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怀安微微一怔,随即便道:“将军不忍流落风尘的师弟被辱。”
李羡尘满意的笑笑,言道:“好得很。”
那映禅公子既然要冒自己的同门师弟之名,便让他将这个名头一认到底,荒唐行径,锋芒毕露带来的后果,自然不能全让银河去担。
身为南风馆的前任大掌柜,凌怀安办事极为妥帖,将馆子里最为豪华的房间,好生打扫,再备上一桌酒菜,请李羡尘二人用饭歇息。
厢房内,秉承着馆阁淡雅古朴之风,没有纸醉金迷,更没有穷奢极侈,一切都淡淡的,一切却又都恰到好处。
让人心里有一种恬适之感蔓延,放松下来,才能更好的欢愉,看来凌怀安深谙各中门道。
房里只剩下李羡尘和洛银河,二人坐在桌前,相顾一笑。终于不用装了。
“恭喜大掌柜,一掷千金。”洛银河倒上两杯酒,先将两只酒盅碰了,才将其中的一只交给李羡尘。
李羡尘苦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道:“只剩你我,便莫要取笑了。”
“今夜为何不回府去住?”洛银河明白李羡尘将映禅公子带回府里的用意,却想不通他在此留宿是何道理。
“不想听添宇唠叨。”李羡尘道,更何况,将军府太大,回去了你便寻各种事由避着我。
洛银河失笑,添宇嘛,唠叨起来确实够人喝上一壶。想着,他也起杯饮尽美酒。
馆子里不乏好酒,更何况是用来招待大掌柜的。凌怀安给二人上的酒,名叫白云醉,酒浆绵柔,倒在杯中仿佛晶石融水,入口微辛,却不呛人,回甘中带着一股松柏的香气,洛银河不好酒,却也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想来是美酒促进了气血,几杯下肚,他便觉得屋里的温度也升高了些,起身到窗边推开窗子,春风极合时宜的送上片刻清爽,只是爽快一瞬即过,而后,他便又觉得气闷燥热,连口中也干了起来。不禁皱眉,一边将大氅脱了,一边去倒茶,言道:“果然口腹之欲害人不浅,本觉得不该辜负美酒,如今倒变成贪杯遭罪,这酒喝了口干舌燥,你不要再喝了。”
说着,他好似有些上头,走路都拌脚,端着一杯茶扭秧歌儿一般摇摇晃晃,洒了半杯,又坐回李羡尘对面。
烛火摇曳,自来灯下看美人,洛银河这会儿觉得,趁着酒意烛光,朦胧间,将军如梦如幻,忒的好看,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提起桌上的酒杯,笑道:“浮醪随觞转,素蚁自跳波,纸醉金迷……这……不是……好东西……”
口齿不清,又不像是喝多了那般的大舌头。
他一边说,一边将酒杯高高提起,酒液悬空倒进口中,才把杯子放下,定定的看着李羡尘,忽然伸出温热的指尖点在将军的额头上,缓缓下滑,摩挲过他的鼻梁、嘴唇,接着,指峰一转,托着他下巴,微微轻抬,继续言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这位美人……你……怎么这么……好看呀?”
李羡尘开始只以为洛银河酒喝得急了,有些上头,这会儿便觉得不对劲——只见他双颊晕上一层绯红,眼神失焦,看向自己时,竟渗出一丝情1欲的味道。
倏然心旌神驰。
谁料,那人下一刻伸出手来,拇指食指捻在一起,嘿嘿一笑,道:“美人……比……比个心。”
什么意思?李羡尘有些懵。
眼看洛银河一只手要怼在他脸上,他便伸手擎住他手腕,一边思量这应该不是酒的问题,一边起身,向房中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床帐边上——一只小铜香鼎,香烟渺渺。
他只想快步过去查看那香鼎中焚香的蹊跷,谁知步子大了,洛银河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脚下不稳,整个人栽进他怀里,李羡尘只得半搂半抱,带他一起到那香鼎边。
洛银河脚下拌蒜,口中言道:“多谢……多谢美人……”他说着,伸手将自己领口扯得松散开来,身子软绵绵的倚在李羡尘怀里。
李羡尘凑到小鼎前,细细分辨那香烟的味道,他颇通医理药性,但方才终归是大意了,这鼎里燃的本是老山檀,味道古朴浑厚,这会儿凝神探查,才察觉在那浓重的檀香余味有一丝甜苦。
这丝甜苦,来自一种名为星澜草的植物,入药可凝神,但草根淬炼入香,却助情思。
药量下得不重。
李羡尘内功了得,自然无碍,洛银河却不一样了,功夫稀疏,加上喝酒致使气血运转加剧,是以这一丁点的星澜草便成了迷情之物,发作得又快又猛。
想来是凌怀安,方才将李羡尘的一句“有银河陪我就好”听到心里去了,自作聪明,为李羡尘助兴。
