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全程脸色都变幻不断,尤其中途看到沈余按着胳膊上的针眼出来时,脸色更是臭得吓人。
给沈余抽血的医生顶不住他视线的压迫,讪讪笑着赶紧退场了。
三院本身就是私立医院,因为沈余的检查,昨天紧急发布了三楼封锁的信息,来去路过的医护人员也都不敢停留,飞快的走过。
宗酶是听说这个消息后气都没喘的就跑了过来的。
她这时候还没毕业,和沈余关系最近的时候,听说宗楚亲自跟着沈余来做身体检查,兴师动众的,她还以为沈余出了什么事,连忙就拒了和姐妹的约会赶过来。
当然,没敢靠太近,宗楚侧身看过来时,只一个黑沉的眼神就把宗酶吓退了,往后退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当个隐形人。
还好宗楚没再搭理她。
全体项目做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沈余先出来的,宋河跟在他身后。
沈余看见了一侧的宗酶,步子顿了顿。
在有关于前世那段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经历里。
沈家得知他的死讯后只有沈光光怒气冲冲的去庆德公馆意图堵宗楚的车,但是他人小话语轻,根本没有一次成功过。
沈余还担心过宗楚被挑衅会直接让人对付他,毕竟在宗楚的世界观里从来没有“小”这一个保命金牌,但是他没有,他也没有理会,只是把沈光光当成了透明人。
而沈途,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保险有没有补偿金。
沈余已经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从四年前他就知道沈途和他,也只能是陌路的人。
他认识的人没有几个,除了沈光光,为他难过的只有宗酶。
她质问过宗楚,把他所有的计划全都扒开披着的一层外皮,她也被罚了,一个多月之后,才在宗夫人的嚎啕大哭中逐渐恢复理智。
其实沈余看到的很有限,他没看到的是宗楚在他离开后岌岌可危的精神状况。
宗酶不敢不冷静下来。
她从来没有怀疑宗楚是个疯子,他对沈余一向是个疯子,沈余走了,他能做出什么事来?但是他可以发疯,他疯了宗家又该怎么办!
她只能冷静下来。
宗家本支这一脉除了宗楚,只有她,那些个叔叔辈全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只不过是在宗楚的高压镇压下不敢冒头而已。
如果宗楚走了,他们能把整个宗家拆得四分凌乱。
沈余是卡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因为愧疚,甚至不敢再多去看任何和他相关的东西。
沈余没觉得她哪里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更何况那其实……是他的选择。
宗酶一看见沈余,马上就想冲过去,不过她刚做个起步的动作,就被身侧的男人严厉呵斥住:“把她给我带出去!”
宗酶瞪圆了眼睛,保镖已经尽可能动作轻柔的拉住她:“二小姐,您先下去歇会儿。”
宗酶快气死了,她喊:“我只是想问问沈哥怎么样而已!”
宗楚阴凉看了她一眼。
他在这,用得着她看?
沈余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抿了抿唇,朝宗酶摇了摇头。
他手指因为紧张紧紧攥着,白皙的手背上甚至能看到因为用力而露出来的青色。
沈余把手藏了藏。
他想找宗酶说说话,他在意的人,在意他的人从来就没有几个。
但是没必要再把宗酶再扯进来了。
只要今天他应对过去,两个星期后,他就不会再和这些人见面了……
沈家、明美冉、宗酶王笑笑……
他全都放下了。
宗楚也没再管她蹦跶,皱着眉头一直盯着沈余,看他藏手,想也没想的把人揽到身边,语气低沉的问:“怎么了?疼?”
