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你很好,但我不爱你......当弥真这么说
我爱你,为什么你不爱我......晓龙心碎地问过
激情何用,伴他入墓的是他......这是宗翰的爱情
千古之前,千古之后
岁月流逝,爱情的温度未曾改变
我们都仰望着一片天空
寻访通往幸福的路
【收录文章】
寒宵待月
长相守
需要多少时间,我才能走到你身边
错字
游戏
毒药
鸩
【寒宵待月】
他很喜欢笑,高兴的时候笑,不高兴的时候更要笑。幸好,他很少不高兴。
他是幸运的。
幼时,爹死了娘还在,开戏班的表舅愿意收留他们,留着他学戏。
后来跟着娘回乡下也有口薄田能吃饭,几年后娘病了,贫瘠的田种不出什么来,他独自上京谋事,正巧遇上大师兄自个儿开班子,收他当个龙套。
如此,他怎能不笑。
戏落幕了,侍候完角儿,稍有点份量的人也走了,他才捉了个空偷偷用班主的镜子卸油墨。
加快动作,想早些弄好还得收拾东西,今个儿冷谁都想进被窝里睡。
今个儿台上演的是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他扮个龙套小猴儿添点热闹。
彩墨下是张清秀的瓜子脸,略瘦但端正,夏天时肤色还墨点,近几日又阴又雨躲在檐下不出门,很快就白回来。
虽然清秀,但也只是小门小户似的清秀,没有风情,更谈不上艳丽。幼时他学过旦,但怎么也学不会身段与妩媚,倒是演个小婢、小侍女可以,那种不解世事的天真,他不用扮也有。
听说他像娘,听说他爹在世时娘是镇上有名的大美人,全村小伙子都想娶她。但他不晓得究竟像不像,他有记忆以来娘的脸上已失去风华,仅留下为生活所迫的饥黄。
「晓龙,岳王爷请吃饭。」大师兄的声音由后头传来,低低地仅让他听见。
他叫晓龙,原本不是这个晓字,忘了是谁改的,反正别人说这个字好看,他学这个字时也就没什么抱怨。
名儿是娘亲取的,不是望他成名什么的,仅是因为他生在蛇年,蛇,小龙是也,简简单单的名字。
晓龙小小地欢呼一声,转过身抱住昔日大师兄,现今的班主,满脸笑。
请吃饭是常有的事,但通常只有角儿能吃,他们这种小龙套只有被棉被止饥的份。但有时候会有这样的好事情,除了角儿、班主还请上几个人,即便只是在外头吃点什么,也比班子里的菜饭好很多,至少有肉有白米饭,再不济蹲在厨房吃白米饭总好过碎石子拌饭。
大师兄的神情却不见愉快,反而带着点怪异的冷硬。
晓龙缓缓退开,面上笑容微敛,留下淡淡痕迹,等待师兄述出下文。
「单请你一人。」
他呆呆地盯着大师兄看,陡地腿软往后一倒碰着镜子,直到东西砸地声传来,方才惊觉他又惹祸了。
「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弯身想收拾,却一把被拉住。
「你别忙,我讲真的,派来的人在后门等着呢......还有顶轿子。」
他就着原本姿势僵住了,回不过神。
「大师兄我没记错吧,我今年十八了。」他迷惑地望着素来信任的师兄,希望能得到解答。「十八岁以男宠来说已经太大该要淘汱了吧,况且我又不是什么有名的角儿,长得也只是一般,怎么会请我去呢。」
「爷们的心思我们怎么抓得住,眼下就是要你,去不去也在你。」
晓龙回答不出来,弯着的腿缓缓降下,蹲着仰望师兄。
他懂。这种事情从小到大看得多了,单请他一人,又是私派的轿子、等着的人,去了即是从他,从此变成男人的附属。
「哪个男宠有好下场的。」他轻声道,眸里没有哀伤仅有迷惑。
「若是别人我定打发走,这个王爷不一样,他先前只有一妻,养过一个小官即是艳名满城的燕钰,夫人两年前说是病着到乡下休养至今未归,燕钰一年前跑了也没见他派人搜捕,可见是个有情义的人。
况且,传话的人说王爷打算收你进府,王爷夫人不在,也没旁人在,进了府里有谁欺你。」
