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来他不断练兵增兵,再三请旨扩建水师,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带着大清水师过去,把危害多年的倭寇通通剿灭。别看倭寇这几年老实,但是他们生来就如蝇虫一般,见缝就想试试。
万一以后大清羸弱,很有可能会被再次盯上。与其之后不断被扰,还不如现在就打过去,直接将其彻底除去,一干二净,也不用再惧怕他们突然侵犯。
姚启圣估算一下现在的福建水师的实力,从他初次请旨增兵到现在,水师已经有兵丁万人,船帆十艘,火炮二十,足以成舰队了。威慑之力比刚刚建成时翻了几倍有余。有如此多的兵力在手,他对对面的倭寇就更馋了。
尤其近来又总收到施琅的信,抱怨自己无仗可打,太过清闲。
姚启圣时不时就在站在水头上眺望东边。他自觉自己已经忍耐多时,尤其现在自己手里人手充足,船上还有戴梓改造的威力更大的火炮,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不打一仗实在对不起他苦心多年的经营。虽然不知道那些不成器的倭寇到底实力如何,但是他对自己手下的兵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而且,练兵不就是为了实战吗?
痒归痒,但是先斩后奏这样的事情,他是绝对不敢干的。
所以也只能在心痒了数日之后,往例行请安的折子多附了一点私心,请旨让康熙同意他派兵征伐东瀛。他还言辞恳切的特别说明了一下,两地距离的确近,只要皇上准许,他看准天气,最多十日就能打过去。
因为姚启圣心情急切,所以这封折子特意走的八百里加急的程序,搞得康熙收到的时候,还以为南边哪个番邦小国又不开眼,想来试试清军的分量,主动上门送练兵资源了。
结果他翻开折子,看到的却是姚启圣请旨打东瀛,康熙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受儒家思想浸染多年,他原本就并非十分好战之人,之前打准噶尔,也不过因为边境之地不堪其扰,为彰显国威不得已而为之。灭三番是因为耿精忠他们几个太嚣张,逼的他不得不出手。他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皇位被挑衅。打琉球是为了收复领土,也是不得已。
总之过去的每一场仗,都是被人架上梁山,不得已而为之。
在康熙的想法里,敌人来犯时主动迎战那叫英勇,国泰民安时主动挑事,那叫没脑子。所以看过姚启圣的折子之后,他便随手放在一边,连朱批都没给一个,显然根本没把此事当真。
然而康熙收到这份折子后不久,不列颠的洋人也动身,随着徐日升和白晋一起,同样走水路进了京城。此时的不列颠人还不知道,他将会在这个东方古国,见识到自己过去三十年没有见过的大场面。
第94章
已近七月,天气日渐炎热起来。好消息是今年的黄河比起去年,暂时没有泛滥之势,所以朝廷不用担心南方去年受灾之省今年再被波及了。
且南方三省有了朝廷去年的赈灾及免税银的优惠政策,好歹缓个半年,南方的民力,很快就能缓过来了。
坏消息是国库的银钱,又快要见底了。
众所周知,朝廷在财政上的花费就是无底洞,任凭你扔进去多少,最多也只能听到一声回响,想再见到回头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自从靳辅的“筑基大坝治理黄河泛滥”防护工程开工以来,朝廷的拨款就如雨撒大江一般,眼见它撒进去,眼见它无波澜。
以前撒银子的动作有多豪迈,现在见账本的心情就有多失落。
户部侍郎每日光盘算这本帐,就已经算的愁眉苦脸了。
跟最初的估计不同,俄国人的赔款都砸进去了不算,十三省一半的税银,也都砸的差不多了。朝廷的钱,如群鸟掉落的羽毛一般,很快被吹散了。
大约听到了有洋人要来贸易的户部侍郎觉得,那不列颠的洋人是否真的心怀不轨不重要,只想着他若是真的来与大清贸易,皇上一定要把握时机,从那洋人手里大赚一笔来补贴财政饥荒。
当然,想归想,他也没忘了上折子哭诉户部的难处。皇上您心里有个谱,咱们大清,真的快没钱了。
康熙收到折子后便叹了口气,因为他刚收到广州知府上折子,说不列颠的洋人现在在广州玩的乐不思蜀,大约还要几日才能启程,走水路来京。
他也同样盼着钱袋子快点来,可谁料派徐日升和白晋过去,不仅没起到啥关键作用,反而把两人给弄成陪玩向导了。
胤礽却与康熙的心情十分不同,他清楚的知道,无论那不列颠之人来意如何,他必能从此人手里坑出银钱来。而且秋闱即将开始,他还得分出心来着手准备才行。
