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猩红,他神色稍缓:“这到底是什么。”
悠悠:“对你无害的。”
修仙界没有能与仙草灵花交流的法术,她多少不想让人知道她能与岸生花交流,还能滴血助其生长。
“你既晕血,来日便找个信得过的人,代你尝尝。”
苍舒孑见她坚持,惆怅地叹口气收下。
“好好,还有,麻烦您忘掉我晕血这事。”
悠悠笑着点点头,随后带人赶到昨夜靠岸的灵舟。
仙门人士陆陆续续到齐了,贺清山等人都在,只少了萧町。
灵舟已停留许久,继续等待容易暴露,趁着午后,扬帆起航了。
送走苍舒孑,了却一事的悠悠,按魔鳞的指使来到一处空旷荒芜之地。
她放出紫圣魔宫,身影没入其中。
熟悉宫殿之际,悠悠神色微变,干巴巴眨了眨眼。
在万里之外的荒域边境。
天空蒙着灰雾,午后冰凉的雨滴落下,淅淅沥沥。
顾赦回荒域的路上,并不太平,负责他安危的主要人萧善木,过得更不安生。
这份不安生倒不是各域派来的暗杀阻挠,这些早已司空见惯,他棘手的是,一行人身后始终跟着个尾巴,甩也甩不掉。
萧善木扣着剑鞘的拇指微紧,朝倚坐在魔辇内的身影望了眼。
从天墓回来的路上,顾赦变得沉默寡言,眼帘垂着,周身散着令人退避三舍的冷意。
他跟在顾赦身边已久,在他看来,顾赦绝不是性格暴戾的人,很多时候,甚至称得上宽仁,即便是伪装的,也伪装得令人挑不出暇疵,以至于,他还从未看过,顾赦神色如此阴沉。
萧善木眸光扫过他颈侧的那道伤口,不深不浅,仍是一缕新鲜的血痕,再好的药都没法让其愈合。
这伤绝不是顾赦受过最重的,但看起来,似乎是最令他恼怒的。
虽然不合时宜,萧善木还是走了过去,打算谈谈某个不怕死,还在穷追不舍的年轻剑修。
他靠近时,一声欢快的吼叫从天边传来。
萧善木拇指半拨剑鞘,侧首望去,看到一条黝黑的大蛟朝这边游来。
“哇呜,主上——!”
晃着腿的释烛眼睛一亮,从石上一跃而起,跟着“吼”了声。
是蛟哥啊!
久别重逢,但幽蛟激动不已的心,在看到魔辇内,青年朝它露出陌生的眼神时,陡地僵住了。
幽蛟难以置信,顾赦竟然不记得它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认亲’。
守在魔辇外的萧善木,不知这条幽冥鬼蛟在里面喋喋不休说了什么。
没多久,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掀起墨帘。
顾赦拨出幽蛟,淡声道:“告诉天墓,把人送来。”
萧善木略一思忖,颔首道是。
说的是那位清筠人士,白芙雪了。
离开天墓前,魔君欲以此人相送,被顾赦拒绝,不知为何转变了心意。
他领命准备离开,忽而瞥见幽蛟尾巴微动,从头颅挂着的布袋里,卷出一个泥人。
似曾相识的小泥人,浑身滚圆,背负一捆长短整齐的荆条,右手拖着个包裹,踩着幽蛟尾巴靠近魔辇。
在辇内身影眼皮底下,它伸出小食指,将包裹慢吞吞往墨帘内推了推。
“我是来负荆请罪的。”泥人极小声。
“这是魔鳞粉,抹上伤口才能愈合。”
话音落下,悠悠透过泥人的视线,忐忑地看去。
恍然间,她透过墨帘对上顾赦阴鸷冷眸,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罩了下来,视线陷入黑暗。
远在紫圣宫的悠悠,发现感应不到泥人,默了默。
好像被按扁了……
悠悠在心里,为壮烈牺牲的小泥人点了根蜡烛。
长路漫漫,看来只有隔三差五派去小泥人了,真身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然而虽心念如此,悠悠还是免不了与之相见。
她真身在紫圣宫打坐修行,化身却不得不潜入荒泽圣殿,名响九域的乌霄殿。
用赤水洗净浮幽散,甩脱追踪后,悠悠化身带着乌乌追查妖鸦前辈的下落。
妖鸦族被血魔白辛所猎,按理该在血魔洞府,不知为何,乌乌感应到的爹爹却是在乌霄殿中。