晓龙依旧呆呆地望着师兄。「我们小时候都听过的那个红小官燕钰?」
师兄点点头,燕钰正红时他们还挤过灯会只为看看名满京华的面容。
「岳王爷,岳王爷你该听过吧。」
晓龙点头,有点吓到。
岳王爷,现今圣上嫡亲的弟弟,先帝幺儿,听说和圣上感情甚笃,本身也是个能人。
几个月前班子到岳王府演过一次,他看着池里的鲤鱼发呆,差点跌进池里去,别的府第不是没有锦鲤,但岳王府的特别漂亮......说来丢脸,他对岳王爷最大的印象竟是他府里的鱼好漂亮。
「我知道,大家都说岳王爷人品好,赏银也给得大方,从不对班子里的人下手,也没听说过他狎妓、玩小官。」晓龙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像不知自个儿在说些什么。
「我不是要逼你什么,你愿意也是你的前途,不愿意也是你的选择,只是......」大师兄欲言又止。
他怎么不懂,从不对人出手的岳王爷派了人来,要的又不是角儿仅是个小跟班、小龙套,空手而返,这班子将来还要不要混。
晓龙又是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被师兄抢了先。
「你若不愿意我打发个下人走有什么困难,但你娘呢。」
提到娘,晓龙迷惘加深,这,关娘什么事来着?
「你娘不是病着要钱看大夫,休养也得花银子,你做个小龙套能挣多少,再省吃简用也抵不上王爷鞋上的灰,何况......你自个儿身子也不好,跟着班子跑来跑去能撑多久,到王爷身边宠不宠是一回事,趁着还有点颜色能捞多少是多少,将来也不用看人脸色当受气包。」大师兄说到最后声音低微,似乎忆起什么两人都不愿回忆的事。
「班子里大家都对我很好,没人欺侮我啊。」晓龙笑着,天真地笑了。
大师兄静默着,眸神复杂。
晓龙徐徐站起来,看着师兄已见岁月的脸。「我不是不愿,但为什么要我?」
「我怎么知道,总之人家指名要你,美猴王旁边的花脸小猴,蛇年生的晓龙。」师兄手指都快指到晓龙鼻尖上。
望着那根手指头,两个人都笑了。
「你若能餐餐大白米饭,住着楼、穿著绸,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师兄轻声叹道。
晓龙又是笑,天真且幸福。「我知道师兄疼我,哪天我要有幸飞黄腾达必定帮你娶到街口面摊的俏姑娘。」
「我跟你说真的。」师兄正色道。
「我也是说真的。」晓龙依旧笑。
「你若不愿我可以推掉。」说罢,微恼的师兄转身即走。
「大师兄。」他急急唤道。
有些事就是这个样子,学戏时没能成为旦,没能当成角儿,过了小官该有的年龄,以为当个小龙套便是一辈子,但成为男人附属的终跑不掉,终,是命。
住得是楼、穿的是绸,娘有银子看病又住在外县,不会知道他依从了谁,为什么不允呢,当人仅剩一口气时谁有哪骨气饿死,至少他不愿意。
至少,王爷说了收他进府,他若乖乖待着饿他不死。
「我去。」
王府里最吸引他的仍是锦鲤,光滟滟地百看不厌。
那夜,他没跟着轿子进府,但应承之意准确地传达过去,他愿意但想收拾些东西,对王府里来说像垃圾般对他却有重要意义的东西
响应在当夜到达,说好隔天来接他进府。
夜里,他抱着包袱,浅浅笑了。
众人皆知他将去何方,没人真为他欢喜,也没人敢说他不幸。别离在即,夜仍悄悄行进。
王爷府里养有兵,他就在那些士兵与管事监看下,在卖身契上押上自个儿的手印,卖了个很漂亮的价钱。
一般人收进府不会有这道手续,而他,说是王爷特意吩咐的。
他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仅是对着送入手的银票微笑,五百两,他做一辈子龙套也赚不了这么多。
进府时是下午,王爷不在府里下人们也由着他蹲在池边,盯着,整个人要栽进去似的。
