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舒孑扫完地来寻悠悠,老远看到她蹲在朵花面前,对着花嘀嘀咕咕。
“没什么。”悠悠眨了眨眼,站起身。
“你化身可还安然。”他问。
悠悠点头:“我今夜要启程去灵魔界。”
苍舒孑面露讶然之色,想了想:“魔修的地界,可比修仙界危险许多,既如此,我推荐你俩人。”
悠悠挑眉,听他道:“不对,应该是一条龙。”
悠悠心领神会:“我正有此意。”
师兄不在的话,若在灵魔界遇险,凭她的修为难以与大魔修对抗,得带个能打的。
“还有一个呢?”猜不出来,她期待道。
苍舒孑微笑,指向自己:“我。”
悠悠:“……”
她为难道:“若遇到危险,我不一定能保住你。”
“无妨。”苍舒孑一脸洒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悠悠最终点了点头,随后去了戒律堂,应烛因与北海水龙斗殴,将其打成重伤,被罚禁闭了。
悠悠透过铁窗望去,一张简朴的床上,蜷缩着个红发少年。
倒不是他吓得蜷缩,而是远超同龄人的高大身形,要想躺在床上,不得不曲起一双长腿,少年背对窗户,睡在逼仄坚硬的石床上,孤零零的身影无端生出几分萧瑟。
但他一出声,萧瑟感瞬无。
“我不会认错的,一山不容两龙。”听到脚步,应烛举起拳头。
“下次见了还要打。”
以为是来教训他的长老,少年一脸戾气说完,发现没人说教,他疑惑翻了个身。
铁窗外,许久未见的红衣女子朝他招手。
“你能出来了。”
应烛一愣,坐起身,困惑地看了看左右,最后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吗。”
悠悠:“嗯。”
应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跃而起。
悠悠拿着钥匙走向门口,却不想下刻,坚固无比的玄铁大门,发出“砰”的巨响,瞬间化为粉末。
烟尘散去,披着一头红发的少年收腿,看着她,愤懑的神情中夹着一抹委屈。
“你们终于肯放我出来了。”应烛垂着脑袋,难掩沮丧。
“我还以为不认错要被关一辈子。”
悠悠默默收起钥匙,所谓画地为牢,大概就是这样吧。
一切准备妥当后,登上灵舟前夕,悠悠收到萧町的传音符:“我已牺牲。”
悠悠:“……”明白了。
他被剑宗长老逮回去了。
趁着夜色,灵舟没入幽色浓郁的亡灵海,而此时春日当头的灵魔界,悠悠化身正与霓罗斗得如火如荼。
霓罗所用招式她从未见过,好在系统相助,才能成功拖住对方。
反应过来的天墓众魔迅速追来,霓罗气急,眼瞧金簪光芒越来越弱,索性不逃了,反身朝悠悠袭去,带着同归于尽之势。
悠悠却是不怕一起落入魔修手中。
这是她的化身,怀里揣着顾赦给她的玉佩,魔修也是魔。
没一会,灵力耗尽的两人被赶来的魔修再次抓住,悠悠瞥了眼气急败坏的白衣身影,霓罗白净脸颊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涨得绯红,清眸泛起水雾,像是受到了莫大委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将她映衬得仿佛是个恶霸。
悠悠稍微反思了下:“系统,你未免太过分了,她是女主欸。”
“……”系统道,“成大事,不拘小节。”
悠悠若有所思地挑眉,大抵知晓它为何不让霓罗逃走,原著里,慕天昭在救女主过程中,有个转危为安的奇遇,倘若此刻霓罗逃出生天,慕天昭便没有来灵魔界的必要,那份机缘只有拱手让人了。
思及此,悠悠忍不住道:“你真是维护原著的系统吗。”
“当然。”系统仿佛人间正道的化身,“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六界安稳,世界和平。”
