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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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就属四哥一人了!」皇翌岚得意洋洋地说着。

  「能得到岚弟这样的称赞,也不枉四哥从小疼你到大了。」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让皇翌岚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却让他脸色一白,整个人愣住了!

  「四……四哥!?」一身宝蓝华衣,一张俊颜含笑,确实是早上才碰过面的东陵王--皇翌烨!

  「岚弟,现下四哥终于发现你这些天来的秘密了。」皇翌烨虽然嘴角含笑,但一双眼炯炯晶亮,蕴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怒意。

  皇翌岚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有种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

第五章

 


  长身玉立的皇翌烨站在藤树下,眼含着笑、嘴角也在含着笑。有那么一瞬间,兰堇几乎将他看成了另外一个人。

  「岚弟,不为四哥引见你这位新朋友吗?」开口打破沉默的是东陵王皇翌烨,他踩着怡然自得的脚步向前,俊脸含笑地停在两人面前。

  「四哥……」皇翌岚起身,十足的不知所措。

  「兰堇参见东陵王。」兰堇也起身,以恭敬的姿态行礼。

  「免礼。」

  皇翌烨再踏前一步,带着好奇与打量的心态,想将兰堇看得更仔细一些。后者像是早已明白他的心思,抬起首,将脸孔完全呈现在他面前。

  远山般的弯眉、琥珀色泽的媚眼、罂粟般艳的唇,这少年男生女相、面貌细致得不得了。美得让人无法直视,却又带点阴柔不祥、暧昧不清的神韵。

  东陵王眉心一紧,双眼低敛,收回打量的目光,同时也将所有的情绪全部都藏了起来。

  「四哥,你……怎么会来这里?」皇翌岚有些心虚地开口。他与东陵王从小就亲,几乎不曾隐藏任何心事,这一次关于兰堇的事情,一开始确实是因为陛下所托、不得泄密,所以他很自然地守口如瓶,连最亲的四哥也不提,但现下东陵王自己寻到了这里,倒变成人赃俱获的局面了!

  「看守宫门的侍卫都知道,岚殿下最近不知道又迷上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三天两头就往宫外跑。」他一脸轻松地往皇翌岚身旁的空位坐下,转头对着皇翌岚淡笑道。「别小觑你四哥,要想弄明白你的去处倒也不难。」

  东陵王优雅探手,拿起皇翌岚先前喝到一半的热茶,丝毫没有迟疑地就口喝下,动作看似不经意,却彰显他与皇翌岚之间无须言语的亲近。

  在这状似轻松的举动里,他精明的脑子也在同一时间开始运转了。

  兰堇……就是这少年将岚弟迷得晕头转向,让他什么也顾不得地出宫相聚,甚至对自己也不提一句?其实,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已察觉了岚弟的异样,之所以不动声色,只是期望皇翌岚会有主动坦承的一天,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皇翌岚非但没有告知的意图,就连出宫的次数也愈加频繁。

  因此,在自己所能忍受的半个月期限一过,他终于采取了行动,几乎是皇翌岚一有行动之后,他就尾随其后找到了这里。

  现在,已经找到皇翌岚近日频繁出宫的主因,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兰堇--叛臣兰浩文的遗孤,来此之前自己就探听过这少年的底细,只是,他还得弄清楚岚弟是怎么和他相遇,又为何对他如此在意?个性单纯坦白的皇翌岚生平第一次对自己隐藏了秘密,这又意谓了什么,自己是该放任情况继续发展,还是……彻底的消灭这颗不安的种籽!?

