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意田沉吟着说:“我也觉得奇怪,我从来密友过睡觉睡到一半跑出来买东西吃,还是在凌晨四点半,说不定我潜意识里真的感应到你,只不过我自己不知道。这种感觉好奇妙哦!”
谢得伸出右手食指点在她的印堂上,笑道:“这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比起神秘莫测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怎么不干脆上楼来找我呢?”
他尴尬一笑,“我只知道唐译住在这个小区,不知道她住几单元几层,只好等在在面守株待兔。”
“哼,原来如此!”辛意田在他身上轻轻捶了一拳。
辛意田回上临找工作,面试了几次都不尽如人意。私企小而不正规,即便不受老板的闲气,也要看老板一众亲戚的脸色过日子;外企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畜牲用,身体吃不消;国企多少要靠背景关系,再说也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地一直拖着,进退两难,她很着急。她甚至想过回原来的中介公司,只是一时还拉不下这个脸。
就在她犯愁的时候,沈均安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合伙开餐厅。“我有一个亲戚,开了一家餐厅,生意还不错。现在他们一家在上海买了房子,餐厅想转手出去。我想盘下来,免得人家说我赖在娘家白吃白住,就是手上钱有点儿不够,你要不要一起来?给别人打工还不如自己干,你说是不是?”
辛意田沉吟着不说话。
“这家餐厅附近都是政府机关、高级写字楼,地段很好,服务员和厨师都不用另请,直接用原来的。因为是自己人,价钱很公道,甚至可以说是便宜。”
“盘下来的话,一年多少钱?”
“只要三十八万。新开业再装修一下,一人顶多二十几万。两人合伙,大大赚它一笔,比给人打工强多了。”
辛意田心动不已,最后还是摇头,“算了,你找别人吧。我懒散惯了,又不够精明,做不来这个,自己当老板肯定要赔钱的。”
沈均安急了,“又不是要你端盘子炒菜,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再说了,不会可以学啊。要不这样,你只要负责财务、管理层面的工作就成,其他事情我来,这总行了吧?除非你拉不下面子,觉得开餐厅有失身份,又或者是看不起我,不想跟我合作。”
辛意田被她最后一句话激得差点儿跳起来,为了澄清自己不是看不起她,只得据实以告,“有钱不挣,我是傻子吗?不是我不想开,而是我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沈均安根本不信,“二十几万而已,你怎么会拿不出来?你上个月不是还嚷嚷着要出国读书买车买房吗?你别哄我了,没个百八十万哪敢说这样的话。”
她忙举手发誓,“均安,我真的拿不出二十几万。我骗你我立马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沈均安狐疑地看着她。
辛意田叹了口气,“我要是有钱,也不会这么急急忙忙地找工作了。”
“你的钱呢?干什么用了?”
她灵机一动,想了个好借口,“股市跌得这么惨,全被套牢了,开着宝马进去,穿着裤衩出来,我哪里还会有钱?”
沈均安很惊讶,“你也炒股?”就连她这个对股票一无所知的人,也知道现今的股市有多么惨淡,因此而倾家荡产、跳楼自杀的人不在少数。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沈均安没法,只得去找不成器的弟弟商量合开餐馆的事。她之所以不先去找沈均和,是因为她知道最后出面的肯定是廖诗龄。不出所料,沈家的儿媳妇和大姑子言语不和,又大大地吵了一架。沈均安气得要命,又把注意打到辛妈妈身上,希望她能赞助一下辛意田,两人好把这个餐馆开起来。
辛妈妈特意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找女儿,问她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她虽然不知道也不从不过问女儿到底有多少存款,但也清楚她绝不至于连二十几万都拿不出来。当时辛意田要出国,辛妈妈曾担心过她的经济状况,她还大大咧咧地说没想到她买的股票、基金赚了这么多,别说出国读书了,买房子买车都绰绰有余。
辛意田在母亲的一再追问下,没法隐瞒,只得告诉她谢得碰上困难,自己把钱暂借给他救急。
辛妈妈又惊又怒,沉声问:“你借了多少?”
她一开始不说话,最后小声说:“能借的都借呗,他真的很困难——”
辛妈妈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又想起一件事,“我上次问你奶奶给你的玉镯怎么不见了,你说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你明天就去拿给我看!”
辛意田只好硬着头皮说她卖了。
辛妈妈气得站立不住,咚的一声跌坐在椅子里,瞪眼狠狠地看着她。
“妈,我又戴不了,卖了就卖了,价钱很不错——”
“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那可是你奶奶留给你的遗物!”
辛意田见母亲扶着椅子站起来作势要打她,忙跳到门口,随时准备逃出去。她回过身冲母亲嬉皮笑脸地说:“妈,你别生气,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了就没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嘛。我有手有脚,还愁养不活自己?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积德行善了,你说是不是?”
辛妈妈气得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人家不要你;你倒好,全副家当贴出去!都说女生外向,女生外向,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外向的啊!”
“妈,你放心,也没多少钱,做人最忌讳小里小气,守财奴最让人看不起了!再说,我只是借给他,等他渡过难关,自然会还的。”
“那他要是破产了,不还呢?”谢氏集团即将倒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辛妈妈多少也听到了一点儿风声,那时候还发出了几声同情的欷歔呢。
“这个——那咱就自认倒霉,但至少问心无愧。”
“你这个傻丫头,我看你是傻到无药可救!”辛妈妈在她脑门上用力一戳,摔门走了。
辛意田呈“大”字摊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没精打采地说:“这下好了,我现在又是穷鬼一只,比大学刚毕业那会儿还不如。再找不到工作,我就要喝西北风了。希望妈妈不会气得把我扫地出门,不然我只好露宿街头啦!”
