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说的柳夫人,却是好好活着的。”
一场家族之争,便这般消无声息化解了,但陆谨之仿佛早已料到,神色丝毫未变,只是晚昼依然不平,狠狠瞪了眼陶旭才作罢。
来到蒋府后面废弃的那间小院里,一进门就看到荒草萋萋的院落里那一口森森枯井。
曾经水质澄澈的古井,不知是否是因为落井之人怨气太重,三年时间已经干枯得找不出一滴水来。
陆谨之盘腿坐在井边,凭空布置招魂术,以死者逝去之地为媒介,唤徘徊尘世不入轮回的魂魄而来。
一股旋风蓦地升起,以陆谨之为旋风中心,卷起满地落叶腾飞,荒草折腰,转瞬间整个院子的气运都是一边,周遭之人受不了劲风凌冽的风刃,纷纷后退至院门口,探头往里张望。
“魂归,来兮。”
低沉古韵的嗓音清幽响起,仿若梵音般有洗涤人心之效,随着他一声声呼唤,一个朦胧模糊的影子出现在旋风之中,由于漫天尘沙太大,那道样子显得异常诡异,几番拉长拉短,拉胖拉瘦,好半天才稳定下来。
陆谨之睁开眼,眼波淡淡地看向怨灵,问道:“你还有何执念没了么?”
怨灵的声音极为空灵而显得失真:“我的孩儿,太调皮,跑丢了,我要......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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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中,肖倾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一头墨发如丝如雾散在雪白的大床上,每一缕发丝都带着震颤人心的魅惑。
只不过此刻肖倾的状态十分不好,腹部传来揪心的疼痛硬生生将他中睡眠中扰醒,鬓发都被冷汗润湿了。
“250,你到底能不能行,赶紧帮我把它弄出来!”
机械活泼的少女音迟疑了一会,道:【抱歉宿主,我原本是行的,但因为你获得的读者满意值不够,我现在又不行了。】
肖倾:“......”
靠人不如靠己,靠垃圾系统不如靠烧香求佛,肖倾决定自己解决问题。
他颤抖着下了床,强忍着浑身的不适,穿了件十分宽松的衣袍,因为太过疼痛手太抖,腰带系了好几次都没系好,他气得拍了掌鼓起的大肚子,怒道:“你能不能别折腾了!”
肚子里的鬼婴重重地又踢了他一脚,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不能。
肖倾眼前冒着金星,缓了好一会才总算挪动步子,一时当真成了三步一喘的病美人。
门外响起吵吵闹闹的争执声,肖倾眼前一亮,连忙铆足了劲扒拉开房门,虚若拂柳般依靠在门边喘了会气后,一抬眼就见祝戎突发一股猛力挣脱开驾着他的陆家弟子,如同少年队员见到党组织般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师父,徒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着您了。”
肖倾:“......”现实再次告诉他,靠人,真的不如靠己。
他忍着疼痛,越过不肖徒往外走,腿一软径直跌了下去,稳稳摔在了祝戎怀里。
祝戎先是悲痛师父备受折磨连路都走不动了,感到怀中之人的肚子鼓鼓的后,整个人如五雷轰顶般直接愣在了原地。
肖倾:“???”
虽然不知道这傻逼怎么了,但不搭理就正确了。
他自强自立地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站好,祝戎便大哭着扑进了他怀里,带着浓重的哭腔稀里哗啦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肖倾一时有些无措,伸手生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虽然听不懂,但假装听懂了的样子,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
眼底俱是看傻子的同情。
祝戎哭声渐歇,肖倾就听到了这样一句震耳欲聋的话。
祝戎:“陆谨之他竟敢如此对您!还把您...把您整怀孕了!”
肖倾:“???”
围观的陆家弟子们皆面露迷茫,目光纷纷落在肖倾的肚皮上,果真见其鼓鼓的,低头交耳一番后,陆谨之让他师叔怀孕的消息便以迅雷之势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
“傻逼!”
肖倾走在大街上,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甩开祝戎,径直进了一家药铺。
他披了一件极为宽松的白袍,一头黑发来不及梳理,长至腿间披散着,由于害怕被人认出,肖倾还特定戴了顶面纱,只露出一双极为妖异的桃花眸。
掌柜见了来人,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琢磨了好一会才道:“客官这是来看病还是买药?”
肖倾擦了擦额头疼出的冷汗,道:“我来买堕胎药。”
肚子里那鬼婴估计是听到了,狠狠踢了他一脚,疼得肖倾原地趔趄了一下,要不是掌柜扶了他一把,否则又得栽到地上。
掌柜面露恍然,随后道:“这位夫人,咱们小店里这类药都是得在夫君或者长辈的陪同下才能购买,这您看......”
