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相信萧善木所言,隔着面雾,路杳能认出他。
但女孩目光确实朝这边望来了,由一开始的试探逐渐变为坚定,还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
“到处是满脸雾,你真认得出来吗。”苍舒孑怀疑道。
看到青年身影,悠悠心里一下变得抓耳挠腮,听到质疑,立马道:“瞧不起谁呢,我已经发现师弟了!”
她扬扬下巴,目光朝斜对面后排靠窗处望去。
苍舒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窗边的白衣身影:“别说,那人也在看你。”
悠悠眉眼含笑:“我知道。”
苍舒孑目光掠过窗边身影,正欲说话,冷不丁发现除了那人以外,还有许多视线在盯看悠悠。
他察觉到不对,伸手欲拦,但悠悠已起身走了。
“她过来了。”
萧善木低声,下意识握紧佩剑。
顾赦行踪若暴露,会引来极大的危险,他必须赶在悠悠出声前击晕她,不仅如此,倘若女孩透出一丝杀意,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其斩杀。
对比萧善木如临大敌的神情,顾赦从容多了,神情甚至没有多少变化。
他黑眸淡淡地望着疾步走来的女孩,在对方贴近的那刻,苍白指尖漫不经心擦过杯口。
一缕暗香涌动,女孩细长的衣带被风吹起,不经意从他手背擦过。
顾赦有刹那的失神。
随后目光注视着那衣带远去,坚定地扑向了他的后方。
“——师弟!!!”
她欢喜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悠悠也是有严谨的识人方式,俗话说,后排靠窗,王的故乡,她第一时间锁定了尾末位置的窗边,果然有个白衣身影,顾赦在原著里,有白衣魔君的称号,时常着一袭白衣。
再加上那人时不时朝她望来,即便没有眼神交流,她也能感受到对方迫切想要过来与她交谈的心思,除了阔别三年的师弟,还能有谁。
隔着面雾,师弟都能把她认出来……就像她能认出师弟一样!
还能说明什么,
她与师弟双向奔赴啊!
第92章
“姑娘。”
一阵风从窗外吹过,白衣身影带着惊喜的嗓音响起。
面对热情扑来的女孩,他雾面下的脸已发起热来, 有些憨羞道:“在下白默默,不叫师弟,不知姑娘芳名。”
悠悠兴奋的表情顿住,抓着对方衣袖的手往回缩了缩。
一阵凉飕飕的夜风中,她小声再确认了遍:“师弟?”
白衣人耐心纠正:“默默。”
霎那间,如遭雷击的悠悠僵在了原地,许久她收回手, 环顾四周一堆面雾,咬牙切齿地迁怒道:“既然又不认识, 你老看我做什么?!”
见偷看被察觉,白衣身影咬了下唇, 诚实道:“因为姑娘好看。”
悠悠:“……”
她倒退着, 从哪来回哪去了。
已发现端倪的苍舒孑,在悠悠回来后, 摸出了面具给她戴上:“没关系,以后不用这些花里胡俏的魔物,我们老老实实戴这个。”
悠悠一言不发。
她耷拉着脑袋,浑身弥漫着低落的气息, 仿佛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
苍舒孑想起她方才认出人的兴奋劲,咬牙忍笑。
“要不,我们先走, 今夜就算了。”
悠悠听出话中笑音, 歪头瞅了眼,看到苍舒孑快笑裂的嘴。
“想笑就笑, 憋着对身体不好。”
她磨着刀。
“……”
苍舒孑轻咳了声,环顾四周,拍卖会快开始了,第一样宝物已放置在高台。
“不是说会买下神秘银盒嘛,等会就知道谁是了。”
悠悠闷声,头也不抬道:“用不着,我知道他在哪了。”
苍舒孑显然不太相信,悠悠没有解释,低头撇着嘴,耳边不断传来竞价宝物的声音,直到拍卖一株镇魂草时,她才抬起头,朝斜对面买下镇魂草的身影望去。
对方敏锐地察觉到,微微侧脸。
