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桃花,早已经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哭倒在秦翰怀里。前些时候爹娘和大姐来信,还问及小弟在京城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他们还等着他成亲生子,她要如何开口告诉爹娘——说弟弟危在旦夕,可能永远都不会醒?
此时的常家也不平静,常母派人打探消息回来,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你是说,扮成冬神的是个男子?怎么可能……他的长相……”
那么美的女子,居然是个男人扮的?这就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而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脖子上挂着常家只传长子的雪兰佩。
她当初和京城那些贵妇夫人们说了什么?说这是他们常家未来的儿媳妇?自己到底闹了怎样的笑话?
“你,你去把常昊给我找回来。”
常母勉强端起茶盏,盖子碰着碗沿磕磕作响,她要亲自问问大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需要一个解释。
“夫人,少爷回来了。”
被派出去的小厮很快就回转了来,他还没有出外门,就看到少爷被推了回来。
“你下去吧。”
常母挥挥手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此时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她还没有发问,就见儿子从轮椅上栽了下来,扑通一声膝盖着地,竟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昊儿,你这是做什么?”
常母心疼不已,连忙想要上前把儿子扶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只是,常昊却仍一动不动地跪着,然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见血。
常母心里咯噔一下,两手死死揪着欲给儿子擦拭的帕子,声音颤抖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做了什么……”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那“姑娘”美丽的面孔,她冷不丁后退一步,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娘,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爹,以及常家列祖列宗——”
常昊抬起头,额头的血缓缓流下,划过眼角,仿佛是流下的血泪。
常母这才发现,儿子的脸色灰败的可怕,死气沉沉,比起之前断腿的时候还要严重,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副躯壳。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今生不会再娶别的姑娘。”常昊始终平静,“他现在身中剧毒,就算治好了也可能永远昏睡不醒……”
这些话说完,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色,刚刚不经意咬破了舌尖,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常夫人盯着大儿子,嗓音沙哑地问道,这个儿子从来没有让他们夫妻失望过,可这仅有的一次,却严重到几乎要了她的命。
“阿旭也长大了,而且这段日子他把商团管理的也很好,儿子不孝,以后常家就靠阿旭了。”
常昊没有低头,在母亲的目光里,一字一字艰难地道,就算是被怨恨,也是他应当承受的。
“就算我和你娘从此不认你,也无所谓么?”
常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厅堂里,又听到了多少,此时已是面沉如水。
“儿子不孝。”
常昊能说的,也只有这四个字,任何解释都太过苍白,他也不奢求爹娘能够原谅自己。
“你走吧!”
常父背转身去,不再看大儿子一眼,只是身体却微微发抖,几乎无法克制。
常昊又磕了三个响头,在护卫的帮助下坐上轮椅,缓缓地出了厅堂,慢慢地离开了常父常母的视线。
“老爷,你怎么就——他是我们的儿子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走错路?”
等儿子离开后,常母怨恨地捶打着丈夫,眼泪这才喷涌而出。
“夫人,我们这些年欠昊儿良多,为了商团,他废了两条腿——还要他做到什么地步呢?难道真的要了他的命么?”
常父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他一直不开心,这一次,就让他自己做选择吧。”
“呜呜,这到底是怎么了,昊儿他以后难道真的要——”
常母不能想象,大儿子真的要对着一个活死人过一生?她此时甚至想,老天保佑,如果那孩子能醒过来,她情愿儿子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常父望着空空的庭院,似安慰妻子,又似安慰他自己道。
第77章 重返富安
景王残余兵士溃逃几百里,终于在一处山谷被全歼,景王李泽晟自杀身亡,这场叛乱以景王失败而告终。
皇城外血腥味逐渐散去,最初慌乱的百姓,生活也一步步进入了正轨。对他们而言,只要能够吃饱饭,天子宝座上坐的是谁不重要。
“大哥,你多保重!”
长亭外,常旭一脸郑重地同大哥告别,短短两个月不到,他的身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只知道玩乐的二世祖,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青年。
“阿旭,家里的事,就全靠你了。我这个当大哥的,对不起你。”
常昊专注地看着弟弟日渐成熟的面孔,心里诸多愧疚,可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常家商团已经进入鼎盛时期,想要拓展不容易,但以这个弟弟的能力,守成是完全够用的了,更不要说,父亲还正值壮年。
“大哥不必自责,这么多年你付出的已经够多,如今也该歇歇了。”
常旭坦然一笑,心里已经想的很明白,当初苏末那些话,如同一个重重的耳光,把他打醒了。如今不再浑浑噩噩地生活,他反倒觉得更有意义。
想到还在昏迷不醒的少年,他心中叹息,只盼少年可以早点醒来,不然大哥他恐怕……实在不敢想结果会怎样。
“你长大了。”
常旭无限感慨,以前那个爱闯祸的混世魔王小子不见了,那个爬树掏鸟窝的小孩子,趴在树上冲着他嘿嘿笑,好像还是不久之前的事……
“大哥,要经常写信回来。爹娘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早晚会消气。”
常旭眼眶微红,趴在常昊双腿上低低地道。大哥这一离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我知道。”
重重在弟弟肩膀拍了一下,常昊微微叹息,他心里自然明白。这辈子,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爹娘。
“走吧!”
