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宗儒愕然的抬头望着眼前俊美如天神般的男人,贺极对他说了分手的话,而话筒从他的手里滑下来。
「我已经厌烦你了,不想再见到你了。」
丁宗儒张开了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他在客厅靠着桌子,一夜都没有合眼,外面开始下起了雨丝,也许是一连串的打击,他早已精疲力尽,痛苦得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他乏力的望着落地窗外无声的雨。
他终于可以非常确定的告诉自己,贺极没有爱过他,从来也没有,要不然对他的痛苦不会如此的漠然无视,甚至还落井下石,在他最痛苦无依的时刻,将他当成垃圾般的扫地出门。
隔日,他木然也心如死灰的将自己简易的东西打包,送回了老家,他自己几乎就住在医院里,陪伴着丁一峰走完最后一程。
丁罗汇没有回来过,他千方百计打听他所在的美国学校,写了一封信给罗汇,希望他能回来见他爷爷最后一面,丁罗汇也置之不理。
这个孩子的个性跟他亲生父亲一模一样,他的心冷到了极点,更是绝望透顶,丁一峰心脏停止跳动时,也是他对这一对父子最寒心的时刻。
他办了简单的丧事,心却空空荡荡,丁一峰含恨而亡,到临终时还以为罗汇回来了,他几乎崩溃的嚎淘大哭,他知道丁一峰是太过伤心,要不然他应该可以活得更长一点,都是因为他这个不孝子,当初做了没有好好思考的莽撞事情,才让自己的父亲提早过世。
他对贺极跟丁罗汇心灰意冷,他将丁一峰后事办好后,早已经透支了自己所有的金钱,他回到了乡下居住的老屋,却发现了一件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怀了贺极的小孩。
他这些日子都昏昏沉沉的,原本以为是自己受创过深,再加上精神的压力,所以才会没有精神,但是连续半个月,早上起床时他都很想吐,到了最近几天,吐得更加厉害,他以为自己得了肠胃炎。
他到了诊所,说明了症状,医生开给了他药方,他回家吃了药后吐得更严重,将药都吐了出来,吐得他瘫坐住浴室里,再也起下了身。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吐得这么严重过,除了怀丁罗汇时,这时,好像一道灵光打入他的脑筋里,他从桌上夺过钱包,就冲进药局里,买了验孕的东西,当验出来是正确的时候,他几乎要疯了。
他一直很小心,跟贺极在一起时都有戴保险套,他浑身发抖的记起,有次贺极有用保险套,但是后来再一次亲热时,贺极不愿意戴保险套,他求他,他也不肯,他直接真枪实弹的进来。
就那一次而已,他竟中了奖。
他抖着手打电话给好几年没再联络的人,他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当对方的秘书转接给本人时,他哑声的声音听起来接近虚弱的哭声,充满了无望的绝望跟堆积的痛苦。
「龚博士,我能堕胎吗?」
龚秀人接到自己接生过的人电话时,都会非常开心,同性生殖很难也很危险,生出来的小孩也普遍都有过人的天分。
但是跟天分比起来,还有肖似父母方的偏执个性,这样偏执的个性一辈子都难以改变,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他不希望自己接生的小孩有残忍的天性,甚至会成为杀人魔,所以他才会认真的筛选人选。
他还记得丁宗儒,他是贺极这位大明星的助理,两人因为深爱而结合,刚见到他时,他还是个大男孩,闪闪发亮的眼神一直说着贺极的很多杂事,他忘不了的是他对贺极深深的崇恋目光。
他也提过问题,例如报章杂志上写的贺极的情事之类的,丁宗儒小声的道,那是因为贺极是个影星,必须放出假消息,制造各种能上版面的桃花报导。
好几次访谈的过程中,贺极都没有陪着丁宗儒到他那里,丁宗儒总是道歉,说贺极在外国拍电影,真的分身乏术,他不是故意的。
他也总在事后,收到贺极的传真,说明着他对丁宗儒的重视,因为他对丁宗儒的印象实在太好,所以他愿意帮丁宗儒做同性生殖,也事先说明了同性生殖的危险性等等。
