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虽没有实际的治河经验,但每年看河道之事的折子也看了不少。算的上半个内行。既决定了要许靳辅,他心里的布置也快。只是现在唯一担心的点,就是若年前不能把地基打下,来年丰水期河道冲刷,会让许多的功夫白费。
这问题还是要再问过靳辅之后,才能确定。
其实三日的时间没到,康熙这边就已经定好了。他却还没有把结果通知给任何人。
胤礽还蒙在鼓里,还衡量着若是他汗阿玛再不准,他就得强逼着明珠发力了。
而明珠也恰巧在相同的时间有了抉择,他三思之后,还是把自己归于太子一党中。
他的考虑说来也简单,大阿哥眼看着是没有太子强势,且入朝也晚,至今还没什么建树,声誉上比太子是差了不少。
他冷眼旁观着,兄弟二人自从一道儿去了趟关外,倒不像从前那么针锋相对了。他们若是继续势同水火,明珠顾忌着大阿哥的面子,免不得要继续在两边左右逢源,可如今他们兄弟二人关系缓和,真的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明珠倒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以明珠浸润朝局多年的眼睛,自然能看的出,这兄弟二人是表面功夫,还是真的要好。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明珠也不耽搁,以给太子上课为借口,找人递了话要去毓庆宫见胤礽。
怀庆来传消息时,胤礽还在画图纸。听说明珠要见他,心里并不十分意外。
他头也不抬的说:“去告诉他,他的意思孤知道了,不用特地来一趟。”正画到关键处,明珠来还得再啰嗦。
怀庆利索的去传话,系统却疑惑道:“殿下觉得他这是是么意思?”
胤礽嗤笑,“依明珠的性子,若是不愿意,自然不会这么早来知会孤。只会三拖四拖,拖到孤对他没有耐性。”
系统不置可否,没再说其他。
另一头,既然已经答应了靳辅,康熙也没再拖延,叫人去传旨告诉他,可以准备回去测量河道了。
靳辅接到旨意,自然十分高兴,激动的让仆役收拾行李,准备立刻回去。但前脚他收拾好了行李,后脚却又被告知,太子要跟他一同去。
靳辅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胤礽差不多是同时接到的胤礽,与靳辅的反应不同,他自然是高兴。
多少有点惆怅的,反倒是明珠。本以为他来办成此事算是递了投名状了,却不想皇上压根没用任何人再劝,自己就把主意拿好了。
康熙并未在早朝中说起此事,只是派了一队人马护送靳辅出京。胤礽便也没告诉他的老师们,更没让其他人送行,只一个人轻车从简的,只带了怀庆一个人出了紫禁城,与靳辅在官道上汇合。
怀庆暗自感慨,太子殿下这依仗,真是越来越寒酸了。不过自从有了边关经历,怀庆倒也没以前那么咋呼。
秉持着要与新的合作伙伴保持友好关系的原则,他倒没有自持身份等着靳辅来拜见,反而先去与靳辅招呼。
靳辅想了几日,脸色总比先头好多了。罢了他总是要办事的,如今就当办成事多付的代价的。
他却不知,胤礽把他来部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系统也很惊讶,“殿下,这位老先生似乎不太喜欢你啊?”
胤礽倒一直维持着一贯的淡定,“他只以为孤是个养尊处优的绣花枕头,要去对他的心血指手画脚,会喜欢才是有鬼。”
“那殿下可得早点拿出的真本事给他看看。”
“不急”胤礽微笑,“等到了黄河边上再说不迟。”现在就拿出自己画的图纸,说不定靳辅不仅不会信,还会觉得他有意卖弄。
靳辅板着脸,“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尽快出发吧。”
“一切依先生所言”胤礽摆出礼贤下士的架势,“孤年幼不懂事,若是那里做错了,还望先生海涵。”
有他这个态度,靳辅的表情好歹缓和了几分,“不敢。臣外放时间长,虽与殿下不熟识,但殿下是臣的主子,殿下旦有吩咐,臣都会尽心去办。”
他们两个互相客气了半天,然后各自上了马。
此去陕西走的是官道,如今入冬了,运河上走起来十分不便。海运也是一个选择,但是胤礽有意查看下民情,所以建议靳辅走官道回去。
靳辅不是十分乐意,他一心想回去找人量河道,总觉得走陆路就是多耽误时间。