沈余有点受不了离他太近,往后躲了一下,又忽然意识,停下了动作,温顺的让宗楚牵着。
“不疼。”
沈余说。
宗楚没把他后退的动作当一回事,他满脑袋都是沈余刚出来的模样,沈余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却莫名让宗楚感觉到一阵恐慌。
是恐慌,熟悉的恐慌。
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他眼前一样。
宗楚已经被这股陌生的情绪弄得情绪濒临极点,他表情黑沉,动作却克制的轻缓,也不管沈余说不疼,皱着眉把沈余的手握紧暖着。
沈余常年身体体温偏冷,宗楚从一年前把他带在身边就是这么干的,拿着结果赶来的医护人员都见怪不怪,叫了声“宗先生”就冷静的开始汇总。
部分检查结果已经一边做一边出了,只剩下一些还得三天才能出来。
做统一讲解的是宋河。
宋河专业水平足够,职位也够格。
他面相脾气都是一样的儒雅温和,随意站着就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这一次的宋河,同样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替沈余隐瞒。
沈家的这个遗传病很神奇,除了发病的时候能从检查单里看出有些许差异,平时根本查不出来任何不同。
就像在明美冉碰到宋河之前,哪怕她去查过,也有病状,普通的医生没有资料可以参考,也查不出什么别的东西,只能当做普通的病症来下药,实际上却只能做到微小的缓解。
所以宋河其实也不算是对“宗楚”撒谎,毕竟就连他,目前也只是探索着诊疗方案,根本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种病。
“……沈少爷身体一切正常,只是有些虚,可以多晒晒太阳,多外出运动,辛辣刺激性食物尽量少吃。”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报告单上也的确是这么显示的,就是换个医生来,也看不出任何区别。
这件事知情的只有沈余和宋河两个人,还有一个经常神志不清的明美冉。
宗楚嗯了声。
他握着沈余的手忽然顿了下。
沈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紧。
从他回来开始,沈余就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既然他回来了,别人呢?宗楚呢?
他脸色苍白。
要是宗楚也回来了,他会怎么对他?从第一天就开始禁锢他的自由吗?还是说再把明美冉送进疗养院?给沈途无数的赌都赌不完的钱?让他一辈子也偿还不了?
沈余站不稳。
他根本不敢猜测这种可能性。如果宗楚有前世的记忆,他又该怎么面对他?
青年脸色几乎瞬间就失去了血色,好当像濒临枯萎的甘草。
宗楚抓着他的手,以为他害怕,安抚的拍了拍:“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余放不下心,因为他忽然听到男人问:“宋医生,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人可能会得一种全身疼的病?”
宗楚说得很慢。
这话几乎是他本能问出来的,以至于说完,连自己都顿住了。
沈余僵住了。
他手脚瞬间变得一片冰凉。
宋河也顿了下,不过马上他就镇定下来,温和的笑了笑,“宗先生为什么这么问?是有朋友……”
宗楚脸色黑沉。
他忽然低头看了一眼沈余,青年老老实实站在他身边,垂着眼睛,从上到下看能看见他顺直的睫毛。
他在抖。
宗楚一言未发的把人往怀里揽的更紧,他脸色不好看,人却笑了,黑沉的视线打量着宋河淡笑的脸,半晌,才状似无意问:
“我必须告诉你原因?宋医生,有还是没有?”
男人嗓音十分低沉,这话一出来,本来就安静的周围几乎是变得寂静了。
沈余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宗楚的小臂,隔着外套都能感觉到宗楚蓄势待发的紧绷肌肉。
他知道什么了?
沈余陷入巨大的惶恐中。
宗楚为什么要这么问,他究竟知道什么了!
不,除非宗楚有了前世的记忆,不然他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而如果宗楚知道前世发生什么了……他也不可能继续站在这里等宋医生回答,他从来都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把他镇压到毫无反抗之力。
可就算脑子清楚的明白这些道理,沈余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生活。
他服输了,他要离开,他要离开!
“咔”
宋医生挪了一下僵硬的脚步。
他手拿着单子,推了推眼镜,沉稳的对男人说:“当然不需要。只是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处理。”
老先生很坦然的分析:“您应该知道,看病也和签合同是一个道理,得对症下药。这里边的情况多了去了,每个人的患病机理可能都不一样,所以这种情况绝对是有的,但是如果您要让我说出个详情来,还是得告诉我细节。”
他的声音稳和平缓,视线也没有任何闪躲。
宗楚盯着他,半晌,哂笑:“是有这个道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随口一问。
至于为什么随口一问。
男人圈着青年的力道一点点加重,直到青年似乎承受不住地轻叫了一声,宗楚才像是醒悟一样松开手。
他脸色仍旧是黑沉的,嘴角还扯着,看着极其渗人,视线沉沉落在沈余身上。
这是突然在他脑子里冒出来的形容词,就好像亲眼见到一个人在痛苦中躺在血泊里。
很神奇不是吗?
