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来的钱被阿飞压在石头底下,他仔仔细细的精算,这些钱该怎麽充分利用,阿修才能继续待在他身边。
「以後你还是会这样吗?」
小小年纪的阿修想了很久,想参透哥哥问的”这样”是”哪样”。
小小头颅低下来认真思考这句话,突然就脸一抬,笑容灿烂大绽:
「我以後都会小心躲起来,等阿飞来找我。」
阿修是他生命的一切,但阿修不知道阿飞是怎样去揍人、不知道他怎样去抢路人的钱,不知道他曾经侵犯过小表弟,不知道……他最想侵犯的,不是漂亮的女路人,而是……阿修。
後来他们竟然在身上找到了当初以为烧掉的五百元,原来阿飞抓狂撕掉的只不过是红条子,大家当时情绪都激动,谁也没看清楚。 当然,阿飞不会有这种想像力想,其实阿修当时就已经看到了五百元钞票没事,所以偷偷把钞票收起来不告诉阿飞,或者,五百元钞票根本就是阿修自己从身上掏出来的,骗阿飞那是当初的那张钞票
。
阿飞第一次带著阿修去挥霍、去享乐,用那张曾经以为失落的五百元。
平常钱算的小心翼翼的阿飞从没体验过花钱如流水的乐趣,从五百元、急速的变成三张一百元纸钞,然後一转眼,只剩下铜板,最後他们在口袋里凑著还有多少一块钱的铜板,连游乐场的代币铜板都不放过。
这是阿飞印象最深刻的五百元,因为後来警方追寻犯案抢夺的钱,阿飞只好又把压在石头底下的花花绿绿钞票原封不动放回去,他把阿修送回舅舅家,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胡乱游荡著。
原来那张五百元钞票失而复得,不是供他挥洒的,原来其他的大钞并不属於他的,原来那张差点撕烂烧掉的五百元,才是他仅有的
……。
小安进入刑堂找阿东,一个礼拜就演变成高烧不退被送回来,小安躺在病床上神智不清,甚至抓狂起来六亲不认时,当时阿飞就已经决定小安出院後要对他很好很好。
如果人生能够再来一次,阿飞不会选择在他十八岁那年,杀掉他随时会发作的失常母亲,就算当天大家谨慎小心考虑要替妈妈买蛋糕过生日,连舅舅也来了,就算当天妈妈突然举著桌上的刀子追砍阿修,吼著阿修为什麽要在床上反抗她,就算……。
那天好像是圣诞节前後,虽然妈妈在她生日的当天伤害阿修,但他还是爱她的。
就算小安那天在医院里已经不认得他,就算小安以前问过他,为什麽皮夹里要留一张很破旧的旧五百元钞,但他还是没告诉小安,就算小安是八月生的,跟妈妈或阿修的性格完全不像,就算小安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但阿飞已经知道,小安是他生命中第三个放不下的人
……。
小安刚入帮一两年,阿飞完全不知道他的名字,眼见小安已经窜起,成了同帮却跟阿飞十分不合的北鹰组组长身边红人,他常会在偶然看见小安的时候,用眼睛追逐著小安,小安却对他视而不见。
小安有时会很诡异的只身晃到他的势力范围,这在小安身为北鹰组红人的立场,还会很不小心侵入阿飞的势力范围看来,十分不寻常。
而且小安竟然还三更半夜,一个人穿著短裙晃到他的势力范围
,简直是找死!阿飞对北鹰组的人和龙老大本来就有一肚子不爽,阿飞是很敢的人,就算小安有死对头罩,阿飞还是敢解决掉他。
可是阿飞一听说连龙老大都对小安好的不得了,阿飞一眼就看出小安是个同性恋,既然小安有意勾搭龙老大,那阿飞在那次偶然中,四下无人逮到小安的机会里,突然就不想干掉小安,他要干小安
。
掀起小安的红裙子,不能跟龙老大抢女人,那不如就跟他抢”男人”。
小安当时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的强奸吓坏了,阿飞当时也愣住
,小安会不会也只是个一般的男人?万一小安不是同性恋,那不就跟阿修一样,无法享受到他给他的”爽”吗?
他不知道小安是不是第一次,就像小安也不知道阿飞是不是对男人有兴趣一样。
只是事毕後,小安不敢跟北鹰组告状,而且小安继续莫名其妙又一个人晃到阿飞的势力范围,只是小安不敢再穿裙子了。
此後,阿飞报复龙老大和北鹰组组长的心态获得很大的满足,尤其小安从来不敢告他状,还会帮他口交。
阿飞当时还是不知道小安的名字,即使瞒著晨晨跟小安来了这麽多次之後。
在阿飞抓著小安干的时候,只会叫他”小骚货”,或”大贱货”,小安则是怯生生的叫他”组长”或”组人”(??),阿飞皱著眉头想可能是小安精疲力竭的时候叫错了吧。
阿飞对龙老大和北鹰组那一挂人不爽的时候,就会拿小安出气
,他曾经把小安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让他出去,而且阿飞一个人吃饭喝水的时候,根本不理小安,小安那天除了只能食用阿飞下面以外
,什麽也没得吃。
这样还能不去告状吗?