可还是那句话了,毕竟人家是主子。
从京城到河南的路倒是不远,即使是陆路,快马加鞭几日也该到了。
胤礽一路可算的上是风餐露宿,为了体察民情,他每日都要简装到路过的各府去查看一番。
等真跟着靳辅到了黄河口,以往白净的殿下殿下,肤色上虽比不上靳辅那么深,但比之他的师傅里肤色最深的熊赐履,也差不多了。
第82章
靳辅虽然担着河道总督的名头,从一品的官职,但因着汛期河势不定,上任这么些年一直沿着黄河一线南来北往的跑,今日甘肃明日陕西的,所以他没有固定办公室。只在陕西延安府设了个临时的府衙。
他原是安徽巡抚,任期时间还不短,所以自己一应家眷都还留在安徽那边,并没有跟着他上任。
胤礽跟着靳辅到了他临时的府衙,粗略打量了一番,就发现这位总督大人还真是为公事殚精竭虑,丝毫不顾个人生活品质,很是任劳任怨。
这临时府衙是一座三进的小院,前头两进会客连着书房,都用作办公地,勉强还能看出个装饰来,后面他自己的寝室,说是简朴都已经很给面子了。
连怀庆这跟着胤礽跑过边关的都忍不住吐槽:“殿下,这位大人的居室实在也是过分简陋了,不若我们去另寻住处吧。”
他家殿下虽然自议政之后一直走亲民路线,但是即使亲自去前线,也没住过这么差的地方啊。
土墙连着土炕,没有多余的装饰就罢了,连那墙壁都无粉刷,何止陋室,说是土屋也不为过了。不止是怀庆,跟着来伺候的另外两个小太监脸色也有些发苦,宫里管着冷宫的三等太监住的屋子都比这里强上许多。主子住的都是这样了,更何况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这一点他们还真有些冤枉靳辅了,因为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是一样的土,一样的简陋,压根不分什么下人的房间主子的房间。
或许是怀庆嫌弃的眼神太明显,胤礽还没说什么,靳辅便很快察觉,他躬身揖礼,一板一眼道:“臣这里实在简陋,于殿下身份不合,不若臣这边去请陕西巡抚,为殿下安排落脚的住处。”
他不常与陕西巡抚打交道的,但是拿着胤礽的身份证明过去要求提供更好的条件,想必还是不会受阻拦的。
靳辅说话时语气十分恭敬,态度也很诚恳。但胤礽知道自己只要点头答应,靳辅就会把他当做远只知锦衣玉食的纨绔太子,彻底敬而远之。有可能还会只拿点最无用的数据给他看,盼着他自己知难而退,以求快点把他打发回京。
若不是为河工大事,胤礽看一眼这样的屋子肯定也会掉头就走。可惜,如今他心里河工重过一切。别说让他今日住在这里,就是从明天开始一尺吃糠咽菜,他也会忍着不放弃。
毕竟是利在千秋的大事,要是轻易放弃,他可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砝码。
胤礽横了一眼怀庆,才对靳辅笑道:“大人这里清静,孤很喜欢。孤此来是奉汗阿玛之名,为大人做副手的,可不是来享乐的。”
他这话听着掷地有声,不似作伪,靳辅反倒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反复确认胤礽没有其他意思才说:“这几日殿下赶路辛苦,那便请殿下暂时休息,臣去为殿下安排饭食。”
胤礽颔首同意,靳辅便退了出去。
怀庆的脸色还没有收回去,犹自替自家主子委屈,“殿下何苦这样,只消去着人传…”
胤礽打断了他,严肃的对这几个用惯的人强调:“这话不必再说,回宫之前,孤都住这里。”
几个小太监苦哈哈的一起应了是,勉强吞下了不满,开始打扫屋子铺床。
胤礽趁他们忙活的功夫自己出门溜达,三进的院子本就不大,他这一会儿功夫就把前后给逛的差不多了。只是靳辅的书房上了锁,他不能看到第一手资料有点遗憾,但为着面子,也没有叫人强开了去。
胤礽离京走的痛快,京城里的朝堂却是炸了锅。
朝臣们在他走后第二日就发现,一贯勤勉上朝的太子殿下,竟然没有站在固定的角落里。有对胤礽不感冒但习惯性拱卫嫡子的汉臣当即就发出疑问,太子殿下去了哪里?
康熙并无解释,只是说太子偶感风寒,时下正在毓庆宫内养病,暂时不能上朝了。
这说法太过笼统,耿直的朝臣便开始了三连追问,可是太子犯了什么大错?若真是身体原因,如今可有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听政?
