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还未拿定主意。”胤礽转了转手腕,放下了手里的羊毫笔,将画了一半的图纸拿起,吹了吹上头的墨迹。
“那你说许给我一桩功劳”胤褆满脸不依不饶,咋呼道,“老二你这明显是又想坑爷吧!”
胤礽略带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图纸,用镇纸压好,才徐徐道:“大哥别急。汗阿玛虽然没有许姚启圣,可也未否定他啊,可见心里也是有意的。只是现在满朝文武皆心意皆未知,汗阿玛缺个替他试探的人。以大哥常年混迹军中的地位,若是率先提出赞同之意,那文武百官岂敢不给大哥几分薄面?”
胤褆想了想,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几个阿哥中,也就是他有点军功傍身了。不过他这军功毕竟是蹭来的,也不是实打实的,因此对胤礽的话还是有些怀疑,“你是说,汗阿玛心中有意却不便宣之于口?”
“这就要看大哥你,能不能好好体察汗阿玛圣心了。”胤礽老神在在,端起一旁的太平猴魁细品。
话已至此,胤褆也不好再问。他把手中的狼毫笔插回笔筒,径直起身道:“爷回去再想想。”走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忙回头道,“你那个课别忘了啊,我看老三他们几个还挺着急。”
胤礽又吹了一口茶,头也不抬道,“忘不了,大哥只管去便是。”若是他这位好大哥真能办成此事,那他就能好好的再找个时间继续给兄弟们上课了。
大阿哥胤褆离了毓庆宫,却没有如自己所说,真的回去细想。反而出了宫门,寻到了明珠府上。未开府的皇子一般不能轻易出宫,但近来明珠身体有恙,恰好报了几日病假,胤褆便以探病为由顺利的出了宫门。
他一贯有事就爱找明珠帮自己拿主意的。而明珠这边,虽然一脚踏上了胤礽的船,却也因为扶持大阿哥多年生出的情谊,而从未有过对他撒手不管的意思。
胤褆被一路迎到了书房,见着明珠后先是问了几句近来如何,得到安抚的答复后,才言简意赅道:“您可听说了,汗阿玛有心叫姚启圣去打东瀛?”
明珠刚行完礼,正卷马蹄袖,听他这么说,手中的动作便慢了几分。捂着帕子轻咳了两声,吩咐官家看茶后,他道:“阿哥这是从哪听到的信儿?”别说皇上没有此意,就是有,也不该先传到大阿哥的耳朵里。
他心里思量一番,很快便想通这或许是太子所愿。朝中除了他,还真没有谁有动东瀛的心思。明珠眉头皱起,他真的想不通,太子为何有想打东瀛的想法。
叫他说,太子如今风头太盛了,正该是好好规避锋芒的时候。朝中需要一个温和有礼的太子,而不是一个事事都想插一手的太子。皇上也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过于好战。
明珠暗想,他是该找个时机好好劝解一下太子。
胤褆观察了一下他严肃的神色,也悟到了这本不是他汗阿玛的本意。拍桌大怒道:“老二又蒙我,还说叫什么我在朝臣们面前替汗阿玛试探。”
可惜了,胤礽设的谋算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本就不甚机敏的大阿哥也有外挂,他求问到了老狐狸这里,胤礽的计划就连投石问路这一步都未能成。
明珠捋了把胡须,“依阿哥看,太子可有其他打算?”若不是另有谋划,太子还真犯不上为了一帮子倭寇上心。
胤褆仍旧气呼呼的模样,咬牙切齿道:“太子说东瀛有白银,若能拿下,大清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是为这个,他也不会特地大老远跑明珠的府邸来问。