拍卖会开始后,整个场地光线便暗了下来,悠悠顺着他侧去的目光,就看到隐在幽光中的身影,白雾遮面,青年搁在桌面的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曲起的食指轻轻扣在桌面上。
待银盒也被其收入囊中后,悠悠心底“哦豁”了声。
她默默端起茶盏,呷了两口,发现剑修朝她望来,意有所指地低声说了什么后,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好像认出她了……
要不原地失忆,当之前的事没发生……
在悠悠拼命为认错人找理由时,萧善木起身,余光扫了眼桌面碎成两半的茶盏,握剑跟上离开的顾赦。
抬眼发现人走了过来,悠悠端坐在椅子上,握着茶杯的双手有些僵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杯里打旋的茶叶。
在对方临近的刹那,她吸了口气,还没出声,一阵青年走过附带的轻风掠过,缓缓掀起她乌黑发丝。
待她回过神,杯面茶水泛起涟漪,与她擦肩而过的身影已经走了。
“他……”
悠悠静默良久,扭头道:“他可能没认出我。”
苍舒孑瞥了眼快要裂开的杯子,将她握紧茶杯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完全理解。”他道,“毕竟三年了,你长高了,又出落得越发漂亮,没认出实属正常。”
悠悠默了默:“其实我是故意认错的,以免他身份暴露。”
“完全相信。”苍舒孑给她打湿的手里塞了张丝帕。
“说不定他也是怕你身份暴露,才忍着不说,你们这种为对方着想的师门姐弟情,再令人感动不过了,这才是真正的双向奔赴。”
“可是……‘师姐’两字暴露不了什么。”
“不不。”苍舒孑坚定摇头。
“别忘了,有个叫魔陵的黑暗组织,藏匿于九域中,这里到处是他们的眼线,说不定凭着蛛丝马迹就挖出了你的身份,他在灵魔界多年,与魔陵交手只怕不在少数,更深知其危险,才这般小心谨慎,以免置你与险地。”
悠悠嘴角扯起一抹笑:“你真会安慰人。”
苍舒孑一哂,摇摇头:“这算什么安慰。”
“我要是真心安慰人,可不会口头上说这么多。”他张开双臂,露出宽阔的胸膛,“我只会给对方一个温暖的抱抱。”
悠悠失笑,用丝帕将指间水渍擦拭干净,擦到一半,她看到帕角绣着的小白兔。
“这不是……”
苍舒孑顺她视线望去,看到绿眼小兔子,不明所以:“怎么。”
悠悠想起含羞送出手帕的小姑娘,欲言又止,不过她不能暴露泥人在暗中看到的事,只好轻咳一声:“这帕子挺好看的。”
“一位绣功很好的姑娘送的。”苍舒孑随意道。
“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去。”
悠悠愣了愣,目光落在苍舒孑脸上,头一次从他懒散的神态中发现了几分淡漠。
“走了。”
见悠悠怔愣,苍舒孑拽着她离去。
*
另一边,受真身情绪影响,附着悠悠些许神识的小泥人,也蔫蔫的。
“要喝茶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丧气。
冒着热气的茶杯被推到面前,悠悠晃了晃脑袋,重新打起精神。
“大人可知是谁对荒域礼魔动的手。”泥人仰头,看向坐在桌案边的殷寒陵。
灵魔界并非全是好战,对修仙界抱有疯狂敌意的魔修,也有不少爱好安宁,希望三界相安无事的魔修,殷寒陵便是后者,加上机缘巧合受过清筠宗恩惠,多年来,一直与清筠保持着联系。
他是一域魔使,在天墓位高权重,又与清筠交好,很大程度上方便了清筠在天墓的行动,倘若失去这一助力,清筠在天墓的所有安排都会变得举步维艰,故而慕天昭交代悠悠,不余遗力保住他。
眼下殷寒陵遭人污蔑,当务之急便是打消魔君对他的猜忌。
室内门窗紧闭,殷寒陵望着烛火,眉头紧锁:“是魔陵的人。但魔陵有何目的,不得而知。”
魔陵背后是谁,也没人知晓。
“或许是古域从中作祟。”
悠悠托着腮,若有所思,古域是九域之一,又名太古,在灵魔界的势力仅次于荒泽。