丁宗儒在他安排的医院里待产,因为贺极的大明星身分,为了怕引起记者的注意,贺极并没有到医院去,丁宗儒的肚子愈来愈大,甚至已经接近生产时,他对贺极的态度渐渐不耐。
他无法想象丁宗儒在生死关头为男人生下小孩时,那个男人竟为了事业而不肯来医院陪他。
丁宗儒总是求他不要生气,他仍然非常开朗,但是他的开朗背后,总让他感觉有一丝阴霾,他不懂那是什么,但是丁宗儒生完小孩,缴完所有费用后,忽然人间蒸发,这是隔了好几年后,他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
「你说什么?堕胎?」
龚秀人拉开声音大吼起来,他很少这么失态过,他的修养很好,脾气向来也不错,今天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大怒起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要非常小心了,生育的机会很低,只要有了,都要非常开心,而且同性生殖的怀孕本来就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更不用说堕胎了,我安排你立刻到我这里来诊治。」
丁宗儒在另外一头沉默下来,龚秀人放柔声音,关心道:「你为什么想要堕胎?贺极不喜欢小孩吗?还是你们相处得不融洽?」
丁宗儒声音低哑,几乎是回答得太快,「没事,龚博士,是我想太多了,贺极是个明星,我不想让他担心,你也知道我上次生罗汇时遇到一些状况,他有些担心而已。」
龚秀人安心的笑了,上次丁宗儒生产时的确发生状况,但是现在这些已经早就不是问题了。
「你上次是很危险,差点就血崩了,但是这几年来,我致力研究这一方面,危险性比以前少了百分之五十,你可以请贺极放心。」
丁宗儒在电话那一头没有再说什么,龚秀人关心的道:「你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怎么了吗?」
丁宗儒只喃喃说了些孕吐很难受,就挂断了电话。
第六章
他将自己移到了床铺,泪水却湿透了枕头,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他的肚皮仍然平坦,但是他知道,有个小生命已经蕴育在里头。
是他跟贺极的第二个孩子,也是丁罗汇的弟妹。
泪水一滴滴的滑下,上天真是爱开玩笑,以前他千求万求,就是要生下丁罗汇,耗光了所有的财产,所以才不带一毛钱的回到乡下,现在以他贫困的财力,怎么可能生下这一胎。
窗外的月亮正圆,远方传来了低声的鸟呜,这种鸟呜声是丁一峰说过他最喜欢听的鸟声,眼泪无声无息的滑下,丁一峰走了,可是就在父亲走了这一刻,忽然之间竟有了这个小孩,难不成是父亲怕他孤单,所以特地让他又从贺极身上偷来这个小孩吗?
他知道丁一峰总是很担心他独身的问题,怕他会孤单终老,刚才的绝望,变成了微小的希望,他聆听了远方的鸟啼声,这个声音让他平静下来,他轻轻的抚摸着肚子。
贺极不爱他,丁罗汇也不认他,但是这个孩子若是诞生下来,他仍然是他的小孩,也许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或是个聪明的小男孩,就像罗汇一样。
刚才堕胎的意念转眼消失无踪,远方特有的鸟鸣声,好像是丁一峰的话语,告诉他绝不可放弃这个小孩。
他知道若是丁一峰知道事实,也一定不准他堕掉小孩的。
为了肚子里的小孩,他找了一个轻松的工作,晚上还接了些可以在家里翻译的工作,他将之前买的名牌都网拍出去,虽然是二手,价钱只能卖得低,但是还是有人接手,有了这些钱,他还了之前信用卡的钱,剩下的,全都一点一滴的存下来。
他知道龚秀人博士那里的医疗费并不便宜,因为那是世间上独一无二,能让他这个男人生下小孩的地方,而且龚博士为人十分亲切,他为了省钱,特地搭夜车去产检,并且为贺极不能去的事,撒了一点小谎。
龚秀人看了他抽血之后的数据,不太乐观的道:「丁先生,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而且你年纪也比较大了,怀这一胎真的很危险,你最好要安胎、多休息,我通知贺极,告诉他应该帮你注意的事项。」