明珠神色一肃,“阿哥此话当真?”若真是有真金白银之利,任谁知道了也不会不动心。如今大清白银紧缺,官坊里铸银也不会以纯银为料,也会掺上几分铜锌之物。若是东瀛真有银矿,说不定皇上还真会准了姚启圣请旨。
胤褆没好气道:“谁知道他哪里听来的,不过依他当时的样子,白银这事儿不像是空穴来风。”不知为何,他虽然生气老二虎他试探汗阿玛,却笃信他不会空口无凭唬人。
明珠想了想,认真道:“阿哥且不要插手此事,奴才去先替阿哥探探皇上的意思。”
“您要亲自去?”胤褆诧异道。依照他对明珠的了解,这样的事儿他从来都是使唤下头人做的。
胤褆的印象里,明珠鲜少有不知皇上心意就贸然行事的时候。
“此事非同一般,下头人位置没那么高一点的都不好直接问”明珠摇头笑道,“阿哥一定要稳住了。若是皇上那里真有意,这份功劳奴才一定会想办法让您占着大头。”他私心想着,太子忽悠大阿哥出头,恐怕也是这个意思了。
明珠心下了然。看来太子在处事上非莽撞之人,他还是明白树大招风这个道理的。
胤褆只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一半,除了“功劳”两个字,旁的通通都没入耳,“爷回去就找老二算账。”说完又火烧火燎的回宫去了。
他走的痛快,留下满腹心事的明珠,一边盘算近来自己的布局,一边筹谋着如何向皇上开口说起此事。不着痕迹不落话柄,难度有些太高了。
大阿哥胤褆当日是如何再次吵上门去管胤礽的,暂且不提。只说胤礽通过他的态度,也间接明白了明珠的曲线救国式的劝解。
“这老狐狸是变相告诉孤别急于求成吗?”胤礽劝走大阿哥之后,自言自语道。
“听人劝,吃饱饭”系统出声打断他,“既然明珠都告诉您不能急于求成了,那您当前要紧的事儿,还是蒸汽机的图纸啊殿下。”
胤礽无奈,老狐狸不赞成此事,大约他的师傅们也不会赞成的。罢了罢了,眼下就只好先着手做出蒸汽机,也算是修身养性,避避锋芒了。
既然下定决心搞出蒸汽机,胤礽还是有时间狠下功夫的。有了之前粗糙试验品的前车之鉴,这次他的图纸务求精细,每一个零件的细节和尺寸,一定严格按照系统给出的理论规划,同时所有的计量单位又得换成戴梓能看的懂的,因此这零件图画的格外慢。
下了早朝后他便找借口不再像以往一样参详政事,而是拿出全部的闲暇时间,直至就寝,全天不休的画,足足画了七日有余,才把所有的零件图纸都画出来。
工具图终于得成,胤礽紧着命人送去了景山,要求戴梓照着他给的图纸,尽快做出一摸一样的东西出来。
戴梓接到通知的时候有点疑惑。图纸他看的懂,但是反复研究半天,他才觉出太子爷要的东西,他确实实在不懂。这杂七杂八的组合在一起,确实没半点武器的模样啊?
他初时还以为太子又送过来什么火铳火炮的升级版图纸呢。
不过迷惑归迷惑,戴梓也不得不放下手里研究了一半的火炮,赶着催工匠做胤礽要的模具。不过由于图纸太过精细,这磨具一做,就做了一个多月。
一个月之后,大清第一架蒸汽机的零件,被运回了紫禁城中。这代表了大清的工业起步正式有了里程碑式的开始,也代表的胤礽同学,将在不久之后,间接的,不小心的,小小的提高了一下国民生产。
而另一边,还没有等道零件的胤礽时候,正好又得了空,恢复了几个阿哥的英语课程。据说课程恢复的当他,大阿哥胤褆就得了几个阿哥送的谢礼。
这可真是,三人行,必有一个探路人!
第104章
胤礽的课堂恢复如常,戴梓这边却出了点小岔子。这个岔子却不是往坏的方向发展。总之,对大清的工业发展,绝对不是坏处。
按照太子给出的图纸把零件造出来之后,戴梓对现成事物愈发的起了好奇心。他的好奇心一起,便大胆妄为的把本该送到胤礽手里的零件给“劫”了下来,备着自己慢慢研究。
此事并非没有人提醒,他的副手就几次告诫他,“京中太子催的急,大人可万万不要因一时兴起误了太子的大事。”副手心里焦急,大人,您把您那个略带“贪婪的”小眼神收一收,那是太子的东西,咱们可不敢私自贪污啊!