  「四哥,你今天来这里这件事,可千万别对陛下提起。」皇翌岚凑近东陵王耳边,轻声拜托,澄澈眼瞳凝成恳求的姿态。在最先的震惊尴尬褪去后,他最担心的反倒不是四哥的责难,而是燮王的叮嘱,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兰堇的存在。

  「哼!现在才知道怕。不嫌太晚了吗?」东陵王冷哼一声。燮王虽然疼爱皇翌岚,但在处理朝廷正事方面一向冷静而无情,再者,燮王向来敬重的太皇太后,对于反叛者之类的事情十分敏感,此事若是传到她耳里,不管兰堇是不是真有威胁,只怕太皇太后都会采取斩草除根的手段,到时候说不定连岚弟都会惹上麻烦。

  「四哥……」皇翌岚见他脸上凝出不悦,心里更急了。「四哥,你一定得答应我,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兰堇,明知道自己是被讨论的对象,心中却有种事不关己的淡然。

  就在皇翌岚犹豫着该如何和东陵王解释明白之时,不远处传来僧人慌乱的脚步声,暂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堇!燮王……燮王驾到了!」年纪尚轻的僧人神情十分紧张地开口。虽然,寺庙里的人约略知道当今燮王十分欣赏兰堇,偶尔会在深夜探访,就连之后的五皇子朕访,他们也不敢多言。只是此刻,在寺庙外的不仅只有燮王一人,而是燮王与一群浩浩荡荡的侍卫军队同行,自然引起众人的骚动了。

  东陵王甚至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看见隶属于宫廷的禁卫军以极快的速度进入,分驻在这寺庙后院的各个出入口,不一会儿,身穿金龙黑袍的燮王就在几名贴身侍卫的护送下缓步走来。

  「参见陛下。」东陵王率先拱手请安,他身旁的皇翌岚与兰堇亦随即站起,恭敬地行礼请安。

  「免礼,平身吧。」

  燮王的突然到访,在场三人各有感触。皇翌岚是其中最为紧张的一个,毕竟自己早已承诺在先。关于兰堇之事连东陵王都不曾泄漏,但偏偏四哥又在今日寻上门,如今燮王一到,自己立刻陷入百口莫辩的窘境。

  东陵王皇翌烨冷静地敛下眼,精明的脑袋也开始转动了,在心中揣测燮王此行的目的。燮王绝对不可能是仓卒成行,反倒像是早已准备妥当、打算收网得鱼的怡然。这是怎么回事?这整件事有什么是自己忽略而没有注意到的环节吗?

  而兰堇,算是三人之中最平静淡然的人了,若是看得再仔细一些,甚至可以发现他嘴角细不可察的笑痕:眼前的三个人,一个是已经十多天不曾见面的燮王,另外一个是拥有与燮王相似容貌的东陵王,还有一人是单纯如孩子的五皇子皇翌岚,这些原本应该高高在上,让全燮国人民只敢远远膜拜的皇族,为了某个他不知道也不想明白的理由集聚在这间小小的寺庙里,莫怪寺庙里的僧人会吓得脸色发白,以为要出什么大事了!

  想到这里,兰堇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凝出置身事外的淡漠,垂着脸,半是无聊半是烦闷地任由思绪慢慢飘离……

  「岚弟,朕听说你这半个月来总是往宫外跑,一刻也闲不住,不知道让什么给迷住了心思。」燮王就近坐定后,语调淡漠地开口了。「如今看来此事确实不假,瞧,连最关心你的东陵王也出现在此,岚弟,你要怎么解释?」

  「陛下?」皇翌岚瞪大眼,发现燮王所说的话自己居然一句也听不懂。

  燮王抬眼,将周围轻轻扫过一遍,最后目光在兰堇身上一顿,继续以不徐不缓、淡漠至极的语调开口道:「「他」就是你时常溜出宫的原因?如果朕得到的消息没错,这少年应是叛臣兰浩文的遗孤,当年兰浩文与其同党密谋叛国,幸好先王发现得早。这才顺利拔除了祸根,岚弟,朕虽然疼你,却也不能放任你与这样危险的人物结交啊!若是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那么我这个作兄长的也难辞其咎。」

  「陛下!」皇翌岚脸色一白,虽然不明白燮王这么做的原因,却忍不住为兰堇辩驳。「那些陈年旧事都与兰堇无关!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就算……就算他的父亲阴谋叛变,但那和兰堇都无关!兰堇根本什么也没做,更不可能对我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是吗?那么朕倒想听听,你这些日子来都做了些什么?」燮王勾起一抹冷笑。「朕听闻这些日子你不但频繁出宫,就连太宰们为你授课的时候你都心不在焉,这些影响还不够吗?东陵王,你怎么说?」