悠悠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她与霓罗从亡灵海岸一路掠了数百里,围观者众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传了出去,动静之大,远在苍山都能察觉到些许。
此时的苍山,登峰长阶上的身影络绎不绝,行至峰顶,宫门却不像往常一般大开,俩小童站在门外谢客。
宫观内。
一青衫小童端着茗茶,走入挽风庭中。
庭内十分宽阔,亭台水榭,枫叶在微风中摇曳,清澈的池水里盛放着数株红莲,水面倒映着莲瓣嫣红,靠岸处,还有一抹颀长倒影。
是个站在岸边的年轻男子,着竹青色长袍,身姿挺拔,束发的缕空银扣精致非凡,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仅能窥见露在外的唇薄红,黑眸狭长。
他目光正望向池面,分不清在看水面红莲还是水底游过的灵鱼。
收起眼底的好奇,小童放下茶盏,轻手轻脚退去,在他离去后不久,一道步履缓慢的苍老身影迈入庭中。
“凌公子久等了。”沙哑的嗓音响起。
“算不上久,何况。”
立在池边的身影未动,薄唇浅勾,“能得前辈一见,等再久也是值得。”
“公子盛赞了。”时佬低咳一声,“老夫受不起。”
“前辈莫要自谦,隐居苍山,仍心怀天下为众生解惑,实在是灵魔界之福。”顾赦视线落在泛起涟漪的水面,话音轻转。
“不过前辈既知苍生苦,却不为苍生谋,未免让人觉得……”
他哂笑道:“沽名钓誉。”
时佬布满褶皱的脸庞,不见半分怒意,只轻咳道:“大动干戈带来的只有毁灭,届时世道更乱,苍生更苦。”
阴沉的天空下起细雨,风过莲池,水面浮起轻薄雨雾,顾赦衣袍沾了些许湿意。
他拂袖负手道:“毁灭也是新生的开始。”
时佬眉头紧锁:“当年有人如此,便输了。”
曾几何时,释九阴也是人人盛誉满身的魔君,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九域中最为艰难穷苦的荒泽,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只落得“暴虐”二字。
“此言差矣。”顾赦不以为然地笑了声。
“倘若那人赢了,今日又是另番风景,结果是留给世人评说的,不是事情本身对错与否。”
时佬长叹:“凌公子涉险来此,并不值得。”
“值不值,全在前辈一念之间。”顾赦目光掠过池面,望向对岸飘落的红枫,“风雨即来,前辈若想独善起身,今日也不会相见,不是吗。”
时佬沉默良久,最后在簌簌雨声中,行礼道:“拜见荒主。”
岸边青年终于回身,一片朦胧雨幕中,揭面浅声:“时佬。”
“释玄有礼了。”他淡声道。
*
临近夜幕,两道身影沿苍山长阶而下。
其中一人撑着伞道:“时佬竟然倾囊相授,和盘托出,君上如何做到的。”
“因为本君很有礼数。”青年回答。
萧善木:“当真如此。”
顾赦一哂,摇了下头:“好吧,其实是我告诉他,天墓君主昏庸无道,本君不介意救天墓百姓于水火之中。”
萧善木默了默:“君上英明。”
“奉承话听了太多,但从先生嘴里听到,还是令本君有些受宠若惊。”顾赦凝望远处被雨雾笼罩的群山,似笑非笑,“先生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善木神色微顿,片刻颔首道:“今日天北传来些许风声,天墓从清筠宗抓来了一位君上的故人,说是……君上年少时喜欢的姑娘。”
“是吗。”
顾赦俊眉微微一挑,脚下未作丝毫停顿。
“哪位。”他问道。
“不知抓来的是谁。”萧善木迟疑道,“不过如此说,多半是清筠少宗主,路杳了。”
顾赦笑而不言。
萧善木知他在修仙界的记忆模糊,以为他不信,解释道:“当年将君上从天诛阵中救走的姑娘,就是路杳。”
“先生误会了,本君并非怀疑先生所言。”顾赦道,“但天墓抓来的人,不会是她。”
萧善木蹙眉:“为何?”