乌霄殿在魔宫正中位置,莫说摸入殿内,魔宫戒备森严,想躲过暗哨悄无声息混入宫内,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悠悠只能借用身份光明正大进入。
正巧宫内近来不知有何喜事,要大摆宴席,准备期间,来来往往进出宫门的人很多。
悠悠花了些功夫,混入一群负责入宫演奏的乐姬中。
真身短暂的安定下来,悠悠将神识多分了些在化身上,那张陌生秀气的脸蛋,总算一扫恹恹神情。
青色长笛在纤白的手中翻转,悠悠四下张望。
她在一座大堂内,周围一群相貌不俗,身材姣好的女子,或携琴,或带琵琶,抑或与她一样手持长笛……一眼望去,各种乐器应有尽有。
这群姑娘有的来自知名乐坊,有的来自风月花楼,皆是纤纤玉指,容貌出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姿亦是曼妙多姿,任何一个,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相比之下,悠悠好不容易给化身捏的明净脸蛋,变得黯然失色。
好在她们是入宫奏乐的,不是选美的。
对于自身在音术上的造诣,悠悠还是很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今夜便是入宫的时间。
除了她,大堂内还有八人,剩下一位姗姗来迟的抱琴女子,一来就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被围在了中间。
悠悠因前几日精神不振,整个人看着爱搭不理,导致没融进去。
她在一旁安静地转着长笛,看她们热热闹闹。
最后赶来的女子一袭轻纱长裙,肌肤雪白,一张娇艳迷人的脸蛋。
即便在诸多花容月貌间,也是出类拔萃。
“思婉姐姐还是这般漂亮,莫非寻常男子,就是君上见着,想必也会动心。”林悦贴上去,笑吟吟打趣道。
曼思婉斜睨了眼,眼底露出淡淡不善。
她哪里听不出对方满嘴好话中,藏着的别的意思。
众所周知,她们荒域这任魔君释玄,后宫空无一人,莫非魔后了,连个妃子都没有,与上任沉溺花天酒地的魔君释净,简直是两个极端。
以前释净在位时,域内姿色不凡者,皆是提心吊胆,生怕被魔君看上抓入宫内。
释净不留子嗣,导致每个侍奉过他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而新任的年轻魔君,俊美非凡,虽短短三年,但显然是个明主,还不沉溺美色,他那空荡荡的后宫,难免引得域内莺莺燕燕觊觎。
若能入魔君的眼,多半就是三千宠爱于一身了,何等的殊荣。
谁不想一步登天,成为荒泽、乃至九域最尊贵的女子。
但所有人又知道,这很难,否则魔君身边不会至今空无一人,连与他有瓜葛的女子都少之又少。
正是知道这些,林悦才会一边吹捧,一边给她挖陷阱。
只等她没入君上眼后,好落井下石的嘲讽。
曼思婉看穿小把戏,漫不经心地抚着指甲:“悦妹妹清纯可人,说不定,君上更喜欢妹妹这样的呢。”
她话音落下,果然看到林悦露出遮不住的欣喜,嘴上则羞涩地谦卑道:“怎么可能,连血魔大人的千金白芍,那般仰慕君上,都未得回应,我只不过会抚琴,哪里比得上她,何况还有个巫族圣女,她可是君上生母身边的人,听闻徐夫人一直有意凑合。”
在悠悠手中翻转的青笛,微停了停。
她记得庆乐,以前还来过清筠宗,鬼城惊变后没了音信,原来人在荒域。
巫族一向中立,与修仙界灵魔界都有牵扯,顾赦生母,释九阴的魔妃庆柔,本就是巫族之人,以前世人都以为她身死了,三年前才被发现还活着,隐姓埋名为徐柔,嫁给了一个庄主,成了庄主夫人。
她是已身为魔君的顾赦生母,巫族得知此事,自然派人前来关照。
庆乐出现在此,倒在情理之中。
悠悠斜支着脑袋,发现林悦话落后,整座大堂安静了几分,不少娇美的脸蛋露出忿色。
仿佛林悦话中,有东西成功戳中了所有人的不悦。
“一个小圣女,就仗着徐夫人宠爱,不然一个外人哪能见到君上。”
“此次宴席,徐夫人多半会带着她,君上一向对徐夫人敬重有加,说不定真如了那巫女所愿!”