王爷回府后,他迷迷糊糊地被管事带到房里,换了件织锦衣裳,派了一票丫鬟侍候,房里的就一个,房外有几个他不清楚,也很难清楚......王爷吩咐了端来个青瓷大盆,几条较小的锦鲤游乐其中,吸引去他所有注意力。
如同大师兄所言,府里确实没有别人,王爷房里他是两年来的唯一。
班子里的人总说他傻气,他也晓得自个儿不机伶,仅能乖乖听从别人的话。
大师兄说他还年轻,趁有颜色时能捞几分是几分,于是他很努力地照顾自个儿,大白米饭吞了一碗又一碗,埋头用力吃肉喝汤。
以至于整顿饭里连王爷面庞如何,都没个印象。
可是独处的时间终会来。
夜里,他洗净的身上被抹了香液,侍女在枕边留下木盒,还有仅着中衣的他和王爷。
他站在室中,自知没有坐到王爷身边的资格,也不想坐在床上,等待。
空气里有种他从未闻过的香味,散发自窗边小台上的香炉,铜制的炉做得精巧,形像一座山,有小桥、有钓客、有树林,烟则从几个小孔中飘出,状似云雾。
晓龙看了一会儿香炉,最后将目光定在王爷身上。
岳王爷年纪算轻,看起来二十来岁绝不到三十,轮廓柔美眸光却锐利,凌厉得让人察觉不到他有张柔丽面容。
王爷坐在不远处,没有拿着书本假装,没有抽一管烟营造悠闲,仅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爱欲情狂,只是估量。
晓龙安静地被他看着,亦回望。
「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再不问可没有机会了。」岳王爷似是赏赐地说。言下之意,问什么他都会回答,但仅此一次。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上我?」
晓龙一直都傻,傻得不晓得有些事不能问,亦不该问。
说了会回答的人,守约。
「我想要个守口如瓶、个性老实、年龄适中、不至狐媚的人,管事觅了一阵子报了几个人给我,你,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
晓龙依然安静着,面上挂着微笑。
「你听说过燕钰的事吧。」
他以安静代替回答,默认了岳王爷的话。
「待在府里久了你总会知道,不如我自己告诉你。」
王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他却错觉声音变得尖锐。
「传闻里在乡下休养的王爷夫人,事实上和燕钰私奔了。他们现在住在南方」
他看着他的眸,好似在警告着什么。警告他,他不是燕钰,没有深厚的爱情为基,若他胆敢逃跑,绝没燕钰的好运气。
而晓龙什么也不敢想,他这条没什么道行的小蛇,又怎敢和梁上燕相提并论,他知道自个儿有几两重,深深知道。
「我身子底不好,每年药钱花得不少,恐怕没法好好侍候您。」晓龙轻轻细细带着怯懦的声音打破沉默。
有空时他常到郊外采药,自个儿煎、自个儿喝,底下人命却有着比小姐更娇的身子。
还记得那年郎中说的话,若生在富家好生调养,身上却少有药个三、五年自然会好,但他哪来的银子。
「无妨。」岳王爷嘴角勾起抹嘲弄似的笑。「这事我是知道的,你身子底差便没有逃跑的力气,乡下又有个娘亲要银子看大夫......你好生待着,该给的东西我不会少给,不该要的你最好自己有底。」
晓龙乖巧地点点头,又扬起笑。
他喜欢有白米饭、有鱼、有肉可吃,有暖和衣服可穿的日子,何况乡下的娘亲也需要银两,何况他已签下卖身契......逃跑,他又为什么要逃。
带着笑容,他被压在床上。
那痛彻心肺的瞬间,面上犹然笑着。
眸瞳空无地盯着床顶,唇角挂着笑,一直笑,好象忘了怎么收敛笑靥。
王府比晓龙想象中得大,府里养着数百士兵,还有上上下下百余名仆从,侍候的人却只有王爷和他。
