,淡淡道。
垂下头的容霜至没有注意到顾流风同样垂着头,一直死死盯着他慢慢离开的手,身形似是不稳般晃了晃,脸上惶然又失措。却又像是被人抽掉了筋骨一般,动也不动,任由他离开。
“容霜至,你也愿意就这样去死吗?”黑衣人已经不耐极了,再这么下去,便果真只能是一个鱼死网破的死局。
“我若是死,也是因为你恶毒。那岂不是更不能饶过你了?”容霜至转过头冷声道,也不知道从那里结出好些怒意,对着黑袍人不耐烦地刻薄道:“想利用我,您配吗?”
“牙尖嘴利,真当我拿你们无可奈何?”黑袍人气得连身体都有了一瞬间的扭曲。那北渊地火遇上灵气便不会熄灭,如今自己便仿佛像是添柴一般,被烧得越来越干枯,直到被地火焚得一干二净。偏偏两个人宛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既然如此,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黑袍人敛着气息,强行催动着身上的灵气,想要挣开顾流风的束缚。奈何,即便他周身爆发出极为强烈的灵气金光,那金光也仍旧被顾流风死死拢住,像他此刻的人一样,纹丝不动。
顾流风也不好受,紧抿的嘴角处,一丝血线随着黑袍人的挣扎静静流出来,在那苍寂的脸上格外地醒目。
容霜至面无表情地替他将划出来的血线擦干净,到底是忍不住了。
这才冷冷望着黑袍人,手臂一甩,风月剑从那熊熊大火里飞出又回到了容霜至的手上。“你不能再耗在这里了,不就是逼他出手吗?记得欠我的。”
说罢决绝提着剑朝着黑袍人而去,凛冽道:“别说什么客气不客气了。放你不可能,送你去死倒是可以。”
“霜至。”顾流风闷哼一声,欲要拉住容霜至,可心里气血汹涌,刚动作便因为黑袍人的挣扎“哇”地吐出一口猩红的血。
眨眼间容霜至便离开了披风,顾流风脸色越来越冷肃,紧握着拳头,深吸口气坚持自己的禁制来掣肘黑衣人。
容霜至刚出来便被北渊地火包围了起来,火里,白泽血噼里啪啦地在容霜至身上爆开,夹杂着汹涌起来的灵气,在容霜至周围引起更大的火势。
容霜至走到了黑袍人身边,提起了剑,在四溅的灵气和火光下,那艳色的脸凝着眉,挂着凛冽的寒光。“一剑霜寒——”
第24章 生气
容霜至一字一句道, 风月剑宛如雷霆劈下,带着的淋漓不尽的杀意。白色的灵气从周身汇聚出来,朝着黑袍人狠狠而去。强行汇聚灵气的丹田似要裂开一般, 容霜至在那惊然爆起的白光下极速退开,直到背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臂膀。
黑袍人倏然变了神色,再也不敢伪装,长袍瞬间鼓了起来,“刷拉”一声,自身的灵气硬生生流窜,让北渊地火“轰”地,宛如火龙一般朝着四周墙壁奔腾而去,精准地烧灼在墙上的阵法上。
满墙在火光里爆起着诡异青色的光芒, 伴随着洞内剧烈的摇晃,以极快的速度寂灭下去。倏然, 丹田没了滞涩,灵气开始流转。禁制被破了。
只容霜至在这一墙禁制被破的时候,面色一白,一边被顾流风抱住,望着那火光下闪烁的青光, 咬牙朝着黑袍人道:“你迟迟不出手, 是因为这是青昭宗的禁制。”
黑袍人明明拥有瞬间打破禁制的实力, 却为了这个禁制而自甘被掣肘到现在。直等到容霜至真的拼着自己被火海灼烧, 也要过来捅他一剑,他才为了自保破了禁制。
怪不得,这连在魔界都不入流的风情阁的老巢里, 出现的却是正道第一宗门, 自诩高洁清正, 为天下先的青昭宗的禁制,何其可笑。
顾流风在黑袍人动作的时候眼睛便一沉,顾不上自己的禁制同样被破,咽下欲要呕出的血,压住翻涌着的肺腑,抱住容霜至就朝后退。堪堪避过黑袍人的一招,踉跄拉着容霜至在火里窜。
“是呀,青昭宗的禁制。”顾流风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只重重捏着容霜至的胳膊,朝着那块白玉高台而去:“竟然是青昭宗的禁制。”
“青昭宗的禁制又如何,今日你们就只能留在这里,谁也出不去。”黑袍人咬咬牙,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们的反应。索性破都已经破了,一不做二不休,长袖一震,一股撼天动地的灵光聚起,飞沙走石,在黑袍人那有如枯槁中的手里举成狰狞的形状。