肖倾:“???”
这是什么设定!
那狗逼作者还能不能再狗逼一点!
肖倾默默咽下一口老血,暴露本性恶狠狠威胁道:“少废话,给我拿药,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店铺!”
掌柜:“......”
最终,在肖倾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提着剑抵在掌柜脖子上的情况下,肖倾如愿以偿提着一包药走出了药铺,系统啧啧称奇,脑海里响起直播间那种五毛特效的掌声音:
【宿主,我发现您真是演出了反派的精髓。】
肖倾疼得厉害,懒得回答他,走到一半实在走不动了,随便找了家小酒馆坐进去休息。
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肖倾点了一壶清茶两碟小菜摆着好看,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面色苍白,薄唇也透着股病态,那双眼闭上后,淡了妖魅添了些恬淡脆弱,一袭白衣在泄进窗户的阳光下盈盈发光,显得清冷寡薄。
邻桌有两三人交谈正欢,拊掌大笑时震颤探进房间的花枝,簌簌飘下点点花瓣,落在肖倾一袭白衣上,
肖倾睫毛颤了颤,半晌后睁开眼,慢条斯理将落在发丝间的花瓣摘下来。
耳朵一动,肖倾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一旁那群人嘴里传来。
“我说那肖倾真是走到哪惹到哪,上次盛安城的事暂且不说,跟往常那些事一样最后总有人给他收拾,这次来了云锦没多久,蒋府又闹出了命案,啧,我说他可真是兴风作浪,一刻也不消停。”
肖倾:“......”
另一人道:“可不是,人家可是上清门三宫之一,可不是我们这些散修能掺和的,要是被上清门的人听见,以后就甭想去那一带猎邪祟了。”
“呵呵,咱们说话得小声点,指不定就有人听着呢。”
已经听着了的肖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目前也没精力理会,他倒了杯茶水灌下,结了账慢腾腾摇晃着回了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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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谨之收拾完蒋府的事后,一路听着大街小巷的传闻急匆匆赶回了小院,尚来不及休息直接推开了厨房门。
金色夕阳照射着扑腾起的尘灰,肖倾正面色惨白地靠着墙壁休息,他手里拿了一把蒲扇,面前的火炉上正烧着一壶沸腾的中药,听到开门的声响后皱了皱眉,睁开水雾弥漫的眼睛瞟了眼陆谨之后,复又闭上了。
陆谨之善理药材,自然闻出了充斥整个房间的药味中夹了哪些药,眉梢跳了跳,大步走到肖倾身边,轻声唤了句“师叔”。
肖倾闭着眼没理会,但看得出他此刻十分难受。
陆谨之探手覆在肖倾额上,掌心滚烫的温度让他脸色大变,他把了下脉后,再顾不得礼节直接将肖倾横抱起来,匆匆往外走:“师叔喝这个是没用的,鬼婴本来已是死胎,就无堕胎一说了。”
肖倾哼了哼,眉头痛苦得皱起,鬓发湿润成了一缕缕。
陆谨之叹了口气,越发觉得师叔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般残忍病态,几瞬间回到下榻的房间后,他将肖倾放在床上,掌心凝了一缕灵力,覆在肖倾鼓鼓的小腹上,将温和的灵力拍了进去。
一直折腾的鬼婴立刻感到了困倦,慢慢不动了。
半晌后,肖倾睁开泪眼涟涟的眸子,疑惑道:“为什么我拍就没用?”
陆谨之见他醒了,收回手道:“因为师叔的灵力本来就不会对自身产生影响,是以没用是正常的。”
他一收手,怀里的鬼婴又开始闹腾起来,肖倾捂着肚子抬头咬了咬唇,艰难道:“那个......”
陆谨之:“?”
“能否麻烦你......”肖倾痛得声音都染了哭腔,眼一闭豁出去道:“再揉揉我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掌柜:恭喜夫人,是喜脉啊!
