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多情的天子!”西嵘氏从燮王眷恋的语气中嗅到一线希望,牙一咬,狠声说道:“既然都已经掀开了手中的底牌,那么我们祖孙俩是不是要开始谈条件了?你说,你想怎么样?”
“朕根本就没打算谈条件,企图动摇我燮国根本的恶徒,原本就是死不足惜。”燮王黑瞳一亮,盈满绝不妥协的霸气。
“你连兰堇的性命都不顾了吗?”西嵘氏心中虽然吃惊,表面上却是文风不动。“哀家看过那个少年,果然长得秀气、让人怜惜,陛下不是想为兰家人留名留后?如果陛下对西嵘氏族人手下留情,哀家就将兰堇完整无缺”送还给陛下,如何?”
“不可能。”燮王想也不想地就回绝了。“朕刚才已经说过了,朕从来没打算和太后谈条件,西嵘氏一族咎由自取,怨不得朕。”
“皇、翌、极、天!”西嵘氏怒极,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你不要欺人太甚!惹恼了我,我立刻让你皇位不保!”
“如果太皇太后指的是邻近‘上夔国’的军队,还有西嵘氏族人这几年秘密结交的军队,现在他们的统帅分别在西明王、南阳王的帐内作客呢。”燮王扯起无情的笑容。“您以为我调回两王,只是单纯的想吓唬您、对您逼宫吗?”
西嵘氏身子一软,直到此刻才深切体会到了“全盘皆输”的感觉!
“太皇太后。”燮王缓步走到她的面前,语调放软,温声说道:“您是朕的亲祖母,弑亲这件事朕是绝对不会做的,请您尽管放心。但是西嵘氏的族人罪无可恕,为了燮国未来的江山着想,朕希望太皇太后不要阻止,您是燮国奇女子,应有勇气做到大义灭亲,不是吗?”
望着那张斯斯文文、俊美尊贵的脸庞,西嵘氏心头发凉,再也不敢小观对方,只能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朕从来不想对您做什么,只是太皇太后您年岁已大,又何必过度烦恼国事,孙儿就算再不济,如今也已经登基为燮王了,若是再让太皇太后为朕费心,那实在是朕的罪过了。”燮王绽开今日第一抹微笑说道。“朕劝太后回到圣云殿好好过着清闲的日子,静心礼佛、远离尘间俗事,这样不是很好吗?”
“哀家……确实老了。”好半晌后,西嵘氏终于干涩地开口了。“确实有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了。”
“是孙子无能,让太皇太后操心了。”燮王拱手请罪。
“罢了罢了……”西嵘氏摆了摆手,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了,西嵘氏的荣耀就此结束,而她却只来得及保住自己一条命。“你是燮国的皇帝,随你怎么做吧!”
西嵘氏说完后自椅子上起身,神情体态像是瞬间老了十多岁那样,步伐充满了倦意和疲态。一直到快要离开宫殿时,西嵘氏才转回头说道:“对了,我一会儿让人将那少年送回来,陛下说得对,哀家确实欠了兰家,一切就让陛下作主,好好安排他的未来吧!”
“朕一定照办,多谢太皇太后。”燮王再次拱手,真心诚意地道谢。
西嵘氏不再多说什么,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景鸳宫。
太皇太后离开后不久,燮王稍早派出的心腹也已经回返,恭敬地禀告说道:“禀皇上,东陵王已经将西嵘氏一千人审理完毕,所有人罪证确凿,三日后午门问斩。”
“很好,你下去吧!”燮王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直到宫殿内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燮王重新坐回位置上,满足的轻吐了一口气。终于……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他终于一举将西嵘氏的势力给铲除殆尽,剩下的那些习惯了狐假虎威的人,此刻只怕吓破了胆子,暂时不敢作乱了。
而最幸运的是,地牢里的假兰堇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揭穿,这才能让他这段日子心无旁鹜、狠下心来处理宫廷盘根纠结的纷争。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太皇太后将在圣云殿终老、朝廷也将重新换血一番,而他也成功的替兰堇洗清了罪臣之子这项污名,终于……可以确实地拥有他了!
“兰堇,朕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拥有你了。”燮王咧开笑容,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轻啜一口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堇……等着我,我们重逢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当西嵘氏上千名族人在午门问斩的消息传到溟山的同时,皇宫派去的特使也正好抬着一顶空轿,来到兰堇居住的宅邸外。
“兰堇接旨……”特使手持圣旨,一脸喜悦地站在兰堇面前。
“是。”兰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顺从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前朝尚书兰浩文意图谋反一案,经查证事实,兰浩文并无谋反意图,……特加封兰浩文之子兰堇为燮国太尉,钦此谢恩。”特使宣读完毕后,将黄色诏书交给了兰堇,同时说道:“恭喜兰太尉,恭请兰太尉上轿,和我一起回燮宫谢恩吧!”