丁宗儒按住他拨打电话的手,「贺极现在正在忙一个非常大的电影企划,请不要打扰他,我会好好休息的,可以告诉我这次花费要多少钱吗?」
龚秀人讲了一个数目,他知道这个数目对贺极而言只是小事情,但是对现在的他而言,却是一笔大到不能再大的钱钱。
他尽量脸色不变的离开,他不能付不出这一笔钱,若是付不出来,龚秀人一定会怀疑的,他夜晚的翻译工作作得很勤,身体却越来越不适。
他尽量让自己没事的时候多躺着,唱着歌给肚子里的小孩听,希望他能健康的出生到这个世间上。
但是他还是太过操劳了,他在工厂里累得昏倒,主任要他回家休息,他睡了一整天,却仍然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按门铃,他强撑着精神打开门时,身体却软绵绵的软沉下去,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着他,往屋里走去。
他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听到厨房有声音,然后是香喷喷的味道飞扬在空气中,他勉强的撑起手臂,就听到陌生的男音在哼歌。
他有些错愕的下床,刚好王天屋回头,他举起手,打了一声招呼:「嗨,要不要吃点东西,王天屋特制天王料理。」
他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个在导演时凶巴巴的大胡须男人,王天屋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蛋端到他前面去,他饿了,而且也很久没吃过别人煮的料理,他坐下吃了几口,原本不太有胃口,想不到王天屋做的出乎意料的美味,让他多吃了几口。
「怎样?有没有觉得好吃得可以开餐厅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多才多艺。」
他诚实的点头,王天屋也跟着坐下,吃着他那一盘,一边阻止他要说的话:「我想你一定想问我干嘛来你家,又想问我有什么事,什么都不用问,我直接告诉你。」
他比着丁宗儒的脸,「我最近想要拍个有关意识流的唯美电影,我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影像就是你,所以我就探听到你家在这里,于是我就来了。」
「我?唯......唯美电影?」
丁宗儒口里的蛋差点吐出来,他不觉得自己的长相可以称得上唯美,王天屋忽然探前,捉住他的脸,念道:「我也知道,以你现在这种又青又黄的脸色,怎么能拍唯美电影,所以我应该先帮你喂饱,然后让你头好壮壮好,我们再来拍。」
「但是......」
「没有但是啦。」
「可是......」
王天屋根本不让他人有拒绝的余地,「连我这么有名的导演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你还要跩到什么地步?薪水好谈啦,就是我支付你把小孩生下来的生产费用不就好了。」
丁宗儒至少傻了有三分钟那么久,王天屋没气质的挖着鼻孔,一边得意的笑,想要骗过他王天屋,没那么简单啦。
「喔呵呵呵,任何人都别想瞒过我这明察秋毫的眼睛,我干导演那么久不是假的,我探听过那个龚博士的机构在做什么的,然后我又进去跟龚博士胡扯一通,马上就得到你的病历了。」
丁宗儒愕然的说不出话,王天屋捏捏自己那个没有气质的鼻子,「只能说你爱上贺极也满不幸的,贺极也不会承认这个小孩的。基本上,只要是对他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人,他都当成废物一样,即使有血缘也一样。」
「你是想威胁我吗?」
王天屋比着他家徒四壁的窘状笑了一下,这让丁宗儒脸上微红,他的确毫无让人威胁之处。
「我不是要威胁你,我是要帮你,唯一能从你身上得到的回报,就是希望我能随时记录你的表情,让我拍出我想要的电影。」
王天屋将头往前,「而且龚博士对你坚持不联络贺极的事也起了疑心。」
丁宗儒惊愕的流露担忧,王天屋则笑道:「不过你放心,我帮你解决了。」
