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过薛锦棠瘦下来的样子,却没想到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
薛锦棠弯腰等了好久,迟迟听不到赵见深说话,就把身子再压低了一些,提示赵见深。
“你起身吧。”赵见深转身进入房间:“去沐浴。”
这一次针灸时间比之前都更要长,赵见深确定蛊毒已经下好,在收针之后就说:“这是最后一次针灸,以后你只要服药就行了,不必再针灸了。”
“是。”薛锦棠心里高兴,低着头微微笑,嘴角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叮嘱,民女一定记牢。”
赵见深只觉得心里燥得厉害。
他一直在配香,却总是失败。
既然配不成就算了,他一个男人,天天熏香也不像样子。
这次之后,他们不再见面了,他渐渐淡忘了那香味也就没事了。
“那药你按时吃就可以了。”
“那民女告退。”
“慢着。”赵见深语气又厉又急,他声音天生沙哑沉重,薛锦棠像被人施乐法术一般,立刻停下了脚步。
不论什么时候,她都始终牢记,这个人不是一般人。
“你上次说替本世子画肖像,既然以后不用来了,就这次画了吧。”
他又高声喊了范全,让他在后园的暖房里准备笔墨纸砚。从头到尾,都没有征求薛锦棠的意见。
吩咐完之后,他道:“我去暖房,你速速过来。”
他大步走出了屋子。
既然这次是最后一次闻香,那就闻个够吧。
薛锦棠以为暖房大概就是花房之类的屋子,等跟着赵见深到了地方,不由生出一种被贫穷限制想象力的感觉。
这个暖房十分大,走进去温暖如春,暖房里的确种植了很多花。跟别处不同,这些花不是种植在花盆里的,而是直接种植在地上。
没错,这个暖房地面并未铺砖石,就是土地。若光有花,薛锦棠也不会这么惊讶,这暖房里种植了许多树木,有些十分高大,比瓮口还要粗,并且枝叶繁茂,青翠欲滴。
外面刚刚过完春节,花木还未苏醒,这花房里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两人来到花房一处,薛锦棠大开眼界,花木扶疏处一个小小的四角亭出现在眼前,很显然这是房中房。
一张桌子摆放在亭外十来步远的地方,上面已经铺好了净皮宣纸,笔山上挂着各色毛笔,旁边放着一个被分割成十几个小方格的大砚台,里面放满了朱砂、雄黄、石青、泥金、胭脂等各色粉末,只需兑上水,稍作研磨就能作画。
薛锦棠心中暗暗赞叹,范全的速度真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备齐了这么多颜料。不过这也说明赵见深的确御下有方啊。
赵见深坐到亭子里,道:“开始画吧。”
薛锦棠看了赵见深一眼,就开始研磨颜料,提笔作画。
赵见深问:“需要我怎么做吗?”
“殿下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随便哪个姿势都爽爽有神。民女只怕自己力有不逮,不能画出殿下雄伟风姿。所以殿下不必刻意摆姿势,随意便好。”
其实她很想说,她画技很厉害,世子你哪怕不坐在这里,我也能把你画出来。
薛锦棠说完话就低下头,所以她没能看到器宇轩昂的世子殿下高高翘起的嘴角,微微发红的耳根。
她大部分时间都低头作画,只偶尔才抬头看一眼赵见深。因为这暖房里太热了,越来越热,她出了很多汗,所以她想早点画完,早点离开。
赵见深一直在调息,随着他一呼一吸,她身上甜甜的香味从他鼻端进入他五脏六腑,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暗暗点了点头,薛锦棠这个人虽然心术不正,但容貌却是极好,这样看着美人作画,闻着美人香,既赏心,又悦目。
薛锦棠正画着,赵见深突然站起来说:“我有些事,离开一下,片刻就回。”
薛锦棠停下笔,目送他离开。
没过多久,她就听到身后有动静。
“咦,哥哥的别院里怎么会有女人?”
