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撕破脸面击杀顾赦,对太古与沧海而已,是件十分值得冒险的事。
萧善木猜的不错。
古域两大魔使与沧海黑白魔使,已经盯着顾赦蠢蠢欲动。
最先坐不住的,是沧海。
远处观望的苍舒孑,眯眼看悠悠情况时,就看到黑白魔使朝顾赦袭去,与此同时,古魔使与太古另一魔修闻风而动。
转瞬间,四大魔使爆发出力量将周围一扫而空,只剩顾赦几人。
空气中魔气肆虐,一块块巨石崩碎。
剧烈的地动山摇后,众魔修回过神,前方局势引入眼帘。
萧善木一边与古魔使交手,一边御剑阻拦另个太古魔使朝顾赦袭去,而戴着兜帽遮阳的身影所处之地,如刀刃般的银蝶环绕,将黑白魔使困于其中,血光四溅。
众人哗然,没想到两人皆有以一敌二的实力,无不惊愕忌惮。
但两人被缠住,意味着,荒域魔君身边空无一人!
意识到这点,一群人齐刷刷望去,与他们目光同时抵达的,还有数千支冷箭。
暗处埋伏的太古众人,手持魔弩冒了出来,万箭齐发,直朝孤身立在冰窟洞口的顾赦而去。
萧善木脸色一变,欲闪身赶去,被古魔提掌拦住。
古魔布满褶皱的脸微动。
古域特制的魔弩阵,就算是他身处阵心也无法轻易脱身,这些年,无人见过顾赦出手,外界关于他修为的猜测从未停过。
此招就算取不了顾赦的性命,也能让其暴露实力!
拦住萧善木后,古魔眼里精光闪过,冷冷地瞥向白衣身影。
但眼看万千箭矢袭去,身处其间的顾赦却没有半点动作,神色淡然地抱着怀里身影。
冷箭转瞬而至,他长睫懒懒一掀。
古魔皱起眉头,开始不得不怀疑这个年轻魔君是不是被吓呆的时候,一道凌厉的灵力席卷而来。
上千支冷箭凝在半空。
其中一支离顾赦半步之遥的锐箭,被只修长的手握住。
手的主人,一袭苍青长袍。
慕天昭挡下袭来的弩箭,一贯温润如玉的脸庞浮现出冷意。
众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混在其中的仙门弟子亦是一脸呆愣。
原本缠斗的几个魔使都停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顾赦似笑非笑。
“真是师兄妹情深。”
慕天昭折断指间长箭,扔在地上,一双微冷的浅眸看向他。
顾赦不以为然地垂眼,看了下某个苍白的小脸,淡淡道:“既如此,劳烦慕宗主护送了。”
狂风掠过,他暗纹浮动的宽大衣摆泛起涟漪,眉眼冷淡朝远处走去。
慕天昭盯着一抹红影,抿着的浅色薄唇,紧了紧。
就在这时,浩浩荡荡的天墓魔军赶来,原本在此的天墓众人,顿时沸腾起来。
如今荒域大军压境威胁天墓边城,倘若对战天墓难以匹敌,眼下荒域魔君在此,不如背水一战,抓了对方以威慑荒泽,解天墓之危。
然而就在他们打算杀上去时,身后响起气喘吁吁的声音。
“众将听令,保护荒域主!保护荒域主!”