旁人对这等排场好似习以为常,毕竟岳王爷是皇上嫡亲的弟弟,手握兵权,又得信任,府里有这些人或许是应该的。
不知是府里够大,或是他的身份不够,他并未和王爷住在一处,但也没远得过份,是夜里见得到王爷处灯火的距离。
见到王爷的时候比他想象中的少,忙碌的王爷常在天亮前离开,深夜才听见远处传来王爷回府的声响。
那样的日子他不用侍候的,却会望着远方灯火发呆,有那么一点不明白王爷要他做什么,他的用处大概和池里的锦鲤差不多吧。
卖身的五百两拿了一百两给大师兄当老婆本,剩余部份一半托人带回乡下,一半在城里买了最好的药材一并托了回去。
拿到不应该的数目娘应该猜得到他发生什么事了吧,会不会恼他,会不会怨他,这些晓龙全不敢想,仅是盯着池里的鲤,发呆。
岳王爷确实待他不薄,昂贵的药一盅盅灌进腹里,每餐总是有鱼有肉,两样蔬菜一碗汤,桌上常置点心、鲜果,总有热水可洗澡,不像以前在戏班子里整年洗不到一次。
请进府的大夫听说是京里名医,据说御医都不一定有他的程度。
名医不愧是名医,轻易点出病因,却也因为清楚他这病不是一两天治得了,开出来的药有些惊人,一天药钱就是他以前一年所得。
更让他讶异的是,每个月都会有笔银子给他零花,一个月二十两......寻常人家里二十两已是一年生活所需,却是他每月零花钱。
刚开始平静的日子悄悄有了变化,其实他知道的,他是个不受宠的玩物,这点经过两个月王爷不冷不热的对待后众人皆知了。
他仍发呆过日子,只是偶尔看鱼变成看药炉,自己熬自己喝,他无所谓,反正药钱已经很够本了,不在乎谁熬药。
桌上的点心渐渐消失,反正他没爱过那些东西,自然不在乎。每日正餐里有白米饭有肉有菜即可,其余都无所谓。
刚开始,他并不喜欢侍候王爷,或者该说从来没有喜欢过。
岳王爷是个寡言的人,至少不喜欢跟他交谈。
每次唤他去,总是用过晚膳,他对着鱼儿发呆,爷坐在桌前处理公事,时间再晚些就是那种很难不痛的事。
王爷有张端正妍丽的脸,偶尔,他的视线会从鱼儿身上移到王爷脸上,一样发着呆。
只有那种时候,他喜欢待在王爷身边,就像他喜欢蹲在池边看锦鲤。
但,无论他喜欢与否,有时候他渴望见到王爷,只因没有王爷许可想出府如同登天,可是没见到王爷怎么问他许不许。
王府里大却冷清,总是快快乐乐的晓龙也有落寞时候,想念戏班,想念大师兄,甚想念碎石子拌饭。
他总得等着,等着王爷传唤。照顾他的丫鬟说这是规矩,当个底下人就得守规矩。
听着,他笑着点点头,乖乖走到池畔看鱼,不然在厨房外看他的药炉也好,房里的空气有时候闷得令人窒息。
那天,他一如往常地待在池边看鱼,呆着呆着一个人在他身边站定。
「在看什么呢?」
晓龙没有回头,知道声音不属于王爷,听起来年纪与王爷相仿,却比王爷的活泼有朝气。
「鱼。」
「鱼有什么好看的?」声音的主人跟着蹲在晓龙身边。
「漂亮。」晓龙楞楞地回道。
声音中断许久,似乎在研究锦鲤有什么好看的。
「你蹲在这里多久了?」
「早餐后到现在。」晓龙细声细气地答着,却不似先前空洞,难得有个人跟他说话他该珍惜的。
「没别的事好做?」声音里掺着讶异。
「今天不想煎药。」除了煎药、看鱼、服侍王爷,他在府里没什么可以做的。
「看鱼不无聊吗?」问话者仍是不相信他整天就这么过。
「煎药、看鱼都一样在等,没什么差别。」他在等,等王爷唤他,等着问过王爷能否出府。
「等什么?」
「等王爷唤。」晓龙口吻认真。
「想他了,怎么不去找?」声音暧昧地笑了,晓龙没有解释。
「王爷不在府里。」
「明明在。」声音变得有点不高兴,霍地拉着他站起。
晓龙顺从地站起,望着眼前怔然。看样子,是个未带随从的爷才会这么随心所欲,不像他守着本份即是一切。
晓龙挣开轻握的手,退后了步,没忘记他是谁的人。陪笑道:「我不能随便去找他,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