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救了。
护士心里已经明白了结果。
她怔愣的回头,青年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有淡淡的光。
“——电话,谢谢。”
他一呼一吸都是在拉扯生命,沈余闭了闭眼,他感觉到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电话。
护士就这么呆了一秒,抖着手,把手机翻出来,差点掉在地上。
“您说,您说——我给您按。”
“X——”
这是宗楚的私人号码,只有沈余一个人的号码。
能够第一时间传到他的身边。
沈余抓紧了电话。
—
“叮——”
刺耳的铃声忽然在男人怀里响起。
宗楚手下用力,黝黑的扳指裂成了碎片。
“五爷,这——”
身边人看傻了。
这是宗家祖传下来的黑玉扳指。
男人脸色似乎更加黑沉了,他动作很快的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那一瞬间,脸色却离奇的好转了点。
人没事。
还知道打电话找他。
真是娇气。
他现在应该很害怕吧?
明美冉那个疯女人,还好她没做什么,不然下次宗楚做的就不可能只是把她弄在疗养院里好生养着,就是生了沈余的人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到沈余一点点。
她要是不老实,那就送出国彻底隔离掉,永远也别他妈的回来给沈余找罪受。
坐在宗楚旁边的人是宗家一个小辈,离得本家关系太远,所以对宗楚改变婚约的这事完全不知情,今天也规矩的跟着来参加夏实然的生日宴会,结果没想到看了这么一出大戏。
夏实然已经被人抬下去了,临走前撕心裂肺的喊宗楚一定会付出代价。
不说别的,宗家和夏家的婚约肯定也就这么作罢了!
宗楚是来给人出起气的。
给谁出气?
宗家小辈心里音隐约有了个想法,不过宗楚这一茬搞得他大气也不敢喘,战战兢兢的挺直脊背坐着,生怕被牵连。
这时候看见宗楚表情稍霁,才吞了吞口水,瞥见手机上的名字,大着胆子说了句:“表哥,这是那位‘兴师问罪’来了啊。”
宗家的人在宗楚手下讨生活,小辈里各个都练就了看人他脸色的好本事。
宗楚睨了他一眼,沉笑着说:“年龄小,黏人。”
“对对对,是这个理。”
小辈彻底确定下来,也跟着笑,旁边人见风向真的已经变了,每个人都催动脸上的肌肉挂上了假笑,笑着调侃少数知情的几次沈余被宗楚带出来的趣事。
这么一讲起来,才发现这事似乎五年前就有预兆。
宗五爷参与的每个有代表性的大场合,沈余没有一次缺过席,只不过男人把人护的太好,似乎只是带小孩随便出个席看看热闹,从来没让沈余应对过世家中繁琐的交际,把卫臣往他身后一派,沈余就心安理得的在各色拥挤交际的人群中安心吃着点心。
那位——从此以后可是一飞冲天了。
敲打已经成了,今天过后所有人都会重新掂量沈余背后代表的身份。
宗楚嘴角微勾着,接通了电话。
沈余在和他闹矛盾,宗楚能感觉的出来。只不过这点小事无伤大雅,所有能让沈余离开他的变数已经都没了,宗楚有时间可以和沈余耗,一个小孩而已,就是使使脾气又能怎么样?他只管宠着,沈余容易心软,早晚有一天能把这些事都忘了。
他已经打算好了,再等个半年,沈余二十三的阳历生日,就公布婚约的消息。
这回,能让他满意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青年的喘息。
宗楚眼底稍微带上点黑沉:“别——”
别怕。
他想说的话没有说完,青年凌乱的喘息声一瞬间放大,仿佛不能承担电话的重荷。
宗楚莫名心脏重沉。
他盯着光洁地板上碎裂成渣的黑玉,肌肉瞬间紧绷。
青年呼吸着,在他耳边轻笑出声:“……先生……再见。”
再见?
再什么见?
宗楚死死捏着手机。
“你他妈说什么!”
他不是说过,永远他妈不要再和他提“再见”这两个字!
电话那头猛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咚”,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沈先生!沈先生!医生到了没啊!”