叹一口气,李羡尘将鼎里的香灭掉,想起身去把窗子全部打开散掉余味,谁知刚起身,洛银河伸手便去揽他脖子,李羡尘从未想过洛银河能有这举动,身子一下僵住。
这倒好,如今洛银河晕晕乎乎,神志都不大清楚的一个人,哪里还懂得掌握力道。整个人都挂在李羡尘身上。
他虽清瘦,却也是个男人,加之李羡尘不知所措,结果二人一起跌在那被铺得如同云絮的软塌里。
李羡尘忙去看洛银河的状况,方才他急着寻找端倪,无暇细看他……
这会儿眼睛一落在身边的人身上,便像被吸住了一般,片刻也舍不得移开。那人好似摔蒙了,一只手扶在额上,盖着眼睛,双唇微张,轻轻呼着气。
许是喝了酒,他的唇色看上去比平日里鲜艳,连日常惨白的脖颈上也清透出红润,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纳莲,这会儿从他松散的领口跃出来,伏在颈窝的阴影处,随着脉搏的跳动,起起伏伏。
只是颈侧,曾被丰徽公主划伤的地方落了疤,极长的一道,伏在他玉一般的皮肤上,有些骇心动目。
睡着了似的,洛银河盖在眼睛上修长的手指抽了一下,只这一下,便点起李羡尘心头的一小簇火苗,正是这只手,片刻前描摹着自己面目轮廓,轻捻起自己的下巴……
勾人啊……平时越是清淡的人,这个时候越是惹人。
他再也忍不住,伸指去触他指尖,划过指腹,掌心,如刚才对方做的那般,描摹过他心爱之人的鼻梁,嘴唇,捻住他的下巴,将他的下颚微微抬起。
一路下来,指尖的触感温滑细腻,却仿佛过电一般,直将李羡尘的心跳扰乱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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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羡尘:是……是床先动手的!但是!我会负责的!
高审预备.day1
第37章 哼!紫砂吻痕……
心爱之人这副模样躺在眼前,李羡尘终于忍不住,向洛银河微启的双唇贴去,轻轻的,极为小心。
对方口中带着一丝酒气,却下意识的附和着自己,他索性闭上眼睛,将心意全交付给唇上的触感。渐而,他怀中的人呼吸略有些急促,一呼一吸之间渗溺出欲望的味道。
李羡尘松开擎住对方下颚的手,摩挲上他的发鬓,发丝绕指,缱绻旖旎。倏然心动,舍不得唇上缠绵,又忍不住微微睁眼,去看怀里的人,抚上那人还盖在眼睛上的手……
像是无意识般,对方的手松软的回握住李羡尘,十指交扣,李羡尘轻轻安抚似的握紧他的手,将他的手从眼前拉起,擎上头顶。
咫尺间,眼见自己怀中洛先生微闭的双眸漾出一层水雾,双眉微蹙着,额前浮出极薄的汗水,乱了的发丝有几缕柔腻在脸上,睫毛映下小圈阴影,像两片轻羽微颤。
吻,很长。终于让洛银河呼吸凝滞,他无意识的轻哼出声,李羡尘忽然想起他曾被丰徽公主劫掠,之后颈子上留了一块红斑。
这人还骗自己说是爱起疹子。直到年宴,才恍然,那红斑为何,如何而来。
哼!紫砂痕……
也不知是醋意,还是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李羡尘依着本能的意愿,脱开对方的柔糯双唇,缓缓而下,时轻时重,占有的欲望中又润着些谨慎。
怀里的人啊,他皮肤如玉质温润,细腻柔滑,带着让人安心的暖。
双唇感受到对方颈间脉搏的跳动,探到那道微微隆起的疤痕,李羡尘心中一颤,终于狠狠品尝了一口,许是力道忽然猛了,洛银河“嗯——”的一声低吟,蹙了双眉,身子在李羡尘怀中一挣,另一只手反而寻依靠似的环上李羡尘的背,拽紧他的衣裳。
将军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闪念划过脑海:我怎能这样?这样不对,明日他醒来知道了……
他紧接着惶然起身,深吸一口气。
谁知刚坐直身子想把心思冷下来,下一刻,洛银河也爬起来了,与他对面而坐,懵着水气氤氲的眼睛勉力仔细看看他,嘿嘿一笑,而后如八爪鱼一般,攀在他身上,将他重新攀了个跟头,口中还言道:“这不……就是美人吗,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识君桃花面,陌上……多暖春……”
啧……
李羡尘的脑海中划过接下来的千万种可能,最后,他还是勉力从对方怀里,抽出一只手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银河,你还醒着吗?”