“路杳,路天沉之女,清筠少宗主。”顾赦淡声道。
“天墓若真拿她来威胁,本君倒要对他们刮目相看了。”
萧善木抿唇,沉默了会。
“倘若真是她呢。”
话音落下,萧善木带着少有的好奇,看向顾赦脸庞,试图从对方神情中窥探一二。
但他失望了。
青年并未回答,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抵达苍山底下,行人多了起来,顾赦抬手指向一个走过的路人。
“先生看那位姑娘。”
萧善木望去,不解之际,听到顾赦淡漠嗓音:“倘若本君告诉先生,那人曾舍命救过先生,先生会如何?”
萧善木眉头微蹙,看向渐行渐远的人影,稍作想象,发现面对女子全然陌生的身影,即便知晓对方有过恩情,内心也难以掀起任何波澜。
他想了想:“既舍命相救,便是大恩,倘若她有何要求,我定不予余力达成。”
“先生一贯心善。”
顾赦垂着眼,雨珠凝在他苍白指尖,透着冰凉。
他面无表情拭去:“但本君不是。”
*
“啊楸~”
连打了三个喷嚏的悠悠,裹紧身上的被子,目光透过木窗,看向一望无际的亡灵海。
海域深处是死一般的寂静,却不似想象中的幽暗,海面上漂浮着星辰颜色的火焰,宛如幽灵充斥其间。但这番平静的场景持续了没多久,行于海域的灵舟遭到巨大危机。
修仙界对于亡灵海的了解,远不及灵魔界,灵舟亦比不上专为穿越亡灵海制造的魔舟。
悠悠化身乘坐魔舟时,不到一日便抵达天墓,一路风平浪静,此刻真身所乘的灵舟,却陷入了风暴之中。
巨大的风浪间,透着令人窒息的狂暴力量,仿佛无形之中有两股神魔之力在对抗,灵舟正巧夹在中间,顷刻便会被碾得粉碎。
灵舟危在旦夕之时,舟上有两个非人之物却异常兴奋。
幽蛟望向波涛汹涌的海域,眼里闪烁着游子归乡般的近乡情怯,仿佛下刻就要哭出来。
应烛则兴奋得上蹿下跳,血脉犹如被激活了般,若非被拦着,早已化出真身没入辽阔的海域。
眼见灵舟遭受危机,一龙一蛟对视了眼,“扑通”“扑通”两声后,两个庞然大物在狂风骤雨中,一前一后推拉着灵舟穿梭在海域中。
悠悠在舟内,在翻山倒海的力量中撞晕过去,再醒来时风平浪静,灵舟已抵达天墓,除了幽蛟与应烛外,所有人安然无恙。
“小主人不用担心。”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坎坎咳了声。
“幽冥鬼蛟本就诞生于亡灵海,烛龙更不必说,亡灵海是先天神魔大战遗留之地,深不见底的海下危险与机缘共存,他们去寻想要的东西了。”
悠悠松口气,听坎坎嗓音细哑,伸手摸了摸,掌心一片滚烫。
“你生病了。”
坎坎不知该如何解释,想了许久,哑声道:“水土不服。”
它有些蔫地靠着悠悠:“休息一会就好了。”
这片魔土自古以来就是仙家禁地,如今虽落寞了,余威依旧慑人,它是圣兽,难免也受影响。
悠悠将坎坎白绒擦干后,抱了起来,跟随前来接应的修士到了住处,换好衣物后,才终于从眩晕中缓了过来。
她没闲着,按慕天昭的交代,直接前往了一座酒楼。
酒楼位于天墓主城之中,她要在楼内,与那位大魔使派来的人碰头,随她同行的苍舒孑等人却不知这些,只以为她迫不及待要尝天墓美食。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悠悠换上了素净衣裳,在晌午客流最多时,带人混入其中。
“味道不错。”
苍舒孑摘下面具,品着美酒佳肴,发现整张桌子除了他以外,无人动筷。
其他人倒也罢了:“悠悠,你怎么不吃?”
悠悠:“我不饿。”
其实她是戴着面具没法吃,这特质的银白面具就是她与接头魔修的暗号,不能摘下来。
苍舒孑不明所以,望向同桌的师兄师姐们,没等他问,众人严肃的表情透过面具都传了出来。
“不饿。”
苍舒孑默默摇头,随后忽然察觉到什么,疑惑地朝楼上一处雅间望去,从这角度,只能看到一扇半敞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