所以当他听说杨衍裘顶着压力进京来求时,并未放在心上。胤礽私心觉得,他汗阿玛得到的消息肯定比他只早不晚,想必也会另给杨衍裘一个交代的。
胤礽算盘打的好,谁料康熙压根就不想见杨衍裘。
不止不想见,内心甚至还对他十分不满。不是来送银子,反而是来哭穷的,走走走,朕哪里有工夫听你哭穷。朕还想找个人哭穷呢。
很显然,这父子两个都希望对方能唱黑脸。
但是杨衍裘毕竟与其他皇商不同,就这么晾着也不是办法,胤礽没办法,只能接过担子,在毓庆宫里见了杨衍裘一面。
商籍见权贵,礼仪向来都郑重的很。
杨衍裘行完大礼,被叫了免礼之后,他却并没有立刻起身,反而郑重道:“草民今日来见太子殿下,是有一事相求。”
胤礽使了个眼色,自有伺候的小太监上前将人扶起,硬搀扶着把他让到椅子上坐下。杨衍裘浑身僵硬,面色颓废,心底却更沉了。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办不成事儿,却没料到太子殿下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下人们全然当他不存在,按部就班的上茶后,又依次退了出去。
胤礽不疾不徐的端起茶盏,垂眸抿了一口才道:“孤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不妨明白的告诉你,你所求之事不成。”
百信被免去赋税的事情不只一年,但有灾情衬托,商户们却没有求得分毫减免,想必都很着急。由此不难推测出,杨衍裘此时上京的目的。
杨衍裘本来还缩着脖子,听完此话却也被激出了两分火气,硬着头皮道:“往年若是年景好,朝廷要涨税银,小人们是万万不敢不从的。可是如今…”
“如今与往年并无不同”胤礽抬眼看去,直接把杨衍裘看的一哆嗦,“朝廷现在正是用银钱之时,你觉得这样的关键时候,汗阿玛会想着免除商税吗?”
“殿下误会”杨衍裘急忙道:“小人们不敢求朝廷免除税银,只求今年暂时降下两成,让小人们聊以维持生计便可。”
胤礽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唇角的笑意带出点邪气,一贯清贵的上位者气势随意溢出,压得杨衍裘冷汗层层。他晃着茶盏淡笑着开口道:“杨衍裘,孤说的不够清楚吗?朝廷不可能在此时降低一点商税,现在不成,以后也不成。”
为抚受灾之地,也为安天下臣民之心,去年南方几省的丁银都已经免除。足足几百万两的税银,对国库影响很大。否则现在国库也不至于空虚到如此地步。
百姓的土地耕种之税免去就罢了,那是无奈之举,但是朝廷不可能主动扔了商税这么大块的肥肉。别说是降两成,就是半厘,都不会主动降。
不只是为了商税和补贴国库。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虽然为了国库充盈,鼓励商业发展是必然的,但是商税高,也是变相的抑制商人。
世人都只道经商之人家里银钱充盈,黎民百姓无不向往那种商户们大鱼大肉的日子。正因为如此,朝廷更不会允许所有百姓都去经商。否者,天下人都不种田,反而都去从商,那良田荒地该如何处置?天下人果腹的粮食又从哪里来?
鼓励经商和抑制经商两者之间,需要一种平衡。高于基准线的商税,就是最好的平衡之道。
杨衍裘满心苦涩,朝廷未免太狠了,用他们就给甜头,如今觉得用不上,就如此决绝。
胤礽看他的脸色,心知他此时必定会心生怨怼。这不是一锤子买卖的事情,朝廷毕竟还是要从商籍那里找银钱补贴的,所以他又放柔了脸色,对着杨衍裘安抚道:“你倒不必如此灰心,若是有意,可以再京城等上两个月,到时候会有一笔大买卖落在你头上,这笔买卖的赚头,也足够补贴你去年的亏空了。”
在胤礽心里,不列颠的洋人手里捏着的银子,从他踏入大清土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大清了。
所以他才能有恃无恐的许诺杨衍裘,会帮他促成一单大买卖。
杨衍裘却未将此话放在心里,面色平静的说:“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只是家中事忙,不便再京中耽搁太长时间。”
这倒真不是他有意推脱,降去商税的事情不成,他还得另外跑门路找生意。且家中大事都等他做主,在京城两个月,官家和大掌柜肯定都会急的火烧眉毛了。
杨衍裘很失望,但是皇权之力压人,他还要回去设法尽力安抚那些指望他的人。
胤礽却不将他的冒犯当回事,笑着道:“你是明日就要回扬州,还是在京城多呆几日?”