“以我看未必,论样貌才情身份,白芍小姐可是半点不输她。”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悠悠在旁抚着笛子,无声地眨了眨眼。
她目光轻晃,无意看到斜对面的立镜后,停顿下来,镜内倒映出的面容清秀白净,凑近细看,眼尾有一颗朱红小痣。
悠悠眨眼,摸了摸朱砂小痣。
上次参加入宗测试,被师兄当众逮捕后,她特意请教,才发现无论如何变幻容貌,眼尾这颗小红痣,始终跟随着她,就像烙在魂上的印记般。
悠悠犹豫片刻,不确定顾赦会不会凭这小痣将她认出。
介于此刻两人冰冻三尺的关系,保险起见,她端起镜旁的妆盒,捻了点白色粉末往眼尾抹了抹。
这动作不知被谁注意到了,忍不住一声嘲笑。
“还以为有多与众不同,原来也藏着小心思,可惜再梳妆打扮,也是庸脂俗粉。”
她的话吸引了其他姑娘的注意,众人视线望来,看到往脸上擦粉的悠悠,无论带着善意还是恶意,都笑了。
因为悠悠的姿色,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
“想必姑娘笛子吹得极好。”一人委婉道。
悠悠原本内心无言,听到这句话后,变得心花怒放。
“谬赞了。”她开朗地笑笑。
说这话的女子,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到了启程的时间,一行人赶赴魔宫,路上,之前无意哄到悠悠的女子,凑上前,主动与悠悠说起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解释。
悠悠:“我都懂。”
女子愈发有种被戳破脸皮的感觉,岔开话道:“听说君上傍晚时候回宫了。”
悠悠意外地看了眼她。
算时间,顾赦差不多就是黄昏时候回来的,天色暗下才不过半个时辰,远在魔宫百里之外的一个乐姬,竟然就知道了。
悠悠从善如流地笑了下,看对方腰牌,叫赵伊人。
她抚着长笛,寒暄了几句。
临近亥时,一行人抵达魔宫,从西侧一扇偏门进入。
悠悠抬头望了眼,前面刚走过一群婀娜多姿的舞姬,穿着轻纱薄裙,长长的襟带在夜风中飘飞,裸露在外的肌肤雪白,各个亦是绝美容颜。
悠悠轻啧了声,怀疑整个九域的美人都来了:“到底什么喜事。”
赵伊人讶然:“是君上的生辰,快到了,你不知道吗。”
悠悠呆住。
过了宫门,负责拿乐器的仆人不能进入。
赵伊人接过自己的琵琶,白皙脸颊微红,眼眸含着几分羞涩道:“君上年纪尚轻,方过十九的生辰,还要两年才及冠呢。”
与修士而言,除了到特定的年岁会举办生辰宴外,其余时候大都不甚在意生辰。
逢魔君生辰,今年也是像往年一般,在魔宫内办个类似家宴的小宴席罢了,但饶是如此,也免不了兴师动众,无人敢怠慢。
“去年我没能选入,今年得贵人相助才有幸来魔宫。”
赵伊人轻声说着,抬头发现不过与悠悠说了两句,就落了后。
十人呈两排站着,她们站到了队伍的末端,为首是玉手抱琴的曼思婉与林悦。
她咬了咬唇,神色浮现出几分气恼,瞥了眼身旁的女孩,见她握住青色长笛,垂着长睫,不知在思索什么。
十九……
悠悠回想‘原著’里的东西,顾赦十九生辰日似乎发生了什么。
由于一笔带过,她记不清了。
问系统,它肯定不说。
魔宫极大,负责引路的宫人提着夜灯,带一行人前往落榻之地。
悠悠在后面心不在焉地跟着,不知走了多久,没等她忆起顾赦生辰日发生了何事,手里的笛子被碰了下。
“快、快看。”赵伊人低声。
血月过后,恢复柔白颜色的圆月悬在夜空,在湖面洒下一片清辉。
夜风拂过,湖心亭四面波光粼粼。
侍奉的宫人们安静地立在外面,宽旷的亭内只有两道身影。
灯火阑珊处,倚坐在长椅上的白衣青年,把玩着块朗玉,五官英俊,轮廓分外清晰,神态有些漫不经心。
悠悠只瞅了一眼,目光从顾赦颈侧一处红痕划过后,便垂下了头。
想起生死不知的小泥人,她心虚地握紧笛子。
不能被发现,否则要落得跟泥人一个下场。
路过湖畔的宫人不少,几个乐姬不足以引起亭内的注意。
悠悠低着头,随众人一起安静行礼,就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琴声响起,打破了这方天地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