戴梓却不当事,他正研究到关键处,自然不想再被人打扰。他不耐烦挥手示意安抚副手不用再劝,“太子宽宏大量,自然能理解我这同道中人好奇之心。”
副手便只好住嘴。心里祈求太子真如自家大人所说,宽宏大量且能理解同道中人吧。
戴梓那里拖着不交工,胤礽在京城等的着实有些着急,几次派人去催问,得到的回复都是零件磨具遇到点小问题。他心里怀疑,依照戴梓的本事,不该办的如此慢才对。
但他却不知道,戴梓已经把他想要研究的东西,给研究的差不多了。
戴梓对半成品的蒸汽机零件研究上瘾,整日茶饭不思,一心扑在了蒸汽机的组装上。他把造好的零件对着太子给出的图纸细看,一点点慢慢琢磨,组装,十天半月之后,竟然也吃透了一些原理,拼合出了大半的蒸汽机。
有了成果,他愈发偿出其中更多乐趣,除了胤礽所要部分之外,竟然还命令工匠又多造了不少。这样要求,正是打算除了太子要的这部分送回京城,自己再试着仿制出一台一模一样的来。
戴梓这样上心,工匠们制作之于,也纷纷跟着凑趣。他们都是做兵器的老手了,对此物虽然觉得稀罕,但也并非完全不懂的门外汉。于是在戴梓沉迷之时,工匠们也会跟着一起凑趣讨论原理。一来二去,景山倒逐渐有了一股闲暇时就跟着包工头戴梓进行技术讨论会的趋势。
景山如何,与现在的京中关系倒是不甚大。
康熙二十八年,九月末,早就过了秋收之际。康熙进来却为两广巡抚上循例上的一封折子发起了愁。这封折子不同与以往的请安折子,里面是实打实的国家大事,说是正是朝廷现在最头疼的田税征收之事。
康熙二十年,朝廷降下施恩令,在下发到各府的告示里白纸黑字的写着,鼓励百姓开垦荒田,且另开垦出的荒田几年之内不征税。
因下面官员为了政绩好看,又有鼓励百姓开垦荒田之意,所以即使明面上写着三年之内不征收,但是时间一到,各府官员也只做假意忘记或不知条例,继续装聋作哑的不征收新田的赋税。
当时事出情急,整个国库空空荡荡,各地旱灾不断,朝廷顶住压力改革税法,也是全心全意为百信谋福利了。可谁想到这封恩旨实施到现在早就变了味道。下面百姓为了糊弄官府少缴税,竟在乡邻之间把自己的田地私卖出去,再置换回来算作刚开垦的新田,以此瞒报田税。
因着都是乡邻互换,所以百姓们互相包庇,官府派人查问时,竟谁也不肯好好交代。尤其以两广之地风气最胜。
康熙看了折子,怒气当时便涌上心头。他是天子,为庶民断了自己的私库已经够大方了,谁知朝廷的恩旨却被愚民这样利用,怎么能叫他不生气。当即便提笔回复让广东巡抚严加查出,并着重说明,一旦发现,没收所有耕地永不退还。
胤礽在折子被呈上不久便知道此事,他心里也有不少火气。原本开垦荒田适度施恩是他提的注意,谁知道百姓越发大胆,不知感沐皇恩,反倒学会了欺上瞒下。
不过这气他没有生多久,就被系统就开口打断了他的怒火,“殿下无需这样火大,自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所以眼前的根本还是如何收拾这样的局面。百姓们有这样的昏招,也无非是觉得赋税太重,负担不起罢了。”
“汗阿玛已经设下恩旨,是愚民不知感激,一味贪婪行事。”胤礽的脸色并不见缓和,眼底隐隐有暴戾之色。他心口憋着的一团火气,无论如何消散不开。
“殿下为何不想想,说起来,百姓会如此隐田虚报,也不过是受坏境影响,被官员压迫太多的缘故。”
“荒谬,百姓贪心不知感恩,也是官员之过?”
系统知道他生气的缘故,不慌不忙道:“那殿下换个角度想,若是官员也跟百姓一样,向朝廷缴纳赋税,百姓们还敢如此大胆欺瞒朝廷吗?”
胤礽心口一滞,铁青的脸色确实缓和了大半。若真要他说,大清治下完全没有贪官污吏,压榨百姓的官员,那纯粹是信口开河。即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只知蝇营狗苟的官员,也会在这王土之内偷凿除许多的洞来。
想到此处,他便只能硬着口气挽尊道:“此事却非全然是百姓之过。”
胤礽想通了这点关节,便也很快明白,原本的开垦荒田和税制改革,还是没有解决土地的根本矛盾,反而愈加激化了地方官员贪心的程度。如今征税的范围还是太小了,只有百姓缴税,官员家的私产一改不缴纳税,实在是很不公平。
但是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胤礽只得先稳下心神,琢磨起如何在不伤及大清根本的情况下,解决千年来封建阶层一直存在的,根本的土地矛盾问题。
皇家父子两个都在为土地发愁的时候,京城的舆论却不受赋税影响,反而传出了一段与土地完全不相干的流言。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京中百姓口口相传,说离大清不远的东瀛之地,虽然那里地方不大,但是遍地白银,人人皆是枕着银子睡觉。只可惜皇上居住在高高的紫禁城里,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否则一定要派人去拿回来的。
流言如沸,很快也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
这段流言实在不知从何时开始传起来的,来的也十分莫名其妙。就连知道点原委的胤礽都是一头雾水,他初听时还以为是他的大哥胤褆找人传播的。毕竟当时他只告诉了胤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