好像自己解决的方法有多妙招一样,他嘻嘻哈哈的说道:「我告诉龚博士,因为我名气太大,太多人想要了解我的私生活,所以我才请你说是贺极这花花公子的小孩,其实是我的小孩,两个都是我的。」
他说不完的继续说道:「当然龚博士还有疑问,我就说我爱你的心对天可表,演得我都觉得自己不该当导演,该去当演员了。」
丁宗儒已经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了,王天屋帮他打包了行李道:「走吧,你不能再住这里了,你脸色太难看了,我问过龚博士,你至少要在医院安产二个月,钱我会付的,走吧。」
丁宗儒简直是被他强势的拖着走,他住进了龚秀人私人的医院,他照三餐抬着摄影机拍他,对龚秀人的说法一律都是「要拍下心爱妻子安产的模样」,他说得肉麻当有趣,连他听了都难为情,但是龚秀人却听得很感动。
「原来是障眼法,所以你的丈夫其实不是贺极,怪不得你不让我联络他。」
王天屋在一旁笑语,说谎越说越顺口,「联络也没关系,贺极是我换帖的,我知会过他,反正他是花花公子,被杂志怎么写都没差啦。」
他自己笑得很大声,龚秀人也回以微笑,他住在这里安产,王天屋每天都来得起劲,那台摄影机那么大台,他光是看就觉得累,王天屋却是不厌其烦的每天都抬来拍丁宗儒,让他相信王天屋才是丁宗儒的真命天子。
丁宗儒实在很受不了王天屋,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汰,他在拍摄现场像个暴君一样,但是私底下,他却是个声音很大的大声公,而且讲话全都无厘头。
他不晓得他要拍他什么,只知道他常常架个摄影机对着他,然后他自己又说些前言不对后句的话,让他几乎很难忍住笑。
他的心情比怀孕初期开朗多了,身体也比较健壮了,他出院时,有小报记者来拍王天屋,王天屋不但不躲,还正大光明的搂着他的腰,眨了眼睛让记者拍,还叫记者要拍好看点。
丁宗儒哭笑不得,王天屋根本就不怕被人误会,隔日看了小报,上面赫然以王天屋是同性恋导演为标题,标题下得十分耸动,而照片上的王天屋却搂着他的腰,笑得很开心,他搬到王天屋的宅邸,他住的地方闹中取静,是在闹区的一座小小区,非常安静又充满绿意,王天屋告诉他,这是生养小孩最好的地方,他也不由得承认。
他就暂时住在这里,王天屋的房子,白天有佣人会帮他作杂事,他只要安产就好,然后是让王天屋毫无限制的拍他,这就是王天屋这怪人要的。
「哈哈哈哈,王天屋,你也有这一天。」
在电影这个圈子,王天屋的大名如雷贯耳,被他骂得丢光了脸的演员也不少,他的脾气怪异,性格火爆,还曾为了自己拍的影片,只因大牌演员的台词尾音让他听起来不舒服,跟厂商指定的演员大动肝火的打起架来,若说演艺圈内第一人缘不好的人,他绝对排在前三名之内。
但是他连连得到大奖,在他底下曾拍戏的演员,不论多青涩,一定会人红大紫,能够让他挑选为自己电影班底的人,根本就是明日之星的保证班,所以就算他人缘再不好,还是一堆人挤破头,想要让他赏识自己。
不过他之前结的怨多,报纸上一有不利他的消息,马上传为酒醉饭后的笑谈,还有人说得更难听。
「我早就知道王天屋有问题,他瞧我的目光根本就是有目地的。」
一位被王天屋退货的偶像级男演员,说得如假包换,不过言语中的恶意根本就是针对王天屋而来的。
另外一位女歌手说得更不入流,她的歌曲本来被厂商指定为电影片尾曲,只因为王天屋一句唱得太烂,让她立刻就被换掉,她至今还记恨着。
「怪不得王天屋没有女人,因为他根本就喜欢男人嘛!极哥,你在拍片的时候,有没有被他骚扰过?」
凑过来的报纸,让贺极一时愕然,报纸上的图片,赫然是丁宗儒跟王天屋的亲密合照,而王天屋的手还放在丁宗儒的腰上,王天屋一脸得意,丁宗儒脸上表情则是带着被记者拍照的尴尬。
「这是什么报导?」
他跟王天屋原本就合作愉快,没像其它人对他有那么大的厌恶感,但是看到报纸上的照片,却让他错愕再加上震惊。
「王天屋的情人是男人......」
对方还没加油添醋的说完,贺极就慢条斯理的接过了报纸,他大众情人的优雅演技已经变成了日常生活的反射动作,一派的优闲与自在,报纸记者绘声绘影的写着王天屋天天到某个小医院看他的情人之类的,王天屋疑似与丁宗儒是情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