康熙懒得再因此生事,便强硬的宣布了退朝。谁知他一走,更引发了无数猜测。
太子一向是诸皇子里大家关注的重点,无论是排位上居长,还是能力上论贤德,都很能撑得起台面的。这一下突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叫大家怎么能不怀疑,太子是不是得罪了皇上,所以被变相关禁闭了。
只有张英几个稍微知道点内情的,和明珠这样通过蛛丝马迹猜到点什么的,才能联系到太子肯定已经不在京城了。
张英几个对视了一眼,相继苦笑,太子殿下玩的好一手金蝉脱壳,竟然连他们几个都没提前告知。
回到乾清宫的康熙总算松了口气,想起刚刚那帮大臣拐着弯的问太子,问到他几乎招架不住,他就觉得有点无奈。
之所以故意瞒着朝臣们要在黄河上修大坝之事,一是懒得听他们议论不休却拿不住准主意,二是觉得等他们都议论完,实在浪费时间。既是许了靳辅去做,他总得在前头把路给铺好。
康熙叹了口气,心道不知道能瞒多久,等到靳辅开工招人,到时候该知道都会知道。他已经能想象到,到时候弹劾的折子满天飞的景象了。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劳民伤财,耽误农耕大事那几句。
至于他为什么瞒着大家太子去了哪?还不是怕朝臣们连着太子一起记恨上。
河工之事比不上赈灾,算不上个大肥差,但如果换个奸猾之人负责,肯定是有油水可捞的。一旦被朝臣们知道这事儿只有太子和靳辅两人忙活,太子他们不敢明面上得罪,但是借着弹劾靳辅阳奉阴违两句,朝臣们还是很乐意的。
康熙作为一个掌管欲极强的皇帝,自然不愿自家儿子被还未建功的靳辅连累了名声,所以只能出了个下策先遮掩着。
这些事儿胤礽跟靳辅当然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正忙着测量河道的距离。
到打延安府的第二日,胤礽也没跟靳辅客气,直接就要求要去黄河边上看看。靳辅对着他又黑了好几分的脸欲言又止。
直顿到胤礽都以为他这是不满意自己夺权了,靳辅才开口道:“不如殿下先在府衙内休息,臣与属下测量完,如实汇报给殿下?”
他直觉太子身体娇贵,实在担心这一次风餐露宿给主子身体上埋下什么病根,所以才建议主子多休息几日。
胤礽挑眉,“大人不要忘了,孤是来给你做副手的。如今河道都去不得,可怎么帮你呢?”
这半威胁半较真的语气,叫靳辅噎住了。想了想还是妥协说:“此去河道还有些距离,臣去安排马车。”拗不过,服从就是。
胤礽见他脸色过分凝重,便玩笑道:“汗阿玛常教导孤要不忘我满人马上英勇,从京城到山陕西孤都是骑马过来,如今哪里就娇弱到要坐马车了。”
他所骑乘的马还是他跟着偷跑的边关时骑的那匹,脚力好,又十分稳妥,所以这一道也没觉得受什么罪。
靳辅条条建议被堵死,只能无奈道:“我们这便出发吧殿下。”
胤礽露出笑脸,“依大人所言。”然后制止了要跟着他的怀庆几人,另吩咐了他们守着宅子,不得擅自离开。
怀庆几个哭丧着脸,看的靳辅很是郁闷。就是知道皇子们日常吃不了苦他才害怕太子来的,如今太子没什么,他的奴才倒是意见不小。
胤礽谁的脸色也不看,叫人牵了马来,径自上马。然后稳坐于马上。
看他这般期待,靳辅也不再多言。二人总算是顶着正升起的日头开拔。
时下正值隆冬,陕西的气候偏阴冷,胤礽稳稳当当的坐在马上,听靳辅说起这些年河道逐年加宽之事。
他边听边思索着,其实在陕西这里修筑大坝并不是十分合适,此地地质松软,地基打起来都十分麻烦。只是他到底没看过枯水期的河道,不好妄下结论,所以便只听着靳辅说,而没有插话或打断。
靳辅言简意赅的介绍完了大概情况,正想问太子的意见,就见胤礽正低眉沉思些什么,便也没再打断。
他这一路上对这位大清未来继承人多少有了些改观,虽然身份尊贵,但御下以礼并不过分骄矜,且待人和缓,不以看外行人的眼光去看的话,观感着实不坏。
靳辅说的距离不近还真不是骗人的,连着护送侍卫加上靳辅的属官,一行人辰时出发,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到了黄河边上。
到了黄河边,可都临近中午了。胤礽没顾着歇,下了吗便奔着河道而去。
此季节正式枯水期,所以入目的便不是以往奔腾汹涌的河流,而是干涸泥泞的河床。举目望去,天高日远,朗朗晴空下头大片黄土邱泽,对比实在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