杨衍裘只以为这是太子有心情闲话逗弄他,重新镇定了一下后道:“家中大小事还等着草民回去处置,所以明日便回了。”
他一再强调明天就回去,胤礽也就收敛了笑意,道:“回去也好,不过孤的话从不作假,你只安心等上两个月。到时候,少不得还要从扬州再跑一次京城。”
杨衍将信将疑,出于商人的敏锐,他觉得太子殿下确实不像为了骗他刻意这么说,便躬身追问道:“太子殿下所指是?”
胤礽视线飘出门外,语气高深道:“不只是你,扬州那些商户积压的所有货物,大抵会一售而空。”
杨衍裘傻在当场,这,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大买卖啊。他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草民糊涂,请太子殿下明示。”
胤礽哈哈大笑,“现在说还早些,这笔买卖要真能成,怎么着也得两个月以后了。你先回扬州也好,告诉你的下家,别着急,耐心等着,两个月以后,孤保证他们赚翻了天去。”
他暗自打定主意,这回不把洋人宰干净了,绝对不能放他们离开。
杨衍裘带着满心疑惑出了紫禁城,因为披着一层皇商的身份,他倒不用另寻客栈去住,而是住在驿馆里。
见完了杨衍裘,胤礽去给康熙回话。黑脸他唱完了,不知道他汗阿玛愿不愿意唱红脸。
乾清宫里,康熙刚刚看完施琅的请安折子。施琅现在长期驻守琉球,每月一封的折子,说的最多的也是琉球一带风平浪静,连海盗都甚少出动。
好歹是有一方太平之地,康熙心里得到稍许安慰。
胤礽行过礼,便直接说起刚才于杨衍裘的一番谈话,当然,他隐去了自己的变相保证,只道已经直接回绝了杨衍裘的请求。
康熙脸色微沉,冷硬道:“此人实在贪心。”
胤礽刚才与杨衍裘面对面说的霸道,此时却难得替杨他说了句公道话:“以儿臣对他的了解,想必他也是被人架在了火势上,才敢上京的。”
他早就猜到,若是杨衍裘一家生意受损,绝不敢胆大包天上京求恩旨。江南商户暗地里合成一条线,几乎是可以想见。不过他汗阿玛不唱红脸,那这话就更不能再说。
康熙没再接话,于是这话头起的快,收的也快。他又说起靳辅那里,言语之间隐隐有些担忧之意,大坝进度缓慢,不知道这银子还要接着砸多久才成。
胤礽简单宽慰了康熙句,便直接转换话题道:“汗阿玛忙于朝政,也有数月不曾与儿子一道行猎了,不如趁着这几日暑热,与儿子一道去景山游玩一次如何?”
康熙听完这话,刚刚缓和几分的心情顿时又不好了。他眉头皱起,言语之间带上了几分埋怨,“景山那里被戴梓占着,哪里还有朕打猎之地。”
胤礽心里觉得可乐,但也不敢笑出声来。不然,免不了被他汗阿玛连带着埋怨上。
确实如此,景山已经变成了军工厂,他汗阿玛再去,恐怕连动物的皮毛都见不着。不过他也不是真心要去打猎,撺掇他汗阿玛去景山,也是为了让汗阿玛看看戴梓最新的研究成果,好为之后洋人来京时的欢迎仪式,打个基础,做一番布置。
第95章
胤礽笑道:“汗阿玛要去,自然也得让戴梓让出地方才行。”
“朕如今哪里敢与他抢地方”康熙瞬间被儿子哄好,嗔了胤礽一眼后笑骂道:“如今他那里的东西,可比朕内务府的私库都值钱。”
胤礽面上笑意更胜,汗阿玛您说的没错,咱们父子俩的私房钱加到一起,说不定还真买不下景山所有的火炮和火铳。想到此,他更加热切的盼着他汗阿玛能应允了父子两个一起去景山。
康熙扫了一番书案上的折子,心道近来没什么大事,他也确实很久没有松快一番了,便很快点头准了儿子所请。
胤礽心底惊喜,口中却淡定道:“儿子这边下去吩咐他们准备一番。”说完,他便离了乾清宫。
说是要准备,其实他是要派人快马加鞭去告诉戴梓,把要在他汗阿玛面前展示的武器先准备好。
因为行程突然,所以并非第二日就能动身。胤礽有其他的想法,康熙这里也有其他打算,所以虽然说得是父子两个一起出去玩,但到最后,胤礽的一众兄弟,康熙信任的近臣,都得到了旨意,要跟着一道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