“古域与天墓早年恩怨极多,老魔君将陨之际,古域那些蠢蠢欲动的殿下,恐怕有人想借此事既让荒泽大动干戈,又让天墓深陷危难,一石二鸟,好向老魔君邀功。”
殷寒陵沉吟道。
“魔陵背后若是古域,如此倒说得通,不过……关于魔陵还有个传闻。”
烛火无风摇曳了下,殷寒陵嗓音沉了几分。
“有人说,它背后的主人是荒泽的血魔使。”
悠悠神色微变,想起当年前来救顾赦的血衣魔修,当时她手持神器轩辕弓,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压迫力,那是所有魔修里最强的,即便是梦魇魔也逊其几分。
“血魔野心很大,魔陵主人若是他也不足为奇,他门下的魔徒便多不胜数。”殷寒陵道。
“炎魔便是其中之一。”
悠悠讶然,回忆起白日大殿上处处针对殷寒陵的魔使:“天墓魔君似乎很青睐他。”
“他深受君上信任,在天墓一手遮天,倘若我再失势,只怕天墓要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了。”
念及天墓内忧外患,殷寒陵满面愁容。
“如今荒泽对天鼎虎视眈眈,魇魔今日大殿之上,装都不装了,想必是背后魔君授意。但域鼎,天墓是不可能交出去的,除非天墓亡了,荒域魔君必然知晓这些,仍派魇魔来此,一定有其他缘由。”
悠悠操控着泥人,将茶杯推了过去。
“大人当务之急,是洗脱冤屈。”
殷寒陵垂眸,看了眼推下茶就气喘吁吁的泥人,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解铃还须系铃人。”
悠悠:“嗯?”
殷寒陵放下茶杯:“无论是解天墓之危,解我之危,关键都在荒泽。”
“荒域虽强,却并非没有破绽。”他低声道,“荒域已与三年前释净在位时的情形不同,从修仙界回来的魔君释玄,显然不愿像释净一样做个傀儡,如今荒域,多方势力博弈,明争暗斗,为首便是魔君释玄与血魔使白辛。”
悠悠皱起小泥脸。
她差点忘了,顾赦在荒泽的处境也并不安稳,原著里,对顾赦如何扳倒血魔等人,只一笔带过,但要对付这些曾随释九阴征战四方,扎根在荒泽千年有余的大魔们,其中艰难危险可想而知。
悠悠陷入沉默,顾赦如今处境,只怕比之前初归荒泽更艰难。
除荒泽以外,另八域势力必然想方设法致他于死地,灭了荒域王族魔脉,没了上古魔族后裔坐镇,即便有血魔等大魔坐镇,也阻止不了荒域大乱,分崩离析的局面。
三年前,面对八域不怀好意的窥视刺杀,血魔等魔使必定全力保护顾赦,但如今,面对日益强大,威胁到己身的魔君,这些魔使心思自然变得复杂起来。
一时间,小泥人神色变得比殷寒陵更忧心忡忡。
顾赦在天墓的消息一旦泄露,只怕不出片刻,另八域铺天盖地的暗杀便来了,近水楼台的天墓,更是会殊死一搏。
悠悠回忆原著,从里得到的有用消息却极少,她甚至不知顾赦来天墓所为何事,专程去拍卖会买下的银盒里装着什么,原著毕竟围绕男女主展开,关于他的单独描写并不多。
“被抓来的两个姑娘,现关在地牢里。”
殷寒陵见她一脸愁容,以为担忧两人安危,“我可以带你去探望。”
远在落榻之地的悠悠真身,心不在焉地操控泥人点头。
她从镜花楼回到住处,与苍舒孑告别后关上房门,盯着室内摇曳的灯火,许久,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小泥人。
这个小泥人细看之下,模样与其他泥人有细微差别,它脸蛋要更圆润些,腮帮鼓鼓,瞧着多了几分憨态。
这是她最早的泥人。
当年顾赦被关在戒律堂,便是这个被她寄予众望的小泥人,拖着包裹,给少年送去糕点丹药,后来不小心撞窗变成面饼,便是顾赦重新给她捏好的。
那个深夜里,少年垂眸,泛着凉意的手指捏着扁扁的泥身,在窗外簌簌落叶声中,将小泥人重新捏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神色透着温柔。
悠悠指尖落在泥人头顶,轻按了按,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