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关系》[ 年下 ]——作者:孙黯

作者:孙黯  录入:04-14

秦渊喝了一口茶,“您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可能是他这副模样太像个游刃有余的成人,这群真正的大人有点被那从容的态度震慑住,姑妈一直紧盯着他看,嘴里也渐渐不客气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用不着再说那些没用的。”
“这房子早些年是你爷爷奶奶、还有我跟你叔几家都凑了钱买的,所以现在要拆,征地赔偿我和你叔们几个都有份。没错吧?”
“因为你现在还要上学,所以我们给你留着学费,这都好说。但是。”
“那个‘不是咱们家人’的,你趁早把他撵走,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他。”
“真不知道你妈当时把他捡回来算怎么回事儿?非亲非故的,我看留一张嘴就能抢口饭吃……”
姑妈的话还没说完,秦渊突然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了。杯底落上桌面的时候其他杯子全都跟着哆嗦了一下,有些杯口的水都洒出来,女人顿时噤了声。
“您要钱是吧,”秦渊从一个前倾的角度望着对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全给你们,我一分都不要。”
他话说得很轻,和动作传达出来的情绪有着巨大的差别,也和他们印象中那个乖巧羞怯的小孩彻底区分开。
他说,“房子是我的,户主上白纸黑字写着我爸妈的名字。谁都甭想分。”
坐在另一边的二叔“腾”得站了起来,霎时间被他激怒了,“你什么意思?!”
一听到有争执的声音,在屋里的秦朔北推开门走了出来。沙发上的几个大人齐齐一愣,秦渊回头一看,猛地站起来一声断喝,“你给我滚回去!”
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首当其冲的姑妈吓得整个人靠着沙发后背,眼看着秦渊站起来,他胸口看得出剧烈呼吸所带来的起伏,一手指着门口,指尖几不可见的颤抖。
但是从侧面看,这个动作就好像把呆滞的秦朔北拦在了身后,连同整个屋子、他迄今为止被侵蚀得只剩一具坚硬骨架的生活一起。
“他是我们家人,没吃你家一口饭,所以别他妈指手画脚,懂么?”
他说,“这是我家,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秦渊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固执的盯着那些大人直到离开他的视野,他的住所,就如他们从未涉足和关心过一般。
本来就没有。
他低头用手指抵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情绪在爆发后骤然放空,他好一会儿都沉浸在这种混沌的状态里,几次三番的开口,最后才说,秦朔北,我不欠你了。
上次你帮了我,这次算我还你。我们扯平了。
秦朔北按捺不住,这是秦渊为数不多肯直视他眼睛的时刻,他以为自己会乱了阵脚,语气却比想象中镇定,他反问道,怎么才叫扯平。
余留在空气中的、怒意的震荡尚未消弭,便又一次被秦朔北的态度迅速冻结。那种他们曾经习惯了的冷漠和视而不见被打破了,秦渊压着嗓子说,你觉得呢。
怎么才叫做扯平?就是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可这样的局面是谁想要的?
秦渊是想不到秦朔北会和他顶嘴,还顶得不卑不亢,淡定自若,这和他平日里那种无条件的听话形成了相当碍眼的落差,还全然不给他发火的机会。
他也真的没有力气再发火了。
你想要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墙壁间生硬的回荡着,他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还不够吗。
纵然我克制的自己,形式上接受了你在这个家庭里的存在,让你成了一个只是我看不过眼的兄弟。我维护你不是给予,是让你所得的能够不再失去,是多年共同生活构成的连锁反应,是顺便,是怜悯。
可你还想要什么?
秦朔北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或许什么都听不见了,那些曾经受的苦难长在他眉心,无法被时间磨灭,他的眼深得让人心悸,像是要一口把秦渊吞没进去。
他苦笑着,说,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也许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秦渊狠啧了一声,扭头就走。
他瞳孔里一点挣扎的光芒,跟随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外。
秦渊裹了个厚外套,木然的蹲在小区主干道旁的台阶上。
他需要找个宽敞点的地方把绷紧的神经放松一下,他从刚才就有点歇斯底里,并且看起来家里那个倒霉孩子只会说点不知所云的东西给他找气受。他得一个人呆一会儿。
操蛋玩意儿。
大概在外面装得越斯文他脾气反弹得就越严重,他不指名道姓的骂,摸出烟盒里最后一根蔫巴巴的烟,叼在嘴里点燃了,手里还捏着那个空盒子;眼睛扫过冷清的路面,逆着大风往家走的邻居,经过他跟前时一路小跑,估计把他当做了四处游荡的不良少年。
那头小区的垃圾池边,有个前几天被人扔掉的旧沙发,皮面上还残留着昨夜下的雪,已经变成了脏兮兮的灰色。
冷死了。
他又倒吸了好几口冷风,才觉得自己狂跳的太阳穴发完了疯,逐渐平静下来。伸了伸胳膊腿往家走,客厅的灯还亮着,秦朔北应该还在里面,平时他回房间写作业都会关上客厅的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
秦渊裹紧了衣服推开屋门,和秦朔北的脸撞了个正着,他有点不悦的别过脸,秦朔北却没有。
他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看就是刚烧好的水,倒在秦渊常用的保温杯里,沙发上有人坐过的痕迹也被铺整好,给他堆了毛毯和两个靠枕。
然后秦朔北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的,把手里捂着的热水袋塞到他冰得像速冻熟食一样的手里,掉头走回了里屋。
秦渊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才在气什么也忘了个干净。
这孩子有病吧。
他一屁股坐在了那堆暖和的棉花里,看着冒白烟的水发愣。

第六章

那天的事儿掀过去了,那些“精明”的亲戚就像彼此之间达成了共识,谁也没再来秦渊家,拆迁赔偿款也没敢要。
他对这件事没太大感触,毕竟他爸死了的这些年,没人曾向这个家伸出过援手。没借过一分钱,没帮衬过一件事儿。
其实秦渊心里明白,人人都说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算不清的账操不完的心,最后还是他妈妈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这不是件坏事,因为他们谁都不欠。
而这次过后,应该不是双方关系的搁浅,而是彻底的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断就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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