天墓众人难以置信,回过头,当真是他们魔君在发号施令,如假包换。
在魔君身旁,站着个陌生的少年。
一只手不敬地按在魔君肩上,另手抓了抓赤红长发,无聊打了个哈欠。
天墓魔君脸色惨白,心惊胆战地一嗓子接一嗓子吼完,叫苦不迭。
他不知身旁少年是什么怪物,魔宫大阵,被其一拳头砸碎,宫内严密的防守在其面前,好像是不堪一击的泡沫。
他只能被迫前来护送。
青年修长的身影,在一众目光下远去。
*
悠悠昏沉的意识,在被抱起来后就所剩无几。
她察觉不到外界情形,甚至不知离开了冰窟,只感觉耳边声音从宁静到喧闹,最后喧嚣远去。
隐约被放在柔软地方的时候,她浑身还是冷得厉害,本能地贴紧热源,脑袋念念不舍地往热乎的地方埋。
似乎有目光掠过她脸颊。
片刻,又阴晴不定地落在她抓紧的手指。
肩处伤口疼的厉害,好似烈火在灼烧,悠悠疼的呼吸浅弱,断断续续,不知过了多久痛意才消散。
她仍未得安生。
魔尊的传承如座大山压着她,不断吞噬她的意志,激发她体内的魔性。
魔修与仙修不同,仙修讲究心境淡泊平和,魔修却截然相反,魔性越强,得到的力量会越强大。
闪烁着紫光的魔鳞,浸入悠悠识海,试图挖出她充满仇恨怨憎的阴暗面。
每个人都有黑暗的一面,与之对抗的是仙道,以其为食生存的是魔道。
承载魔尊意志的魔鳞,惊奇的发现,继承人识海里一片澄澈,没有阴暗角落。
这是不可能的。
它锲而不舍地在悠悠识海穿梭,终于在角落寻到蛛丝马迹。
魔鳞看到一个模糊的小神灵。
神灵挡着什么,低声烦恼无比:“怎么还留下了传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魔鳞将其撞散,一下踏入后方的阴暗空间。
里面藏匿着个身影,它将对方放了出来,心满意足。
半梦半醒间,悠悠看到个人影。
女孩穿着红衣,一张熟悉至极的脸颊闯入她的视线。
她浑身充满戾气,眼神阴测测,一脸怨天尤人,原本绝美容颜在那呼之欲出的怨憎下,变得阴冷恶毒,让人望而止步,忍不住皱眉产生厌恶之情。
意识到是谁,悠悠下意识往后退,却动弹不得。
是原主……
原主盯着她,带着审视的目光一步步靠近。
诡异地,没有敌意。
悠悠对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神经忽而被扯紧了,脑海轰地一下变得空白。
如潮水般的记忆,涌了进来。
*
晚霞染红天边,清风拂过,室内一片宁静。
重焱收回九天玄火。
庄隗擅毒,他用玄火将路杳伤口处的毒血燃烧殆尽,去了毒,伤口很快会痊愈。
“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不过……”
看了眼昏厥中的身影,重焱心情复杂。
眼下是杀了这仙修,夺得魔鳞的好机会。
来自万年前,灵魔界最后一位魔尊阿落的传承,他不信君上不感兴趣,就算不想要,给手下魔修也会成为极大的助力,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救人,除非……
不过不是该他考虑的事,按下思绪,重焱继续道:“不过以仙修之身得魔尊传承,恐怕会被影响心智,走火入魔。”
他交代完退下,室内只剩顾赦与释烛。
窗外落叶簌簌,微风几许。
顾赦放下茶盏,看向一直蹲守在床边的赤发少年。
他想起冰窟里,行为怪异的万骨枯。
“你很喜欢她。”
释烛盯着悠悠苍白脸色,眼巴巴的。
他不明白为何人这般脆弱,只是伤了个小口子,就奄奄一息的模样。
听到顾赦问话,他扭过头,诚恳地点点头。
顾赦:“为何。”
释烛抓了抓发丝,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何。
不知如何回答,他摸出夜明珠:“她比发光的珠子还亮,血亮血亮的,挨着很舒服。”
顾赦视线落在榻间。
路杳受伤不轻,躺在卧榻上,乌发凌乱地散在枕被间,虽未醒来,眉头却本能蹙着,苍白脸颊浮现出脆弱之色。
不见平日的乖张,一副可怜兮兮的虚弱模样。
无论怎么瞧,都不是血亮的。
顾赦指尖扣在桌面,若有所思:“她与我们有何不同吗。”
释烛凑近脸颊,轻嗅了嗅:“她身上有好闻的气息。”
说话间,“嘭”“嘭”两个幼角,从释烛赤发间不受控制冒了出来。
他忍不住再凑近一点时,肩膀被按住。
“去找萧先生。”
释烛不假思索奔了出去。
在庭院枫树下,他看到垂眸沉思的挺拔身影。
萧善木盯着手中佩剑,想起混战时,人群中匆匆赶到的一个剑修,眉头微皱。
注意到释烛,他收起思绪:“何事。”
释烛脚步一顿。
是呀。
何事……?