不过小安还真的守口如瓶。
阿飞跟小安的性事不再怎麽有报复意味了,他对小安一直有很大的欲望,不希望小安在北鹰组失宠之後,阿飞也随著对小安兴趣缺缺。
但阿飞不想对不起晨晨,他在晨晨身上找到一点阿修的影子。
所以阿飞继续叫小安”大骚货”,可是他让小安叫他”哥哥”
。
最後阿飞在小安出事被条子逮到戒护病房後,他再见到阿修和阿风的时候,阿飞知道,有些依赖的感觉已经明显变味了,他再也无法吃回以前最习惯的口味,阿飞决定把家乡味换个口味吃,而小安,他竟然会想在阿修身上……寻找小安的影子……。
***可怕,现在我才知道小安心机那麽深,忍不住毛起来了......***
第十六章 爱恨之四
小安一路开窗,叼在嘴边的烟灰飞散整个车子前座,启明大气不敢吭一声,因为目前驾驶杀气腾腾,好似一不小心发出点声音,启明他这”肉票”当场就要会被人宰了。
风是冰的,手指都被冻僵了,怎麽会有这麽孤冷的寒夜呢?小安慌不择路,胡乱在山路加起油门速度,中横支线在哪里?开上这条路,舍弃另一条不起眼的路,下一刻,究竟会开到哪里?到的了原点
~~那个他出生的地方吗?
身旁的启明终於冻到开口拜托小安关窗,此刻小安才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愕了一下:
「你上来干什麽?」
「快关窗吧,我都快冷死了。你到底要载我去哪里?怎麽说也不说一声,就算你赶著上路,好歹也先告诉我车程有多远,你这样没头没脑就把我载走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我明天还要回台北跟我女朋友见面,你这样……。」
「你是谁?」
「啊……小安……你是小安没错吧,你著魔啦?你不认识我啦
?我是启明啊?你发生什麽事?你……精神状况不好……应该先跟我说一声……你……该不会对我怎样吧……?你……。」
「我认识你吗?我最恨我不认识的人在我耳边罗里罗唆,你再多罗唆一句,我就把你丢下车。」
「你真的……。」启明看著小安认真的模样,下面的话也接不下去了……,完了,难怪一路觉得小安的表情像另外一个人,小安有解离症怎麽也不告诉他一声?他糊里糊涂就这样跟上车了,如今他一个人在这里呜呼哀哉恐怕也没人救的了他了,呜呜呜……。
「很好。」小安见启明乖的跟猫咪一样,满意的关上车窗,递了手机命令启明替他拨出两个号码:
「拨不通就继续拨到有人接为止。」
「这是谁的……。」被瞪了一下,启明又吓的缩了口,只得依言猛拨电话。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到底怎麽上车的?」
「我……。」天哪!!!听说解离症的人会忘掉自己的身分,还会到另一个地方展开新的人生,他……他……他……他又不是心理医师,他到底要怎麽跟个解离症的人沟通???
「我记得我在新竹市区,你这个人就随随便便上了我的车,怎麽?该不会是你认错车牌、上了我的车,才跟我一路飙到这深山里面吧?」
「不!不!不!小安你冷静的听我说,我和你……。」
「闭嘴!你脑子有问题吗?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我不认识你
,你也不认识我,你再叫我名字一次,小心我烫你,再把你踢下车。
」
启明怕对方拿烟的手真要烫他,吓的紧缩在窗边,真的很倒楣
,明明是他好好的把小安从医院救出来,现在竟然演变成他是上错”陌生人”的车???这种倒楣的滋味,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的清。
而小安交付他的两通电话,重拨N次都没人接应,是不是电话没接通之前小安都不放他下车啊?启明的泪一颗颗掉下来了。
「电话通了吗?」
启明摇摇头。
「你知道刚刚那条路通到哪里吗?」
摇摇头,摇摇头。
「你哭什麽?在不想看到你哭的人面前做这动作有用吗?」
面纸抽的更多塞在嘴边。
车体在雪霸国家公园,往东边疾驶。
「那条路,我也不知道会通到哪里,会通到我家吗?还是会通到我想去的地方?我很想开开看,我现在一看到车子不知怎麽开过去的路,都很想试试看。」
启明方心大乱,恨自己干嘛那麽不知死活。
「现在我才知道,路不可以乱开乱走,不然就会迷路,可是我已经不会迷路了。」
启明偷偷瞪他,敲著头死命提醒自己,以後交朋友千万要当心对方的精神状况!
