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意田快有一个星期没见他,也很想他,两人遂约了一小时后路口见。
辛妈妈见她对着镜子穿衣打扮,问她要去哪儿。她若无其事的说跟同事一起去逛街。辛妈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提着环保袋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谢得提前到了,靠着车门站在路边抽烟。一抬头,辛妈妈从小道上迎面而来,他想躲都来不及,只好手忙脚乱把烟熄了,神情紧张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辛妈妈没有应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停在路边的车子,以教训的口吻说:“这里人来人往,是停车的地儿吗?”他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这就把车子开走。”他一溜烟钻进车里,不敢往沈家的方向开,只得原路返回。路上打电话给辛意田,让她自己打车来约会的上临公园。
在上临公园喷泉边,辛意田惊讶地说:“什么?你碰到我妈妈了?她有没有对你破口大骂又或是说什么难听的话?”
“那倒没有,她只是让我别把车子停在路边。不过她看起来好像还是不怎么喜欢我。”谢得有点儿泄气地说。
“得了吧你,她气大着呢,这些天她骂得我差点儿想以死谢罪,她没对你恶言相向已经是万幸了。”
谢得长叹一口气,把头埋在她颈边说:“唉,你说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我想你,我要每天看到你。”
一提起这事两人就满心惆怅。辛意田安慰他也是鼓励自己:“放心,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大不了咱俩跟你妈还有我妈打持久战。抗日战争也才八年,你妈跟我妈总没有日本鬼子那么难对付吧?”
“要不我们私奔吧?”谢得突然说,一脸认真。
“私奔?”辛意田诧异地看着他,“你别胡扯了!我又不是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的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我都奔三了,人老珠黄,做不来这样的风流韵事,还不想笑掉别人的大牙。要私奔你自己一个人私奔去吧,反正你又年轻又帅,浊世翩翩美少年,光凭你这张脸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可以被原谅。”
谢得凑近她鼻子笑说:“哦?我是浊世翩翩美少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赞我。那光凭我这张脸是不是可以对你为所欲为?能不能得到你的原谅?”
辛意田脸一红,一把把他推开,啐了一口说:“臭美!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不行!古人说,食言而肥,自食其言的话会长胖的哦。为了不让你长胖,我还是收下你的那些赞美好了。”谢得抓住她的双手,样子既调皮又得意。
“不愧是商人!狡猾、奸诈的谢先生,我承认我说不过你。”
“我不要一个人私奔,我只要你属于我,永远属于我。”他伸出手指轻抚辛意田的眉眼,声音里充满爱怜和喜悦。
“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了,我还是可以属于我自己。这样可好?”这是她想了许久才想通的关于“属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永远都不会不愿意!”
“永远有多远,谁都不知道。”
谢得见她似乎心有疑惑,郑重的举手说:“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发誓。”
辛意田忙按住他的手笑说:“发什么誓,现在早不流行了。傻瓜!”
他想了想说:“那好,不发誓,我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好,我等着,哪怕永远那么远,嘻嘻。”
两人像学生时代那样在公园的草地上野餐,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谢得便回公司去了。
谢氏集团的情况之所以没有变的更坏,全靠他一个人在硬撑,可谓是如履薄冰、步步维艰,然而他心里却是那么平静、快乐、无所畏惧。他觉得自己是真正变得强大了。
在孟志强手下讨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辛意田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又不得不早出晚归、全力以赴做好他派发下来的诸多工作,一个人干的几乎是两个人的活儿。她觉得自己近来精神不济、气色不好,大发“甚矣,吾衰也”之叹,下决心每天早起跑步锻炼身体。这天下了班她又拉着何真一起去逛街买运动服和跑步鞋。
一开始她们在商场进驻的品牌专卖店逛。辛意田看中了一款蓝色修身的运动装,拿下来准备试穿的时候,见上面的标签超过四位数,赶紧又放了回去。她走出来跟何真抱怨,“不就一套衣服嘛,满大街都是,怎么这么贵!”随即叹了一口气,又说,“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以前我进这种级别的专卖店,都不怎么看价钱,刷卡就走。想想现在——唉,人穷志短,今非昔比。”
何真瞟了她一眼,“我从不在这些品牌专卖店买衣服,衣着照样光鲜亮丽。”
“那上哪儿买?”
“你不知道还有服装批发市场、街头小店这些地方吗?再说还有淘宝呀!”
“有好的推荐吗?”
两人来到上临市新开的步行街一带,两旁店铺林立,基本上就是服装一条街,这里的消费人群大多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以及学生,价格大多在两百到三百之间。辛意田一路走一路看,摇头说:“款式太普通了,颜色也不够正,再不然就是衣服料子不舒服。不过对比这个价钱,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何真对她的挑剔不以为然,“总之,一分钱一分货。咦,这里新开了一家店,专门卖运动装的,还有鞋子、帽子,规模好像挺大的,上下两层呢。走,进去看看。”店主听到脚步声,忙从收银台后站起来,“欢迎光临。”
辛意田跟何真见到迎面走来的人,顿时呆在原地,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是王宜室处变不惊,用职业化的口吻说:“请随便看,全场八折。”她身穿一套红白相间竖条纹的运动服,脚蹬平底板鞋,长卷发扎成斜马尾,薄施脂粉,一洗平素的浓妆艳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美丽纯洁的女大学生,青春逼人。
“你这是——体验生活呢?”辛意田环顾店内墙壁上挂着的衣服,忍不住问。她无法想象王宜室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刚才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王宜室淡淡一笑,“嘿,什么体验生活,生活体验我呢。你要买什么,还是随便逛逛?”