肖倾:......我要杀了您。
第18章
“能否麻烦你,再揉揉我肚子。”
肖倾半撑着躺在床上,委顿一床的长发与白袍凌乱得纠缠在一起,由于衣袍过于宽松,此时松松垮垮地已经散了开,衣襟滑落肩头,露出雪□□致的锁骨与令人遐想的肌肤。
他苍白着脸,一贯清傲的人,此时正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如此道,哪怕再清心寡欲的人也受不了此般极致诱惑。
更何况肖倾本身就极美,一举一动都带着极致魅意。
陆谨之感觉自己起了反应,一时乱了呼吸,眼中显出一丝慌乱与迷茫,强忍着才没后退逃离。
师父曾把师叔比作狐仙,一点也没错的。
因为刚刚陆谨之一番举动,貌似惹怒了肚子里那鬼婴,此时反弹得越发厉害,肖倾摔在床上,面容惨白血色尽失,眼睫颤抖,痛苦地低喘着。
陆谨之再没心思去纠结其他,连忙上前按压住暴动的鬼婴:“师叔再坚持一会,我先将鬼婴困住,带你去蒋府见柳夫人的残魂。”
肖倾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眼睫颤了颤,手指抓着床单忍耐了好一会,感觉痛意渐消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你来此一遭,可是带了你师父的信物?”
陆谨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这般情形下肖倾居然还想着正事,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带了,师父料到师叔必然是去了江南,便当我带了一块玉佩来给你。”
肖倾点了点头,挣扎着撑起累得虚脱的身体,十分坚强得要去把这个孽种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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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蒋府。
蒋富贵呵欠连天的爬起来,在美貌小妾的伺候下穿上衣服赶到外面,迎接去而复返的陆家小公子,与他身边脸色不善的肖倾。
一众人站在后面充当背景板,而肖倾则懒洋洋坐靠在椅子上,周身是荒草萋萋的院落,却盖因他往那一坐,便凭生显得美景风轻,同睁不开眼的蒋富贵一样,肖倾也打着呵欠,目光往蒋富贵身边那位小妾脸上一看,美艳的脸冷冷露出个算不得笑的表情:“笑死我了,顶着别人的脸安稳活了三年,您的心态可还真是无人能及。”
“柳依依”委屈的咬了咬唇,细声细语道:“妾身不知,肖道长说的是什么。”
肖倾懒得再去看她,仿佛多看一眼就玷污了他的眼睛一般,他目光落在那口枯井上,道:“肖某还同样佩服蒋真人,真是色胆包天啊,跟顶着死人脸的人同枕共眠,滋味可还行?”
蒋富贵一向油盐不进的脸皮在这番极为刻薄的话下也不由变了几变,恶狠狠地瞪向身边的女人,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般情况下,他居然翻脸不承认了,“柳依依”一时没料到事情这般反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见犹怜的开始哭了起来:“老爷,是依依瞒着老爷做了错事,但依依也是太过爱慕老爷,想要正大光明陪在老爷身边啊!”
肖倾冷眼看着两人表演,听到她说爱慕时,目光好整以暇地扫过蒋富贵肥胖的身躯,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来。
不放心师父跟他们同来的祝戎恶心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尖酸刻薄地讽刺道:“都被戳穿了脸皮,你怎么还自称别人的闺名,在别人死去的地盘上这般不要脸,也不怕那女鬼再出来报复吗?”
“柳依依”,也就是嫣儿的哭声一顿,悻悻地停住了。
她真感觉到脖颈处有一股寒风拂过,仿佛有人正贴在她脖子上吐气一般,吓得花容失色。
这个时候,肖倾突然跟真正的柳依依同命相怜起来,虽然命理不一样,但也都是同样被剥皮,也同样背着巨大的黑锅恶名远扬。
在三年前,柳依依与袁道长是羡煞人们的一对和睦鸳鸯,在人们听到柳依依打了袁道长未出世的骨肉改嫁给蒋富贵后,人们之前有多同情她,之后就有多憎恨她。
直到现在提起柳依依这个名字,都带着唾骂。
谁曾想,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的真相竟是这般?
一道缥缈的鬼影出现在众人身后,昏暗的光影被冷风吹得摇曳不止,忽明忽暗间,轻轻荡荡的声音唤道:“孩儿,孩儿,快回娘亲怀里来。”
肖倾感到,胎动了!
一股黑烟从肚子里钻出,猛地扎回了那女鬼的肚子里,同时肖倾终于恢复了窈窕的腰身,大松了口气。
柳依依自黑暗中走出,青白的脸同嫣儿的一模一样,但明明是一模一样,却又不一样,就像是正牌与披着正牌皮子的劣质品一样的差距,从神态、姿势、气度等等都不可阻挡地彰显着。
肖倾的傻徒弟祝戎,关键时刻总是不在重点上,他拉着肖倾的手摇晃道:“师父师父!你看,那女鬼小拇指上那道伤,就是我弄出来的!”
并且还为自己并不是那般无能而沾沾自喜。
柳依依:“......”
陆谨之:“......”
肖倾痛苦地扶额道:“那你真是很棒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