容霜至紧了紧手里的风月剑,刚想咬牙接下,却察觉到顾流风的脊背蓦地一松。下一刻,一个千机盒从被扔在地上,顾流风片刻没有犹豫地朝着容霜至肩头狠狠咬下去。
“唔!”冷不丁的刺痛容霜至叫出了声,还没反应过来,肩头便又爆出一股灵气清光。地上的千机盒“咔嚓”一声,应声而碎,顾流风一把又捞起容霜至,在黑袍人愤怒的眼神里,被传送术的光芒笼罩。
“傻瓜。”顾流风无声嘲讽他道,在容霜至的身边的灵气里,将一块高台狠狠敲下,捡起破碎的一小块,这才利索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容霜至的最后一眼,是那黑袍人目眦尽裂的样子。
…………
千机阁里,一间从来不会被人使用的房间里,灵光一闪。两个身体竞相从里边扑出来。
容霜至被摔得闷哼一声,随即便被抱了起来。顾流风凝着脸将他放在床上,看到那容霜至身上鲜血淋淋的伤口,朝着门外道:“孤影,过来看看他。”
“哎,我的小祖宗,您不能进去。主子是叫我的。”门外传来孤影仓促的惊呼声。
江雪寒却是不管不顾,俏脸寒霜地猛地推开了房间门。屋里,顾流风正一把撕开容霜至焦黑的外袍,外袍下,本该光洁如玉的皮肤上斑驳不已,方才和黑袍人交手显然吃了不少的亏。
“我其实没……”容霜至不由分说地被按在了床上,望着顾流风惨白的脸,下意识急促道。
“不,你有。”顾流风身体朝他压下,直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掏出个白净的瓶子,将那一眼就看得出来价值不菲的药脂径直望他身上揉。
“我.........”
“你别说话。”顾流风喝止他,非常坦然地将他剩下的衣服扒开。
“可.......”容霜至欲言又止,刚想拢起衣服却被顾流风凝着眉瞥了一眼,那不断拧着身体瞬间被定住了。
顾流风脸色煞白地咳嗽了一声,背对着江雪寒不紧不慢地擦掉嘴角溢出来的血丝,静静问道:“还动吗?”
容霜至这才想起方才的险象环生,知道顾流风伤的不清,现在还要动用禁制,简直就是找死,忙拼命地眨巴着眼睛,示意自己不乱动了。
顾流风这才将禁制收了,冰凉的手顺着他的背往下将那药脂大片涂开,所到之处,把容霜至冻得狼狈又哆嗦。趴在床上狠狠咬住唇,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砰”地一声,刚打开的门被重重地关上。江雪寒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开了。
容霜至心里一抖,下意识朝着顾流风看去,谁知对方连看都没看,只专心致志地替他擦药。
直等到一个黑影偷摸摸地进来的时候,才拿着床上的被子将他罩住,垂目望着容霜至,温声问道:“你刚才其实什么?”
容霜至:“。。。。。”你故意的吧。
“我其实没那么严重。”容霜至皱着眉执着道。“你这样假惺惺关心我,特意让别人看到,给我惹上了麻烦,可是要给报酬的。”
顾流风淡望他一眼,没有说话。将药脂滴在他脖颈上,直等着脖子上狰狞的伤口缓慢凝在了一起。这才随口问道:“孤影,他出去了吗?”
“出去了主子。江雪寒提着剑朝着风情阁去了,看来气得够呛。”进来的黑影总算是现了身形,一身黑夜黑袍,连脸上都罩着黑纱,只留下一双如勾上翘的眼睛。冷不丁冒出来,吓了容霜至一大跳。
孤影却不含糊,朝着容霜至伸出手去,探了又探,直拿灵识扫了一圈才望着顾流风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道:“主子,容仙友确实不严重,您手里的药能肉白骨,用在这里实在浪费,还是省着点吧。”
“哦。”顾流风这才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药脂在容霜至的身上抹干净,将瓶子封好,递给容霜至道:“非礼勿视,你自己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