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薛锦棠觉得时间过得难熬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见深终于收回了手。
他没说话,只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目光有些踟蹰。
薛锦棠心都要跳出来了,又紧张又害怕。
“殿下。”薛锦棠刻意压制着,可声音还是流露出些许乞求:“民女的肥疾该如何治疗?”
“你是想问我能不能治吧。”赵见深撇了薛锦棠一眼:“治倒是能治,只是……”
他沉吟了一下。
薛锦棠两只手死死抠自己大腿,好像等待凌迟的罪犯。
赵见深觉得他要是再不说话,她能把自己大腿抠个窟窿出来。
“我可以给你治,只是比较耗费时间,要隔几日针灸一次。”
他只说了这一句,又停了一下,薛锦棠心里涌起一股浓浓不详预感。
“针灸耗时费力,这些都可以克服。”赵见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但是你不是哪一处有病,你的肥疾是全身。”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言外之意却很明显了,薛锦棠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好像快冒烟了。
那脸上的红慢慢褪去,一种可怜的苍白色浮上来,她身子僵硬如木雕石刻般一动不动,身上却大汗淋漓,很明显是在天人交战。
真是可怜得不得了。
赵见深本想好好羞辱她一番,此刻见她红唇发白,一丝血色都没有,他心里那种占了上风的得意突然变得索然无味,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随着她汗出如浆,她身上那浓郁的甜香如被打翻的花蜜罐子,铺天盖地汹涌而出。
赵见深起身,跟薛锦棠拉开了距离。
“全身针灸,但是男女有别,所以这个方法不行。”赵见深沉吟道:“所幸还有其他方法,人的头面、双耳、双手、双足布满经络,而这些经络通往全身与内脏。特别是头面与双足,与身上的经络息息相关,只是这样一来,针灸就会特别痛苦……”
“我能接受。”薛锦棠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她低了头,语气坚决:“再痛苦我都能接受。”
相较于全身针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病不避医,虽然男女有别,但为了能瘦下来,这不算什么。
赵见深眉头一挑,目光幽深。
这女子果然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来人,带薛小姐去沐浴更衣。”
薛锦棠没想到现在就针灸,她并没有带换洗的衣裳过来。可还是跟周嬷嬷一起去了隔壁的一间屋子,等她脱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衣服都汗透了。
怪不得赵见深让她洗澡,原来是她汗出了太多有味道了,看来的确要好好洗一洗才行。
她虽然不是大夫,却也知道人在舒适的状态下做事,跟难受的状态下做事是完全不同的。
赵见深这个大夫提供了治疗方案与场所,她这个患者就该把自己清洗的干干净净,没有异味,让赵见深在舒服放松的状态下给她治病。
其实她想多了。她身上自带一股含笑花的甜香味,只是她自己闻不到罢了。
沐浴之后,薛锦棠换上了宽大的衣袍,这衣袍柔软洁净,脖颈、袖口、裤脚都有束带,她穿好衣服,将束带扎好,除了手脚头面之外,其他地方的肌肤完全不会露出来。
一看就知道这衣服是专门设计给针灸的人用的。能设计出这样的衣服,赵见深果然很厉害。薛锦棠满怀信心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赵见深坐在椅子上,他左手边放着一张床,右手边是一张桌子,大白天的桌子上还点着灯。
“过来,躺下。”
薛锦棠依言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桌上摊着一个针灸包,里面长长短短的银针一字排开。最长的针有小孩胳膊那么长,最短的几不可见。一根根银针闪着冷冷的光芒,让薛锦棠后背发凉。
她定了定,等呼吸平稳了,才慢慢躺到床上。
不用怕,只是针灸而已,一定不疼。
她默默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见赵见深抽出一根针,先是在火上烤了烤,又用烧酒擦拭,然后对着她的脸落了下来。
她还是很害怕的,虽然不想承认,而且针扎在脸上,特别是刚刚扎下来的一瞬间是比较疼的。
她不敢再看,只把眼睛闭上。