谢得虽然想尽办法拿到了一笔贷款,却因为全球经济的低迷,谢氏集团的整体情况依然不见好转,尤其是房地产这一块,很多人都撑不下去,倒闭的倒闭,破产的破产,跳楼的跳楼,弄的人心惶惶。北京那边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售楼处却是门可罗雀。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坐等楼市复苏,暂时回到上临。
他只希望自己可以撑到楼市复苏的那一天。
辛意田找工作尽碰壁,心情也不好,两人见面很有几分愁云慘雾的气氛,均没有什么说笑的兴致。辛意田强打精神,给他讲沈均安的女儿琪琪闹的笑话,“琪琪两岁半,在幼儿园上小班,早上起不来,闭着眼睛让人给她穿衣服,穿着穿着突然长叹一口气,稚声稚气地说‘这日子,没法活啦’,笑得我们眼泪差点儿流出来。”她边笑边摇头,“嗐,你说现在的小孩——”
“大概是听谁说过吧,小孩子学东西很快的。”
辛意田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手指蘸着茶杯里的水画圈圈,“琪琪说的还真没错,这日子,真是没法活啦。”
谢得伸手揽住她的肩,辛意田顺势靠在他怀里。两人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好一会儿没说话。
“辛意田,万一我真的破产了,我是说我万一,你说我该怎么办?”谢得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闷闷不乐地说。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活下去,总不能去死。”她想了想问,“不会吧?情况真的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熬一天是一天。每天到了晚上,我就在想,今天总算平安过去了,鬼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她从他怀里爬起来,笑嘻嘻地说:“万一你真的破产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养你吧,你好像吃得不多,也不挑食,很好养。”
谢得露出久违的笑容,“那好啊,求之不得。不过我没那么容易破产,我对中国的经济有信心,房子现在仍然是刚性需求。还有,就算破产了,我还年轻,重新来过就是了。”
辛意田拍了拍他的脸,柔声说:“听到你这么说,我很欣慰,也很骄傲。”随即酸溜溜地吟了一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谢得顿觉头大,“我每每有种错觉,你到底是学化学的还是学文学的?”
她做了个鬼脸,笑道:“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有信心。”
谢得亲了亲她的额头,心中既感激又充满柔情,“这是我这些天听到的最美的一句鼓励。”
Chapter23 什么都愿意
辛意田跟以前的同事在网上聊天,说起找工作的困难。齐主任知道后,问她要不要回来上班,公司在上临的业务扩大,正在招人,她可以常驻上临。没想到她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重操旧业。谢得曾提过要她来他公司,就当是帮他的忙,被她一口回绝了。她还是做她能做并且擅长做的工作吧。
由她一手带出来的新人小孟现在是上临办事处的负责人,而她呢,恰恰相反,从一个小组负责人变成了新晋员工,拿的薪水还不及以前,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小孟的领导风格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宽于待己,严于待人,对辛意田这样的老员工亦不例外。上临办事处一共才四个人,办事处里却每天怨声载道。薪水不高,奖金很少,提成没有,一个月恨不得要大家天天加班。因此员工的流动性很大,辞职率很高,办事处的招聘启事长年累月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挂着。小孟招人喜欢招没什么经验的新手,因为听话,工资低,吃苦耐劳,对他绝对服从。
小孟在上临是山高皇帝远,猴子称霸王。
辛意田做了一个月已经快疯了。按理说,小孟即便为了拉拢她,也应该为她向总公司尽力争取经济上的利益才对,又不是要他自己掏钱,再说他这样为公司省钱也落不进自己的口袋啊。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总算明白了。
小孟今天才二十五岁,能力不大,脾气不小,但威信不足,所以喜欢招对他俯首帖耳的新人,借此树立自己在属下面前绝对领导者的地位,至少在上临办事处他可以唯我独尊。独断专权的滋味很容易令人上瘾。因此像辛意田这样有经验、有人脉、知道他底细、难以驾驭的老员工,自然是大大的不受欢迎。他甚至怀疑过辛意田是总公司派来监视他的。他虽没有明着给辛意田小鞋穿,借着工作的机会对她冷言冷语却是少不了。辛意田每天早上起来都在挣扎要不要辞职,但一想到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还是强忍了下来。
她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刚去上临办事处上班不久,像以前一样喊了他一声“小孟”,结果换来他的一顿严厉斥责,“辛意田,你别仗着我跟你以前的几分交情就蹬鼻子上脸,我现在是你领导,注意你的称呼!”她呆了一呆,回过神来赶紧叫了一声“孟组长”。
事后她越想越气,暗暗腹诽:孟志强,你算老几?小人还没得志呢,嘴脸已经这般难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舍不得不作威作福。
由此可以想见她在孟志强手下工作是如何的憋屈。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放假,她怕孟志强找借口要她加班,干脆把手机关了。正赖在床上睡懒觉,辛妈妈走来敲她的门,“田田,你的电话。”她心里一惊,不会吧?孟志强这个人渣居然还把电话打到沈家来了?她磨磨蹭蹭来到客厅,好半天才接起来,听到是谢得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他在电话那头问。
她紧张地看了一眼,见母亲不在客厅才小声说:“你怎么把电话打到这里来了?刚才是我妈接的!”
“你手机关机了。我说是你的同事,有急事找你。”
“下次别再打座机了,我妈正生气呢。”
他有些无奈的“哦”了一声,央求道:“今天不上班,出来吧,好不好?我想你了。我在沈家前面的那个路口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