“快——呼吸,快!”
这他妈都是什么都是什么东西?
啊?!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东西!
男人赫然站起身,脸色黑得能滴水。
“表哥——”
宗家小辈颤巍巍的站起来,惊呼。
宗楚一只手臂蜿蜒着数道鲜红的血液,狰狞的陷入黑沉的西装袖口中。
手机被他硬生生掐碎了,碎片插进血管里,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一样。
男人状若疯癫,只大步往外迈,嘶声裂肺的喊:“沈余,你他妈给我说话!”
直到宗楚一席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傻眼的众人才恍惚回神。
宗五爷——
他疯了?
—
宗楚带在身边五年的情人死了。
死的很突然。
得知消息后的众人只是摇头感慨,说起他只道,已经都把夏家那位给熬走了,结果自己没福气先死了。
夏实然手指重创,比沈余的可严重得多,这辈子估计也拿不起画笔了。
不过他不是当天就这么严重的,是夏家听到了消息,不敢给他治,生怕招惹了宗家,连夜把人打包送上了去彼岸的飞机。
三个月后。
贺家的人也被宗家松开限制,回国了。
一切仿佛又变成了平常的模样,没了未婚妻,情人死了的宗五爷还是北城那个狠辣无情的人物,宗家蒸蒸日上,甚至更为浓烈,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初秋,穿着棕黑大衣的男人在公馆门外守了五天。
满脸憔悴的宗酶从新抵达的车上夏下来,见到贺之臣,恍惚了一瞬。
“贺哥——”
贺之臣面容冷峻,他似乎是怒极了,连看见宗酶也忍不住迁怒,压低声音怒斥:“你们家人到底想干什么?啊?沈余他是自由的,凭什么不把他的墓碑放在他母亲旁边!”
贺之臣得知沈余的死讯时人还在国外,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刚刚有希望踏入人生第一步的青年永远的停在了二十三这个年纪。
后来他遇见沈余的主治医生宋河,老医生似乎老了十几岁,他依旧儒雅,宗楚也完全没有追究他隐瞒沈余病情的事,只不过他自请离职了。
有关于沈余,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但唯一知道的,沈余死的那天很快乐,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药丸就在他的口袋,可他既没有按下救命的按铃,也没有吃了能保命的药。
他这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外人三辈子都不能感同身受。
或许就连个动物都活得比他更快活。
贺之臣气不过。
沈余既然已经死了,就让他死得干干净净,墓碑都被藏起来是怎么回事!
宗酶听着他的怒斥,没有任何反驳。
她手指蜷缩着,眼睛看向公馆的方向,世界逐渐变得模糊。
最后她只挥了挥手:“送贺先生回去吧。”
车后的保镖冷硬点头,一言不发的去拦挣扎的贺之臣。
贺之臣几乎控制不住涵养,他看着短时间内似乎已经成长为一个和宗楚一样冷漠的人的宗酶,眼底几乎喷出火来:“沈余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宗酶,你要这么助纣为虐吗!”
“助纣为虐?”
擦肩而过时,宗酶出神的低喃了几句。
她猛地侧头,眼底泛着红,却凶狠的说:“助纣为虐?他疯了,他疯了你知不知道!”
贺之臣顿住了。
疯了,疯了是什么意思?
宗五爷的大名北城无人不知,他分明就没有任何影响,依旧在这个光线靓丽的圈子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贺之臣被带走了。
宗酶闭着眼,裹了裹大衣,勉励压下升腾的情绪,迈入随着主人的逝去一同荒凉的公馆。
宗楚疯了。
沉重的大门自两侧打开,佣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宗酶,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一个字。
宗酶看着熟悉的景光,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外人找不到沈余的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被埋葬过。
他被装入了千年寒冰打造的棺木中,日日夜夜被摆放在宗楚身边。
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你来看他?”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宗酶抚摸着冰棺的动作顿住,她缓缓缩回手,转头看向男人。
男人还穿着刚下完会议的黑西服,眉目硬朗,身姿依然健壮,与外人看到的完全一样,他就好像真的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只不过走路时动作有些微不对劲。
五天前,宗楚派人围了北城的天恩寺。
不信神佛的男人抱着睡在怀里的青年,一步一台阶,一阶一叩首,叩上了五千阶梯的寺门。
他在佛前嘶声底里,膝盖落下重疾,可回到公馆后,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宗酶睁着眼,脸已经哭花了。
男人视线扫过冰棺中的青年,沉笑了声:“你哭什么?又想和他告什么状。”
宗酶死死攥着自己的领口,低哑的喊出口:
“……哥,他已经死了,沈哥已经死了。你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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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茶根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第55章
“我不想再听见第二遍。”
男人视线瞬间变得冷厉,他原本支着门框的大掌变成了爪状,死死扣进门框中,指甲缝瞬间就渗出血液。
“滚,给我滚!”