「就算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也不会迷路,」又回到最熟悉的灿灿绽笑:
「即使我今夜把车开到路边,阖上眼好好睡一觉,隔天清晨一觉醒来,我还是不会迷路,至少我赖在原地哪都不去,也会平白无故身在两个可能的地方。」
「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启明开始边哭边发脾气。
「机率比较大的,一睁开眼人就在看守所了,恐怕连监狱也不用去了,直接在所里……在脚镣里塞个红包……算了,不太吉利,不想触你霉头,第二个地方我待的机率就小的多,平白无故就回到那个被我害惨了的老大身边,怎麽听都像是天方夜谭。」
「你不要再说了,你越说越远,你应该先好好回忆我是谁、你是谁,你要载我去哪,再也别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是吗?那你电话拨通了吗?」
「没人接!」如果不是教养太好,现在就想骂粗话!
「喔,那你想过边界的问题吗?」
跟一个精神病患关在车上:
「我……现在只想回家。」
「边界,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我外祖父是浙江外海的大陈人
,大陈人很有冒险犯难的精神,而且,」笑了一下:
「最爱跳机。」
启明做了一个不想再听的表情,但小安自顾说他的:
「所以我有很多亲戚都在美国当”过境跳机滞留不归者”。」
听小安这麽一说,启明突然又觉得小安想起他和他是谁了,赶紧收拾眼泪,陪著小安哈拉:
「我也是,我也是。」
「你也是?」
「是啊,不过我是在美国出生的。」
「嗯?那你就不需要像我外公外婆或舅公当年一样,牵著小孩子从墨西哥边界一路走进美国领土,或是从温哥华边境往南走著进去
。」
「不好吧,听说美国边境的公园会有很多野生狮子,每年不知咬死多少非法入境的人,还有英国的货车後面的冷冻库也不小心冻死一车的……。」
「我最近老是在想,越过国境那一刻的感觉是什麽?」
「我不会去做这种事,我不知道。」
「国中时我爸跟我妈两个人不知怎麽商量的,逼我勤练英文,突然就要我跟著表哥坐飞机到美国此後”滞留不归”,或许他们希望训练我独立一点,不会看到家里的猫咪就大叫,也不会黏的姊姊没办法交别的朋友。」
「你爸不怕你被强制递解出境?怎麽会这样?」
「不过我在机场就捏著机票一路哭著跑回家,一个国中男生一下车就呼天抢地哭成这样,我爸不断摇头,我想他一定心想,我妈的教育真的是太失败了。」
「唔,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很独立。」
「你是美国公民是吗?我表哥过去美国不久就发生六四学运,如果我当时没在机场哭著跑回家,我或许也可以中国留学生的身分,现在跟你平起平坐了。」
「对呀,也不会因为逃兵问题被警察通缉嘛~~,你现在是不是也有点懊恼?」
「不知道,我只是一直认为命中的那个人就在我的身边,不会在远方,也不会在异国,只是……那时候是受到一点打击,之後就开始想离家,而且果真从此就……很难再回……去了……。」
「为什麽?」
「不知道,如今越过爱情的界线,才知道我原来什麽都不是,才知道……其实为国捐驱也是很重要的。」
「什麽意思?」
「就是我想为国捐驱啦。」
「你是说你想通了,想入伍了?」
「所以罗,我第一步先回家搞定家人以後,我就回案发地点自首。」
「好主意,我也觉得你现在这样不是办法……,不过你趁失火的时候逃出来,没有马上自首,这样会被判刑吗?」
「嗯……最坏大概也只会到……为国捐驱的程度而已。」
「真的吗?那我就松一口气了。」
小安奇怪的瞪他一眼:
「又关你什麽事?你认识我吗?」
启明咋咋舌:
「喔,我还以为你正常了,原来我还不认识你。」
小安此时才收回了瞪人的目光。
「喂!喂!前面有临检。」
「我看到了。」小安一付听到废话的表情。
「怎麽办?怎麽办?不如你现场跟警察自首吧。」
「办不到。」
「你……千万别冲动……。」
小安是很想加足马力,不过他点了一下前方的警车数量,有气无力道:
「我冲不过去。」
「那……那……那……?」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吧?」已经认命的减缓车速。
「我?我说过什麽话?」
「你说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启明突然整个心口一缩,他……震惊夹杂著酸楚,一时之间,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点擂心的动容: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那快去找候补吧,你的第一名现在冲不过边境。」
国中那年,知道被遗弃之後,他在荒烟蔓草中寻找爱情的碑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