“现在?”兰堇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
见兰堇露出为难的神情,特使微笑继续道:“燮王对小人另有指示,若是兰太尉还没准备好,叫小人千万不可催促,只能在宅邸外候着就是。”
“陛下这么吩咐你?”兰堇眨眨眼。那人还是这么霸道,虽说可以择日再入宫,却直接派了个人抬着空轿在外面日夜等候,存心要让自己过意不去。
“是。”特使拱手告退,不忘提醒道:“兰太尉准备好之后,只要唤一声就可以,小人随时就到。”
“我知道,有劳您了。”兰堇勉强一笑,现在脑中乱成一片,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兰太尉,小人差点误事了。”特使突然喊住兰堇,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惶恐说道:“这是燮王陛下要小人带给兰太尉的信。”
恭敬呈上后,特使指挥官兵抬着空轿退到宅邸外去了。
夜半时分,整座溟山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唯独房间内的兰堇辗转难眠,手里始终紧紧握着皇翌极天写给他的信。
信的内容,是兰堇的父亲兰浩文当年被问斩的真相,燮王在信中提及,当年太皇太后西嵘氏为了巩固朝权、诛杀异己,病重的老燮王无力反抗,只得眼睁睁看着忠心的臣子被斩首,皇翌极天当时身为太子,就算有意见也不能作声,只能将这件事压在心底。直到日前调查西嵘氏族人意图叛国一案,他们这才招供出当年是受到太皇太后的逼迫、诬陷朝臣,但现在随着西嵘氏族人被问斩,当年被诬陷的朝臣也一一恢复了清白。
当年的事情来得十分突然,在兰堇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父亲就被问斩了,自己莫名背负上“叛臣之子”这个罪名,如今突然获得了平反,兰堇心中虽然激动莫名,却也充满了感慨。
就算燮王有心补偿,在父亲死后封地、封爵,但是失去的生命再也无法挽回,而他依旧孤伶伶地独自存活在世间。
“……我明白堇对身分之事始终耿耿于怀,倘若身分是你拒绝我的唯一理由,那么我现在已经竭尽所能还你清白之名,愿董能体会我的诚意,不再躲避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摊开了皇翌极天所写的信,兰堇的视线始终离不开其中这几句。
那个男人是认真的……兰堇幽幽叹息,为了得到自己的真心,他确实什么都愿意,包括为兰家人平反,只为了让他不再为自己的身分自卑。
“答”的一声,几滴泪水滑落在信纸上,瞬间模糊了纸上龙飞风舞的阳刚笔迹,兰堇一急,急忙伸手想抹干纸上的泪痕,手才一伸去,就被身后探出的男性手掌握入掌中了——
“啊!”兰堇惊喘一声,根本不知道何时有人闯入屋内,自己一定是想得太出神了,居然一点感?跻裁挥小?
紧握着自己双手的手掌,还有偎靠在身后的温热躯体都是兰堇再熟悉不过的,甚至不用开口,兰堇就知道对方是谁。
“我等了半天,不见你进宫,所以就亲自来接你了。”兰堇背后的男子开口,语气有着淡淡的抱怨。“我记得信上没写什么会让你掉眼泪的事情,你为什么哭了?”
皇翌极天困惑的语气让兰堇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的笑让对方松了一口气,温柔地将他转过身道:“这样才对,这信上写的全都是好消息,你应该笑,不应该哭,难道你不喜欢我的安排?”
“我不值得陛下对我这么好上兰堇轻叹一口气。过多的恩宠和怜惜只为了换他一颗真心,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真心。
“值不值得由我决定上皇翌极天坐下,跟着拉起兰堇坐到自己身边,低头靠在兰堇纤细的颈项叹息道:“好吧!你这人就是顽固,我早该知道的,我不会勉强你,只是这阵子我好累,连觉也睡不好,不介意我来这里睡一晚?”
“你放着皇宫不睡,来挤我这张床?”兰堇惊愕地瞪大眼睛。
“我已经习惯抱着你入睡了。”皇翌极天戏弄地眨眨眼,笑着看兰堇胀红了脸,长臂一伸,圈住兰董的腰说道:“你的气味让我安心,我不会强迫你……真的,我只是来这里借宿。”
不一会儿,环绕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果然松开了,兰堇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皇翌极天真的靠在身旁睡着了。
“真是……居然这样就睡着了。”兰堇难以置信,细看皇翌极天沉睡时的模样,眉头依旧深锁,眼底下有着淡淡阴影,看样子真的很累。
兰董无奈,只得暂时充当仆役,为皇翌极天脱鞋除袜,然后将他整个人推到床边,最后再为他盖上被子。在这期间皇翌极天一点反应也没有,真不知要说他毫无警觉性,还是压根儿对自己毫无戒心呢?