宗酶震了一下。
她闭了闭眼,奋力朝外跑,跑到宗楚够不到她的地方,她转身看着二楼门边男人似乎一瞬间塌下来的背影,不知道是怒气还是不争的喊:
“你现在来这一套有什么用!你现在该做的是把他好好下葬!”
“你给我滚!”
男人的爆呵声极其沙哑的响起,宗酶整个人被吼得心脏巨跳。
她大喘着气,眼睛通红,愤愤转身离开。
沈余已经离开了,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改变这个现实。
宗酶是气,但是她气得要死还是要正常的活下去,妥善安排好沈余的弟弟。
而宗楚是直接疯魔了!
他想把人留到什么时候,那块冰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萧瑟的公馆被甩在身后,宗酶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
她只是愤恨。
沈余那么好的人,到最后竟然自己选择了一条死路。
如果能再来一回,他还愿意认识她,认识宗楚吗?
他一定不愿意。
宗酶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剑,活生生扯开宗楚极力掩盖的现实。
他眼睛通红,凶恶的好像一只猛兽,拖着沉重的躯体到沈余身前,猛兽粗重喘息着,他恶狠狠盯着棺里的青年,仿佛情人一样低沉的低语:
“沈余,你以为这样就能拜托我吗?你想都不要想,你就算是死了,人也要留在我身边,你想都别想能离开半步!”
他喊完,好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扶着冰棺踉跄了两步。
青年面容平和,和醒着的时侯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下一秒就会浅笑着叫他“先生”。
宗楚忽然喊不动了。
他手臂支着棺木,整个人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烤得温凉的地板上。
他盯着沈余,眼睛里的红血丝几乎爬满,半晌,空荡的房间中才有一声沙哑的:“你真狠。”
沈余,你真的狠心。
他是自己选择去死的。
他死也不想见他。
他死之前,还和他打电话锥心。
宗楚视线忽然又阴鸷起来。
他踉跄着站起来,一个沈余而已。
只是一个沈余而已!他这是在干什么?他有一整个商业帝国,他的势力遍布海内外,他凭什么因为一个自己去死的情人在这烂下去!
是他自己不要的。
是他自己。
宗楚沉着脸,他往前走了两步,心脏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很疼,很疼,疼得要死了。
他脸色阴鸷,死死抠着心口。
他他妈怎么还不醒过来问他一句疼不疼!他他妈因为他,疼得要死了!
他不是最乖吗?他不是装乖吗?
他继续装啊!他什么没答应他,什么没给他!
他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去死!
冰棺是特制,必须保持室内恒温零下二十度才能保存。
最初的几天,宗楚每天都把棺放在床上,德叔老泪涕泗也没劝动。
后来宗老夫人得知此事,拄着拐棍来公馆打他。
苍老的脸上满是老泪。
宗家只有一个老太太从小就対这个孙子又管又疼爱,也只有她的话似乎能管两句。
冰棺被封入主卧旁边特制的冰房。
半年后,
宗楚似乎正常下来了。
他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商场中,宗家在国外市场的扩张程度短短半年扩大了半数规模,当年牵扯到沈余这件事的人,一一被找出来,出乎意的料,宗楚却没対他们做什么。
“沈余”这两个名字,在北城几乎消声灭迹,再也没有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