  频繁出宫、授课时候不专心……这些确实是岚弟近日的写照,但日理万机的燮王居然能关心到这个层面,甚至领着一票禁卫军浩浩荡荡前来说教,这……其中隐藏的玄机,就不得不让人在意了。

  东陵王故意忽略皇翌岚焦虑恳求的目光,沉吟片刻后说道:「臣弟的意见与陛下相同,任何对岚弟产生不良影响的事物,即使只是小小的、不安的种籽,还是尽早拔除较为妥当。」

  「四哥!怎么连你也--」皇翌岚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东陵王会以如此平静的语调说出残忍的话,他又气又恼地瞪了对方一眼,跟着「咚」一声跪在燮王面前请命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兰堇无关。是我自己喜欢这里的环境清幽,硬来打扰兰堇的安宁,试问他又怎么敢拒绝我五皇子的要求?陛下若是对臣弟感到失望,就惩罚臣弟一个人吧!兰堇并没有做错什么。」

  「真是如此?」燮王挑高一道眉再问。

  「臣弟不敢有任何虚言。」皇翌岚毫无所惧地抬眼,年轻的脸庞上有种不惜将一切豁出去的义无反顾。

  「兰堇,你怎么说?」燮王目标一转,转到了明明站在自己眼前,却早已不知神游何处的少年。

  「陛下若是认为罪臣该死,那么就直接下令赐死吧。」兰堇垂脸回答,语调中听不出丝毫喜怒。这个霸道又莫名的男子,自从两人相遇以来,都是这么自顾自地决定一切,他既无力也无心抗衡,反正自己不过是在世间独自飘零的皮囊,生与死都无所谓了。

  「兰堇!」皇翌岚低喊一声,心里更急了。

  兰堇的浑然不在意与淡漠让燮王目光一敛,也让他向来冷遂的撞孔凝出了可疑的情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东陵王,心中一凛,脑海中有种模模糊糊……呼之欲出的概念。

  从未见过燮王对任何人露出那样的眼神:融合了恼怒、依恋、癞狂、渴望、压抑,却又莫可奈何!对于这种眼神,自己是再明白不过的!

  「陛下。」东陵王拱手请示。不论与心中所猜测的是否正确,他都愿意赌一赌。「如果臣弟记得没错,这少年既是陛下登基大赦时保住性命之人,那么除非他真的犯下极大错事,否则不该杀他。这样对陛下的英明有损,请陛下三思。」

  「那么东陵王对此事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燮王淡淡地询问。

  真不愧是燮王!差点连他都唬过了,要不是自己觉得整件事有蹊跷,专心地注视着燮王的每一丝表情,当真要以为他是为了岚弟而来。

  「臣弟有一个大胆的提议。」推想出燮王真正的心意之后,东陵王恢复平日笑脸,说道。「就这样让岚弟三天两头往宫外跑也不是办法,但为此取消岚弟出宫的自由也是矫枉过正,既然岚弟与兰堇相谈甚欢,十分投缘,也保证这少年无害,那么臣弟愿意担当保人,恳请陛下让兰堇进宫,赐予他「保傅」之名,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陪伴、督促岚弟念书,那么岚弟不但不会三天两头往外跑,荒废了学业,更能保住陛下的圣名。」

  燮王沈吟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趋于和缓。「岚弟,你觉得如何?」

  皇翌岚一扫先前阴霾,露出愉快的笑容说道:「臣弟愿意。」兰堇进了宫,有他和四哥的保护,那么谁也不敢欺负他了!