此时,白狐突然跳到床边,对兰堇发出抗议的呜叫声,不满自己的位置被皇翌极天给霸占了。
“对不起了,雪儿,今晚只得委屈你和这个人睡了。”兰堇将白狐一把抱起,将它安置在皇翌极天的身旁,轻点它的鼻头道:“别顽皮也别捣蛋,快点睡,我还要想点事情。”
白狐咿呜几声,带着有点不情愿的心情蜷曲在皇翌极天的身边睡下。
望着睡在床上的皇翌极天和白狐,兰堇无奈地绽开一抹笑,目光转向窗外,心中充满了许多情绪。自己并非草木,当然能体会皇翌极天为他付出的一切,只是,宫廷里充满了许许多多的不确定,就算自己愿意接受皇翌极天,但是再次回返宫廷,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堇……”床上的皇翌极天翻了个身,在睡梦中轻唤着他的名字。
兰堇起身,站在床边凝视了皇翌极天好半晌,心中暗自作出了决定,或许自己日后会为了这个决定而后悔也说不定,但,他此时此刻却是毫不犹豫。
他,愿意赌这一次,不再有所隐藏,真诚地响应皇翌极天的真心,赌一赌他们俩是否真的能有未来……
第五章
兰堇接受赏封成为“太尉”重返皇宫后,燮王十分高兴,不但赏了他许多宝物,还在大燮宫选了一栋雅致的宫殿送给他,名义上虽说将有许多事情要向太尉请益,为了避免他往返宫廷耗费时间,所以特别恩赐他一座宫殿住在宫里,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燮王宠爱兰太尉到了极点,片刻也不愿他离开才这么做的。
依理来论,帝王眷恋男色,甚至宠幸到封官晋爵,凡是忠心的朝臣应当上书劝谏,但偏偏此刻朝臣个个对燮王臣服不已,慑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举将盘据燮国朝政多年的西嵘氏族彻底歼灭了。在燮王继位之初,他对太皇太后十分顺从,不管是朝政、选后等事都交由西嵘氏全权处理,朝中的势力也大半被西嵘氏掌握,一般人根本不敢多言,认定了燮王和先王一样,只是西嵘氏手上的傀儡而已。
但如今看来,燮王并不像懦弱的先王,他有想法、有决心,既然能花费三年的时间布线,将朝中佞臣一举铲除,如此深谋远虑的帝王如今宠信着兰堇,想必有其特殊的原因;再说此刻燮王正热切的宠爱着兰太尉,任何的谏言都是白费心力,倒不如静观其变,在适当的时候再提醒燮王就可。
正因为朝臣们都抱着如此想法,对于燮王不断追封、加封兰堇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它发展了……
桂月中旬,是太皇太后的寿辰,燮王特别设了晚宴,西嵘氏以身体微恙婉拒了这场宴会邀约,燮王不以为意,一来他早猜出西嵘氏不会出席,以显示自己确实打算淡出宫廷的决心,二来,他设此宴原本就只是借着为太皇太后祝寿为名,实际上是要设宴款待前阵子劳心劳力的臣子,因此宾客以东陵王为主宾,而许久不曾回朝的西明王、南阳王也出席了这场宴会。
“二皇兄、三皇兄!”五皇子皇翌岚笑嘻嘻地来到两位兄长身边,殷勤地为他们斟满手上的美酒。“两位皇兄好久不见,让五弟好好地敬你们一杯。”
“岚弟,这么久没见面了,你怎么还是这种无所事事的模样?”西明王皇翌蓁眉头一皱,忍不住转头对东陵王抱怨。“四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知道你最笼这小子,但是也不能宠他宠上了天!全天下谁不知道东陵王是有名的笑面狐,而我和你三哥名气虽然没你响亮,至少也被称呼为边关双雄,就只有岚弟这小子不求上进,这都是让你在宫里给惯坏了。”
“是啊!应该让岚弟来边关跟我们磨练磨练,瞧他这一身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模样,不能再放任他了!”南阳王皇翌武也点头,不赞同地看着皇翌岚清秀有余、男子?挪蛔愕耐饷病?
“喂喂!二哥、三哥,你们这么说太过分了!我哪里没用了?”皇翌岚哇哇大叫,转头就向东陵王嚷着求援。“四哥你告诉他们,前阵子审理西嵘氏族人的事情我也在旁边帮忙呢!四哥不睡我就不睡,半点也没偷懒,对不对?”
“嘿嘿……光是不睡觉那有什么了不起?”南阳王说
“是啊!四弟你不必帮他扯谎,这小于有几斤几两重,我们会不清楚吗?”西明王也不相信地摇头。
“好了,你们别嘲笑岚弟了,他前阵子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东陵王淡淡一笑,在看到皇翌岚眉开眼笑、傲慢地挺起肩头时,才又开口缓慢道:“过去我三天得为岚弟道一次歉、五天得为岚弟收拾一次烂摊子,但这阵子他乖乖留在我身边没有四处闯祸,确实替我省下了不少麻烦。”
“四哥!”皇翌岚面红耳赤地大叫。
西明王和南阳王则是大笑出声,毫不留情地取笑皇翌岚。
四兄弟笑笑闹闹了好一阵子,西明王突然压低嗓调,对东陵王提出问题道:“四弟,宫廷里绘声绘影传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二哥问的是哪一件事?”东陵王嘴角的笑意敛去,小心的反问。
“就是燮王迷上一名少年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西明王脸色古怪地问。虽然他长期驻守关外,对宫廷之事甚少理会,但这一次率兵回朝,驻守王都,或多或少听到燮王为了一名少年荒废朝政的传言。而在大事底定后,他更听说燮王为那少年加官进爵,大有想将他长期留在宫内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