回应他的,是两声傻笑,随即,那人在他身边蹭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沉下来。李羡尘知道,这是星澜草的效力渐衰,洛银河这会儿该是真的睡着了。
凌怀安这星澜草,肯定成色不怎么样。哼!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没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回想刚才洛银河的模样,刚刚略平的心绪,又陡然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痒痒的感觉,躁动的情愫怂恿,他只想将身边这人拥回怀里,情意和欲望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来,然后交织纠缠,说不清道不明。
李羡尘本还窃喜,自从当日在洛银河新府上,他表露心意之后,今晚洛银河第一次没有找理由避开他,这会儿却直如上刑一般,心仪的人就在怀里,他却只敢抓心挠肝,不敢唐突。
他试图起身,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刚一动,洛银河将他攀得更紧了,咳……可能是拿他当了条锦被。
但这锦被,不硌得慌吗?
几番努力未果,终于,李羡尘放弃开溜的念头,走不得又不敢看他,只得挺尸一般躺在床上,忽然想起白日里偷偷摘下的两朵三色堇还藏在怀里,便摸出来,捻在手里微一运内力,逼出花汁,轻轻抹在洛银河眼皮上。
白日里他给自己讲有关三色堇的传说不知真假,他明早醒来入眼的第一人,定然是自己……
想到这,他有些欢喜,也闭上眼睛,抱元守一,调理起内息来,真气行了一周,才觉得心底的燥激之感渐平,饶是星澜草对他作用不大,却也还不是丝毫无用。
再说洛银河,燥热了一会儿便没了感觉,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分不清眼前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但他,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他又做回咨询师,在办公室里,认真的看着一本书。
那是一本小说,翻开书页,“李羡尘”三字像是要从万千文字中跳跃而出,这分明只是三个汉字而已,可为何……却觉得如同有了生命般无可替代,是特别的、会生出不一样的情愫?
试问在这繁华喧嚣的都市里,有何人身家可托性命亦可托,那人如今却与自己一纸相隔,真幻莫辨,把酒玩笑似犹在昨日,一怔便恍然不再见。
现实中的一切洛银河都熟悉,却孤身一人,无人牵挂;书里的一切他都陌生,唯独那人心系自己……
他在书中安好吗?
心思抽的一疼,睁开眼来,天光大亮。
入眼便是李羡尘秀美的侧脸,他闭着眼睛,睡得似正熟,洛银河心中只道“幸好”。
转而又觉得不对,梦,是心底最真实的意象,怎的自己竟会生出这样的古怪想法,更不对的是……
自己为什么像洋辣子扒树皮一般,纠缠在李羡尘身上!抱他比抱自己公寓里的枕头还自得从容。
为何如此?想了半晌,喝多了吗?半点不记得了。
他悄悄起身,走到窗前吹晨风。
其实,洛银河醒来,李羡尘便跟着醒了,只是觉得睁开眼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便就将装睡进行到底。
待到身边那人窸窸窣窣起身,贼一样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李羡尘才微睁开眼睛,见洛银河怔怔的看着窗外街景出神——
朝阳笼了一层暖金,描摹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形,本该煦暖如画,可看那背影,不知为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寞。
李羡尘轻叹了一声,起身。
窗边人回身与将军四目相对,耳根有些发烫,毕竟,把人家当成枕头抱了一夜……
“可有哪里难受?”李羡尘问道。
难受倒是不没有,只是……“我……昨日是又喝醉了吗?”洛银河寻思着,自己的酒量虽然不是太好,但也不至于两杯便断片啊,这书里的酒若当真如此厉害,只怕得戒了才行。
李羡尘脸上局促之意一闪而过,他自然是看见洛银河颈子上的一块朱红瘀斑,红白相间,忒的扎眼,心里泛起一股莫名得意之感,随即只当没看见,摇头道:“酒没问题,凌掌事自作主张,给房里用了些安神的香,所以你睡得沉了。”
见洛银河似是对昨日之事全然不记得了,便也不点破,半真半假的解释了一句。
洛银河“哦”了一声,微微皱皱眉,并没细问,只是道,“我……睡相……不大好,扰得你睡不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