他一个只见过人痛哭流涕着求饶道歉的人,竟然因为那一瞬间脑海里出现的脆弱的仿佛一戳就会散架的人而感到无边恐惧。
那是他触摸不到的地方。
就算是他有多大的能耐,也没办法阻止一丁点。
“你来。”
男人忽然道。
跟在宋河身后的胖男人顿了下,支支吾吾的指自己:“宗先生,我,我吗?”
男人不耐烦的说:“是你,快点。”
胖男人更惊奇了,不过他马上就挤出了一个笑,抢过宋河手中的报告单,眯着眼睛研究起来。
宋河后退一步,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过了几分钟,胖男人——副主任表情从兴奋逐渐收敛下来,小心抬头和男人说:
“宗先生,没有其他别的症状……沈少爷身体很好,只要多加运动就行。”
两个医生的结果都是没事。
宗楚脸色却没好看多少,他忽然抬了抬沈余的下巴。
青年视线颤抖着与他对视。
“茶根,你在怕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到底在怕什么?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嗯?”
男人低声问。
他低下头,距离沈余只有不到几厘米的距离。
沈余扯了个笑容,他轻声说:“先生,我想回家。”
男人顿住了。
他在这究竟在干什么?
不知道沈余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吗!
下一秒,他恼怒的撸了一把短发,把人揽到怀里,往后一伸手,卫臣低着头,熟练的递上男人的大衣。
宗楚直接兜头把沈余从上到下蒙住:
“现在就回去。”
沈余被裹在黑暗里,他紧抓着衣服,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宗楚已经起疑了,他还有多少时间?
沈余接受不了再重蹈上一世的挫折。
他不想再经历一遍那些事情,如果他离开,是不是可能事情也会按照另一个方向发展?
这茬被宗楚暂时压在了脑后。
他虽然不感觉自己有什么问题,不过很明显这件事就是没有任何征兆的无稽之谈。
两个医生都这么说,那结果肯定没错。
至于沈余,人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真有个什么事难道还不能控制得住吗?
男人目光直视着前方,抱着人的动作柔和,眼底却流露出一片阴狠。
不管他脑袋里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他疯了亦或者是多想,谁也别想把沈余从他身边带走,谁他妈也别想!
第59章
宗楚忽然闲下来了。
国外的事他已经着手处理的差不多,心腹也已经安插过去,只等几年后就可以开始正式收网,把市场一网打尽。
原本还有几个会议需要宗楚去处理,只不过他“发疯”的症状这几天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演越烈。
宗楚看沈余的视线偶尔会变得像盯着肉的狼一样,混着血色和强烈到用命染红的疯狂。
他搞不懂原因,也找不到根源,更控制不住。
他吓到沈余了。
青年缩在大床上,怔愣的看着他,细白的手指狠狠蜷缩着,把床单都抓成一个紧团。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睡衣,他早在七点就梳洗完毕了,宗楚是从会议中途离场的。
他脚步甚至都有些慌乱,高大的身躯撞着墙冲到了卧室。
他粗喘着气,像头走投无路的野牛,眼睛泛着凶狠的红光,紧紧盯着大床上的青年。
宗楚很难形容刚刚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
沈余和他说,他要离开。
沈余和他说,希望从来没见过他。
画面中的青年形容狼狈,甚至有些少见的被逼到绝望的疯狂。
这都没关系,这都没关系不是吗?
沈余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沈余,只要是沈余就绝对不能离开他!
男人沉重的往前迈了一步。
他看着青年慌乱无措的脸,勉强停住脚步,扯出了一个笑容。
宗楚压低了声音,低哑的对着沈余问:“茶根,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对不对?”
这些只是他的臆想而已,沈余怎么会离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