赵见深冷笑,看她刚才的样子,还以为她胆子有多大,没想到一转眼就怂成这个样子。前世他就栽在这种怂货手里,说出去都丢人。
紧张成这个样子,全身的肉痉挛,穴道移位,扎下去不仅疼,还会没效果,只会白白浪费他的时间。
赵见深冷冷道:“听我的指挥。”
“是。”薛锦棠全身的肌肉都在抖,精神高度集中,闻言立刻回答。
“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随着她一呼一吸,胸前的饱满鼓起落下,十分的显眼。
她胖,女性特征的地方就格外的丰满。
赵见深定了一下,把视线移开,手轻轻放在她柔软温暖的小腹上。
薛锦棠身子一僵,肚子上的手掌就微微使了力气。
“跟着我的动作走。”赵见深声音沙哑低沉:“吸气的时候小腹鼓起顶我的手,呼气的时候肚子往里吸,挤压内脏。吸、呼,吸、呼。”
薛锦棠配合着他的口令手势,觉得呼吸越来越深远绵长,紧绷的身子在不知不觉中放的很松。
“好,不要睁眼,继续。”
赵见深拿了一根针,扎在她的脸上,薛锦棠只感觉到微微一刺,却并不怎么疼。这下子她才放了心,不知不觉露出一个微笑,笑的时候扯动脸上的肌肉有些疼,她赶紧收敛了笑容,不敢笑了。
赵见深竟然也忍不住勾了勾唇,只是眸中依然清冷。
薛锦棠像个刺猬一样趟了半个时辰,到了起针的时候就不那么疼了。
薛锦棠换回自己的衣服,来跟赵见深道谢:“多谢殿下救治,民女还要谢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日后殿下若有差遣,民女一定奉命。”
虽然赵见深不说,但她受人恩惠却不能装作不知道。而且以她对赵见深的了解,他并非施恩不求报答的老好人。与其等他以后做出要求,倒不如她自己提出来。
“薛锦棠。”赵见深突然连名带姓称呼她,沙哑的声音低沉醇厚,好像他在她耳边说话一样:“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薛锦棠愣了一下,听赵见深的意思,他们之前是见过而且认识的。可她这副身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赵见深又是这么的气场强大,凌厉逼人。若是她跟他见过,她不会不记得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
她凝神想了一会,记忆中的确没有赵见深的印象:“殿下,民女不明白您的意思。”
“八年前,在潭拓寺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赵见深的记忆很清晰,他慢慢把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说给薛锦棠听:“你给我了我一包糖。”
那一年皇祖父突然下旨,要各藩王送一名皇孙到京城承欢膝下。父皇舍不得庶长子赵见鸿,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还小,于是父王母妃决定送他去京城。
那年他十岁,在此之前从未离开过母妃。他不想去,却又不想惹母妃伤心。临行前,母妃来潭拓寺为他祈福,他偷偷跟来了,见母妃跪拜佛祖,他难过的哭了。
他遇到了薛锦棠,她把身上的一包糖给她吃,还让他不要伤心:“好歹你母亲疼你,我母亲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对我冷冰冰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京城虽然远,但是你很快就会长大,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回燕京跟你母亲团聚。”
薛锦棠比他还小,他觉得很不好意思,想把糖还给她。她没有要,笑嘻嘻跑远了,还说等他从京城回来,带京城的糖还给她吧。
薛锦棠搜索记忆,想了一会不由低声惊呼:“你……你是哪个小胖子!”
八年前她的确给过一个人一包糖莲子,可那个人是个哭鼻子的小胖墩,她实在没办法跟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对,我小时候很胖,又是父皇的嫡子,母妃觉得颜面无光,就限制我的饭量、不许我吃糖果点心。”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糖的,他怕母妃伤心,忍着馋不吃。后来薛锦棠给了他一包糖甜极了,他舍不得吃,偷偷放起来,打算慢慢吃。
“我带着你给的那包糖去京城,不料路上遇到伏击滚落山崖。虽然没有受致命的伤,但是人却被困在山底。五天五夜之后侍卫们才找到我,而那五天五夜,我就是靠着你给的那包糖撑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