薛锦棠回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那里,他衣着华美,气度不凡,一双桃花眼跟赵见深有几分相似。
薛锦棠立刻行礼:“见过安穆郡王殿下。”
燕王赵晟有三子,庶长子安平郡王赵见鸿、嫡次子世子赵见深、嫡幼子安穆郡王赵见泽。
这一位年龄比赵见深小,又称呼赵见深为哥哥,必然是赵见深的幼弟,安穆郡王赵见泽了。
“你起身吧。”
赵见泽气质跟赵见深完全不同,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含笑,十分随意,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娇生惯养长大的人。
“你知道我,必然是从哥哥那里听说了我。”赵见泽嘻嘻笑:“我从前一直以为美人就像金鱼,空有皮囊却蠢得要死,你不一样,你很聪明。”
“殿下谬赞了。”薛锦棠低下头去,避开了赵见泽上下打量的视线。
安穆郡王赵见泽是个纨绔子弟,走鸡斗狗、眠花卧柳,这样的人她可不想招惹。
赵见泽上上下下打量她,目光玩味:“你是我哥哥的女人吗?”
赵见深离开很快就回,人还没到地方就听到赵见泽的声音,他立刻就止住脚步,将自己身影隐起来,顺着枝叶的缝隙去看薛锦棠。
薛锦棠后退一步,离赵见泽稍远一些,恭恭敬敬回答:“世子殿下是人中龙凤,民女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她声音清冷,一幅恨不能立刻与赵见深撇清关系的模样。
赵见深眸色冷了几分,捏碎了一片树叶。
“原来你不是。”赵见泽哈一声笑,好像很高兴:“那你……”
薛锦棠再次后退了一步。
她并不傻,现在这副样子很漂亮,比她前世漂亮很多,她心知肚明。
“民女与世子殿下是君子之交,有知己之义,还有救命之恩。”
她说的正义凛然,赵见泽一听有救命之恩,眉头皱了皱,上下看了薛锦棠一眼:“没劲!”他失望地走了。
薛锦棠松了一口气,幸好这次是最后一次针灸,以后都不必再来燕王府了。
赵见深一直在窥视,在听到她所出“知己之义”的时候,眸中的冷意瞬间褪去,和暖的温柔浮上来,嘴角也微微上翘,勾起一个笑容。
他很快就把笑容压下去,在心底冷哼,你是我的仇人,竟然也敢以我的知己自居,真是好大的脸面。
他收敛情绪,走了出去。
薛锦棠忙道:“殿下,民女已经画好了。”
这么快?
赵见深眉头一挑,走了出去,见一个白衣男子跃然纸上,他头发乌黑,肩膀宽阔,后背笔直挺拔如劲竹。他坐在椅子上,右脚踩着踏脚凳,右胳膊搭在右腿膝头,微微侧了脸,睥睨着亭外。
简直就像照镜子一般。
赵见深意味深长地瞥了薛锦棠一眼,他没想到她画工竟然如此了得。
他不关注人物画,只对山水画感兴趣,可凭他的感觉,她的画技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这样厉害的画技,她是跟谁学的。
赵见深眸光深深不说话,薛锦棠心头发寒,她最怕他这种深不可测的眼神,她忙道:“殿下事务繁忙,民女不敢叨扰,这就离开了。”
赵见深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嗯”了一声。
她走了,他站着没动,目送她离开。
……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郑太太一早起来就板着脸气哼哼。
薛锦棠不明所以,叫了荣姑过来,一问才知道郑太太是气郑执。
前面两年的正月十五,郑执都会陪薛锦莹去街上看花灯,还会陪她猜灯谜。每次赢回来的花灯都送给薛锦莹,一盏都不会留。
“白眼狼,没良心!”郑太太沉着脸痛数郑执的劣迹:“眼里心里就只有那小妇养的,我这个当娘的话当做耳旁风,倒把她的话当成圣旨。”
薛锦棠就劝郑太太:“舅母,您别生气。今年表哥不会陪薛锦莹了,你放心吧。”
郑太太不信:“你不要替他说好话了。”
“娘,我今年不陪薛锦莹。”郑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陪您去,今年一定给您赢一盏花灯回来。”
郑太太冷笑:“我不稀罕去。”郑执总是欺骗她,嘴上说不去见薛锦莹,最后还是去了,郑太太根本不信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