见少年面露茫然,萧善木摇摇头正欲说话,忽然察觉到一缕杀气。
他望向释烛来时的方向,脸色一变。
顾赦手指落在纤细的脖颈,掌下传来血液流动的温热,经脉的搏动,他端详着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试图寻到一丝熟悉感。
尝试无果,顾赦落在悠悠脖颈的长指紧了紧,眼神晦暗不明。
原本当她是个小火苗,一不留神,险些燎原。
顾赦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众目睽睽下闯入冰窟救人,连在天墓暴露身份的后果都不顾了。
窗外天色渐暗,冷风吹入室内呼呼作响。
烛火照耀下,悠悠颈间白皙细腻的肌肤,很快在他指腹下浮起薄红。
顾赦薄唇冷抿了抿。
还没怎么着,稍一用力,她就像不知受到多大折磨,雪肌留下清晰的指痕罪证。
顾赦冷冷松开手。
几乎在他松手的同时,忽然醒来的悠悠长睫掀起,一片幽紫色的魔鳞,朝床边身影刺去。
凛冽冰凉的杀意,瞬间扩散开来。
萧善木赶到时,只看到顾赦立在一片废墟间,颈间流着殷红鲜血。
他心下一惊:“是……”
手持魔鳞的红影一闪而过,朝远处逃去,萧善木脸色瞬变,惊愕地看向顾赦。
暗处数道人影现身,朝悠悠追去。
夜幕低垂,微亮星光点缀其间。
一阵树叶飘落。
顾赦发丝在风中拂动,拇指落在险些划破喉咙的血口。
他沉默地拭去血迹,似乎在忍着怒气,过了许久才寒着眼眸,淡淡道:“让她走。”
*
月上枝头。
经过白日一番厮杀,血色从冰窟一路蔓延至山脉。
幽静的潭水边,慕天昭甩开了一众魔修,将衣上沾染的血迹清理干净,摘下腰间古玉,欲靠玉寻人,身后传来窸窣动静。
慕天昭回过头,斑驳树影间,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兄。”
她一字一顿,语气似嗔似怨。
似曾相识的腔道,让慕天昭神色微变。
水珠沿着他削白指尖滑下,静静溅在青石板上,借着月色,慕天照对上空洞无神的眸光,微微睁大了眼。
“师妹……”
他刚开口,伤未好全的身影便摔倒在地。
慕天昭回过神,将人扶坐起来,压下疑惑察看伤势。
她又昏了过去,面无血色,嘴唇都泛着白,从肩处溢出的血蔓延至衣袖,几处地方将衣裳与皮肤黏在一起。
一阵冷风从林间呼啸而过,掀起层层凉意,远处传来动静。
慕天昭微皱了皱眉,从储物袋取出一件大氅,裹在悠悠身上,随后将人背了起来,大步离开了此地。
*
一阵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中,悠悠睁开眼。
迎面冷冷的海风刮在脸上,她脑袋微动,下意识埋了埋脸。
一缕宛若雨林里弥漫的雾霭清香,沁入鼻尖,悠悠愣了秒,看了看披在她身上的大氅,又看向背着她的慕天昭。
意识逐渐清晰后,悠悠垂下脑袋,遮住脸上复杂的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浮现出过往未曾有过的阴霾郁色。
这里是亡灵海边。
远处黑暗中,停留着一艘若隐若现的灵舟。
慕天昭踩着碎石,步履平稳地朝灵舟方向走去,察觉背上动静,缓声道:“这些时日幸苦你了师妹,做的很好,剩下的交给我,你随门内弟子回去养伤。”
魔尊传承在悠悠身上,她继续留在灵魔界会成为众矢之的。
等了会儿,没听到回复,慕天昭面露疑惑,正欲再开口,听到身后沉闷沙哑的声音。
“师兄还记得小时候吗。”
一阵从海域深处掠来的风,将慕天昭脚边沙砾刮掀起来。
他脚下微顿,神思不定地应了声。
“嗯。”
记得。
最初路杳还不叫他师兄,按理也不该如此。
之所以有这个称呼,是他被师父路天沉带回清筠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放在旭日峰,由路杳的师父,苍越长老代为教导。
故而小路杳才叫起了师兄。
其实关于两人小时候的记忆,慕天昭以前有些模糊。
说来奇怪,过往十年,他好像从未想过回忆以往,近几年,关于路杳小时候的记忆才逐渐清晰。
他记得初见路杳,是在一个白雪纷飞的午后。
那时与灵魔界的大战才平息不久,修仙界地域上,还残留着不少魔修在涂炭生灵,身为宗主的路天沉日理万机,自然顾不上他,便将他交给了正巧赶来的苍越长老,随后说了两句。
“我有一女名叫路杳,小名悠悠,比你小个一两岁,在旭日峰野生野长,听说已经要翻天了。苍越长老太惯着她了,你去了,正好替我管束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