沈清河坐在马车上催促道,不是他不通情达理,实在是时候不早了,再晚中途就要睡在野外,以前倒也没什么,可现在还要时时留意苏末的身体状况,在野外有诸多不便。
常昊挥挥手,让松风扶着他坐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不再向外面看。
再看下去,不过是徒惹悲伤。
这一次,他到富安,只带了翠微和松风,两人也算是苏末先前用惯了的,再者他们俩也自愿跟着少爷离开京城。至于其他的暗卫,常昊一个也没带。
马车是常家特别订做的,里面空间足够,松风赶车,翠微和他并肩坐在外头,常昊靠着马车半坐,视线片刻不离像是睡着的少年。
苏末安安静静地躺着,如同上好的琉璃娃娃,漂亮却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彻底失去。
常昊下意识地伸手叹道苏末鼻端,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用那么紧张,他只是昏睡。”
沈清河没好气地道,这一路上常小子做同样的动作已经七八次,他不嫌烦,自己看的都烦了。好歹,他沈清河也是天一第一神医,这说出去的话居然连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了?
“我只是——”害怕……
常昊苦涩一笑,打从苏末昏迷,他脸上的表情比从前倒是变多了,沉痛、悲哀,紧张,不再从容。
“双腿有知觉么?”
沈清河拿出包裹着的银针,打算给常昊例行扎针,最近他的双腿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昨晚半夜很是刺痛。”
常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刺痛的感觉像是从骨子里传递出来,折磨的他一整夜都没有睡。
“知道痛就好,这说明你的腿部神经正在恢复中,只要坚持喝药和针灸,不出半年就能治好。”
沈清河点点头,梢觉得安慰,不枉他和魏恒千辛万苦寻药,不枉傻徒弟对这小子一片心意。对于常昊所作出的离京选择,沈清河心里还是满意的。
“嗯。”
常昊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在苏末身上,当初自己都放弃了,幸好少年固执的坚持,自己才能有机会恢复。
他只希望,自己双腿完全好的那一天,苏末可以亲眼看到。
离京城越来越远,离富安城越来越近,一路的见闻却打破了常昊几年前的记忆。虽然张管事写信有提到,富安城与从前已经大不相同,他却没有想到会如此繁华。
通向富安的大道被修葺一新,之前土夯的道路换成了一水儿的青石板,这样的铺陈,几乎可以与京城相比。
“自从寒瓜被推广开来,富安城就成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来往的大客商更是数不胜数,你还没进富安城,如今这里可不比京城差。”
沈清河说到这里,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富安城的百姓之所以能过上现在这样富足的日子,自己的徒弟苏末可谓是功劳最大。
如果不是他培植出寒瓜,又把种植方法毫不保留地加以推广,富安城的百姓仍旧会过着吃不饱饿不死的日子,哪里会有今天?
“嗯,我早就知道小末很厉害。”
说到这儿,常昊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想到最初小孩儿昂着头强自镇定地与自己“谈判”,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苏末很出色。
等到了富安城的时候,坐在前头的翠微忍不住道:“没想到这样的天气居然还有寒瓜!”
如今已经是深冬,天气酷寒,如果是一个两个寒瓜,保持到这个季节或许可以做到,现在的数量虽然不算多,在京城却也很少见。
得了主子的命令,松风停在一处摊子前,就听那摊主自豪地道:“几位有所不知,看到这寒瓜上的苏字没有,现在这个季节的寒瓜,能保持的这么好的,苏家可是独一份儿。”
“苏家?哪个苏家?”
翠微疑惑地道,仔细看向那大个儿的绿皮寒瓜,果然在底部印着一个小小的苏字,清晰大方,完全不算瓜皮,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几位是从京城来的吧?这富安城里还有哪个苏家?当然是苏诚苏老爷家。”那卖瓜老板了然地道,提到苏家,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苏家现在可了不得,他们的大姑爷年前中了举人,苏二姑娘是京城有名的绣师,这苏三姑娘就更了不得了,做起生意来精明能干比男人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