  「好吧!既然连东陵王都愿意当这个保人,朕就姑且相信你这一次。」燮王点头,这才露出淡淡的笑痕说道。「岚弟,你四哥连人都帮你请入宫了,若是你再不好好上进,到时候就别怪朕不留情了。」

  「谢陛下,臣弟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皇翌岚谢恩,同时也不忘投给东陵王一个感激的灿烂笑容。

  「那么这件事就此说定。」燮王优雅起身,命令道。「来人!摆驾回宫。」

  「陛下。」东陵王向前几步,刻意压低头,以只有燮王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下次陛下若需要臣弟献计,尽管开口就是,又何必要花上半个月设局来戏弄臣弟呢?」

  「朕得到朕想要的,东陵王重新赢回岚弟心中最重要的兄长位置,这项交易谁也不吃亏啊!」燮王淡淡地挑高一道眉,最后唇角漾出笑痕说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精明头脑,不是吗?」

  「臣弟确实差点上当。」东陵王笑着回答。「但陛下别忘了。一个人的眼睛无论如何是瞒不了人的。」

  「喔?朕的眼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注视那少年的眼神臣弟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臣弟每天都会在镜子里面看到同样的眼神。」东陵王恭敬退下,朗声说道:「恭送陛下。」

  「你的恩情,朕记下了,东陵王。」燮王颔首微笑,在禁卫军的层层保护下缓缓离开了。

  「四哥!真有你的!」等燮王离开后。皇翌岚一脸兴奋地向前,以一种开心又崇拜的语调望着他,跟着转头笑道。「兰堇!快收拾东西,跟我进宫去吧!你现在有了「保傅」这个身分,在宫里没人敢多说一句的!」

  兰堇定定地凝望着皇翌岚与东陵王两人。表情淡漠,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

  「兰堇?怎么了,你不高兴吗?难道你不想进宫吗?」皇翌岚疑问。

  「兰堇不敢。」少年敛下眼,将所有的思绪深深藏在眼底。

  进宫……更接近那个男人的地方……如果自己有选择的权利,他只想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但他不能,因为他是兰堇,是叛臣兰浩文之后,无法掌控自己命运之人,那么,就将自己当成风中落叶、随波逐流……认命了吧……

 

  龙青宫,

  祥云阁。

  五皇子皇翌岚居住的龙青宫,共分为三阁三殿,「祥云阁」为三阁中风景最细致的;除了引进浩渺湖水作池,池中央更建有十丈高的高台。台上一共延伸出三条小桥可通往阁楼,四周布置了奇山异石、植有各式绿叶红花,景观精致却又风情万千,称得上是龙青宫中最雅致的地方。

  初次入宫的兰堇,就顶着燮王赐予的「保傅」身分。更在五皇子的细心安排下,住进了宫内他最喜欢的地方,其身分地位之堇要,自然引起其它人的关注。

  皇翌岚虽然孩子心性,却也明白兰堇喜欢独处、不喜欢他人服侍的个性,因此并没有指派多余的宫人服侍,只命他们按时将餐点送入祥云阁,打算先让兰堇适应几日,同时也让他享有最隐蔽的宁静空间。

  皇翌岚的这道命令虽然挡得住一般好奇的宫人,却挡不住原本就能自由进出祥云阁的人,在兰堇住进祥云阁的第二天晚上,阁内来了第一位访客,正是整座大燮皇宫的主人--燮王皇翌极天。

  当燮王屏退左右,踏入阁内时,他发现偌大的祥云阁内一盏油灯也没点上,若不是凭借着月色残光,燮王几乎寻不着那个身穿白衣、像是一抹幽魂端坐在角落的纤细身影。

  「一个人在想什么?」燮王自背后拢上兰堇,双臂像是网,绵绵密密地想将他整个人纳入体内。

  突然,燮王觉得手背一痛,目光只来得及扫到一条白影自兰堇怀中窜出,「咻」的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该死!」燮王低咒一声,即使手背吃痛,但燮王依然不愿松手,仅是将背对自己的兰堇强制转身,有些莫可奈何地低语。「岚弟的阁院明明有山有水,为何这只白狐还黏着你?」

  「我与牠一体同命,自然时刻都在一起。」兰堇轻轻推开燮王,转身点起一盏油灯,很自然地执起他的手,观看对方手背上的伤口。

  所幸手背上没有渗血,仅余白狐留下的淡淡咬痕,虽然如此,但兰堇依旧谨慎地取了一块白布沾湿,小心地擦拭着。

  「这点伤不碍事,别麻烦了。」燮王仲出另外一只手,牢牢地覆上兰堇的手,不让他挣脱、也不让他离开。「兰堇,终于……你终于到朕的身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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