何真对她没什么好感,说话的口气很冲,“我们要买一套运动服,还有鞋子。你这里好像没什么人气嘛,除了我们,一个顾客都没有。”
王宜室并不介意她的无礼,问:“是你要买还是她要买?”
“我。”辛意田看着她说,又问,“这是你的店?怎么就你一个人?”
“对啊,本来是和朋友合开的,但是生意不好,赔了不少,朋友就撤资了。我只好既当老板又当伙计。”她一边说话,一边快速在架子上挂着的一排衣服里面翻找,从中拿出一套给辛意田看,“这套你觉得怎么样?颜色素净,板型也好,很适合你。”
辛意田放在身上比划了一下,“不错。多少钱?”
“打完这二百六十元,你要的话,二百二十元就可以。”
“成。你再帮我挑一双鞋子,三十六码的。”
买完东西付钱的时候,辛意田说:“你这里的东西不贵啊,你对衣服鞋帽也很在行,怎么会生意不好?”
“经济不景气吧,加上这条步行街还没发展起来,人气不够旺,过个一年半载说不定会好点儿。”
“你不是在北京吗?怎么回上临开起服装店来了?”
她垂下眸子,掩去心中万般苦涩和无奈,“还不是为了生活。”
“你……何至于如此?”
她没说什么,勉强一笑,把她们送到门口,“欢迎下次再来。”
王宜室和魏先分手后,便和酒吧驻唱的冯致在一起。冯致五官并不出众,长脸,小眼睛、单眼皮、鹰钩鼻,但是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尤其是当他抱着一把吉他在台上演唱的时候,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他的为人跟他的长相一样狂野个性,王宜室对他很迷恋。而他对王宜室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讨好,总是若即若离,漫不经心,这就让王宜室对他更神魂颠倒了。
有一天他喝醉了,一个人蹲在墙角抱头痛哭,说自己内心苦闷,欲出唱片而不能。他一时的真情流露打动了王宜室,她决定出资替他出唱片。先是投入二十万,唱片只做了一半,可又不能半途而废,她又投入了二十万,加上包装费、宣传费、服装费、车马费……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到后来冯致甚至连吃饭都要她埋单。可等到唱片快要完成时,冯致却开着她的车、拿着她的钱消失不见了。
她这才意识到出唱片什么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自己被人骗财又骗色。
受了那么大一场打击,她曾经自暴自弃过一段时间,觉得无颜见人,每天借酒浇愁。可是生活照样在继续,她不得不振作起来,心境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人看事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逆转。也许这一切都是对她的惩罚,惩罚她以前犯下的诸多错误。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换句话说,性格决定选择,选择决定人生。
她顿悟了,却得开始为生计奔走。
她决定和朋友开服装店,于是把北京松路花园的房子卖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回到上临。经过历时数月的准备,新店总算开起来了,生意却极其惨淡,第一天只卖了四百块钱,连房租都不够。两个月后,朋友撤资了。她投入了所有的金钱和时间,只能进不能退,只好一个人苦苦支撑。为了节约成本,她吃住都在店里,还把原来的几个导购辞退了,只留下一个库管负责进货、出货,其他的全都自己来。
这样忙碌、辛苦、煎熬的生活,换成一般人可能坚持不下来。但是因为她从小苦难深重,反倒激发了她体内顽强的斗志,越挫越勇。她换上店里的运动装招揽、吸引客人,没人的时候会出神,偶尔想起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现在每天都在认真的过,并且过得很踏实。
对生活,每个人都极具韧性。
转眼间北风呼啸,天气变得又阴又冷。这天晚上下起了小雪,谢得接辛意田下班,两人在路边一家很普通的火锅店吃火锅。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吃火锅的人很多,里面雾气蒸腾,人声鼎沸。谢得看着周围闹哄哄的人群说:“我以前不喜欢在环境嘈杂的地方吃饭,人多闹得慌。”
“现在呢?”
“吵吵嚷嚷的,很有生命力的样子,感觉也不错。”
“那是因为你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吧?”
“大概是吧。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她眯着眼笑起来,“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来,赏你一块肉吃。”她告诉他前几天见到王宜室的事,大叹世事茫茫难预料。
“哦,是吗?她自己当老板?听起来很不错啊。”谢得对王宜室不怎么感兴趣,想了想说,“你呢,要不要也辞职,学她的样儿自己当老板?省得受那姓孟的小子的窝囊气。”
“嗨,出来做事哪有不受气的?再说吧。我知道自己赚不了大钱,一则没有野心,二则没有手段,不是自立门户的料儿,还是老老实实给人打工吧。”
“要不,你还是别工作了吧?每天这么晚下班,太辛苦了。你放心,我养得起你。”
“那怎么行?人不能没有工作呀。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工作可以给人带来成就感,证明自己在这世界上存在的价值,不然很容易迷失的。这个道理,你这个工作狂,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谢得没有反对,只说:“那以后早点儿下班,姓孟的要是敢为难你,你就炒了他。这么不舒服的工作环境,离开也罢。”
“嗯,怎么也要做到年底,不然老是辞职,自己也怪难为情的。”
“吃完咱们走吧,时间不早了。我怕你回去晚了又该挨你妈的批评了。”
谢得这段时间开车送她回沈家,怕辛妈妈看见,一直都是送到路口就停下。今天晚上因为下雪,他便把她一路送到沈家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