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嬷嬷笑盈盈的与她屈了屈膝,把手里的漆木匣子递给她,“这是老夫人差老奴送来的,老夫人说了,知晓少夫人今日受了委屈,但三娘子的话还请少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沈兰溪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摆手道:“先前也是我气狠了,一时冲动才与妹妹动了手,祖母不怪罪,二娘便感激涕零了,哪还敢要祖母的东西?还请嬷嬷回去禀告祖母,今日之事已了,二娘不会放于心上,家和万事兴,二娘知道的。”
这一番说辞,花嬷嬷瞧着她愈发满意了,上前凑近与她低语道:“老奴偷偷与少夫人说一句,老夫人甚是满意少夫人今日作为,她老人家嘴硬心软,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哄人,这步摇与手钏是老夫人的陪嫁之物,先前三娘子想要,老夫人都没舍得给,今日让老奴送来,实则是嘉奖少夫人的,少夫人便不要推拒了。”
闻言,沈兰溪面露惊讶,又有些小害羞,“多谢嬷嬷告知,如此,二娘便却之不恭了,还请嬷嬷替二娘与祖母道声谢,就说二娘明白祖母心意。”
后面,听得了全部话的元宝面色波澜不惊,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她家娘子打了人还会有赏,但她家娘子最是聪明啦!
“还有一事,老夫人体谅少夫人明夜守岁熬人,特地吩咐说,明早少夫人不必去请安了,可多睡几个时辰。”花嬷嬷笑道。
“祖母最是宽厚仁慈啦!”沈兰溪说好听话哄道。
花嬷嬷走后,院儿里静了小半刻,绿娆忽的脚步匆匆的进来禀报。
“娘子,韩氏在院子外跪着了,说是求娘子莫要怨怪祝三娘子。”
沈兰溪喝了口橘子茶,吃掉元宝喂到嘴边的无花果,道:“去与她传话,我不怪祝窈了,让她回去吧,不必跪着了。”
这话是真的,祝窈骂她一句,她扇她一巴掌,又踹了两脚,气出了,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是,娘子。”绿娆微微屈膝,转身出去了。
不过片刻,却是又回来了,这反应倒是在沈兰溪预料之中。
花嬷嬷前脚刚走,韩氏便来跪着了,说是巧合,那她也太心大了。如今这长跪不起的架势,不过是逼她一个态度,想要从她这里,让祝家主与祝夫人不必与祝窈生大气,好免了祝窈的罚。
但她沈兰溪,是这般好算计的人吗?
“元宝,去请大夫来,顺便让阿芙去前院儿请郎君来,便是在宴客,也要请来,声势越大越好。”沈兰溪侧躺在软榻,吩咐着,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手里的话本子。
“是!”元宝眼脆生生的应下,立马脚底抹油的跑了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少夫人身子有碍之事便在府里传开了。
祝煊来得很快,进院子时,韩氏都没来得及唤他。
那寻常稳重的人,脚步急促,匆忙得很,如一缕风飘过。
只是门推开,却是与那趴着看话本子的人对上了视线,白嫩的脸颊一侧鼓起,里面藏着颗小橘子。
眼神清明,脸颊微微透着粉,哪里有半分病态模样。
祝煊停在门口,一瞬不瞬的瞧着她。
心里的那些惊慌失措与害怕如潮水般退去,慢慢的松了口气。
沈兰溪一脸神秘的与他招手,“把门关上。”
祝煊走近,忽的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这次是真的在教训人,力道稍重。
沈兰溪立马捂住被他敲了的地儿,皱着脸不高兴的瞪他,“打我作甚?”
“又说谎,还想挨家规?”祝煊也气她拿自己身子说事的行径,语气冷冰冰的。
沈兰溪眼珠子转了一下,爪子从脑袋上挪开,扯着他的腰封把人拉近,眼巴巴的仰头瞧他,撒娇认错:“我错了,不打好不好?”
祝煊狠不下心肠,又着实气,忽的弯腰,俯身在她粉桃子似的脸上咬了一口。
“啊!”沈兰溪痛呼一声,瞬间瞪圆了眼睛。
祝煊就是狗!
元宝机灵,请来了一位沈家常用的老大夫。
那人不知是不是被交代了什么,请安后熟稔的上前为沈兰溪诊脉,沉吟一瞬,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正儿八经道:“尊夫人气结于心,胸口郁郁,是以才会头晕眼花,她身子虚……咳,静养便是,倒也不必大补。”
祝煊朝那卧床静养的人瞧了眼,深吸口气,“有劳。”
竟是编的这般谎话来唬人。
沈兰溪故作柔弱的轻咳两声,唤道:“元宝,去给大夫拿诊银。”
“是,娘子。”
大夫来去匆匆,沈兰溪却是顺势躺在床上睡了,早上起得太早,着实困得很,丝毫不管外面那位是否还跪着。
祝煊替她放下帘帐,拔下乌黑发间的那根白玉簪,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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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祝煊回来院里用膳,便见那吃着青菜豆腐的人,眉梢眼角透着喜意,不似昨夜那般哭着抱怨吃不着肉。
歇上一觉,便这般高兴?
“韩姨娘被父亲禁足了。”祝煊忽的道。
“哦。”沈兰溪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夹了根青菜送进嘴里。
她跟韩氏无甚仇怨,只是她要算计她,她便回击一二,才不会为她劳神费心。
祝煊停下筷著,略一思忖,道:“母亲给你东西了?”
沈兰溪咬着青菜抬眼,一双眸子瞬间弯起,“嗯呢~”
她应着,嘚瑟的与他晃了晃手腕,宽袖垂到小臂,细腕子上的白玉镯子莹莹发光。
祝煊忍不住发笑。
这人总是奇奇怪怪,本来早上那一出,任谁都得满心介怀得不高兴几日,她倒好,甩了一巴掌,再收个玉镯子,便能欢欢喜喜的吃素斋了。
沈兰溪与他炫耀完手腕上的玉镯子,又撂下筷子跑去拿来那匣子,把里面典雅贵重的步摇与手钏给他看。
“这是祖母让花嬷嬷给我送来的哦~~”
祝煊略一挑眉,有些吃惊。
沈兰溪不知道,但他却是知晓的,这两样东西是祖母的心头好,祝窈要了几次都没得一样。
“财迷。”祝煊屈指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去放好,过来老实用饭。”
“哦。”得了东西,沈兰溪高兴,也乐意听话。
颠颠儿的放了东西过来,又继续吃碗里的青菜,她忽的想到一事,问:“你膝盖怎么了?”
“嗯?”祝煊心里一动,故作不解。
“方才瞧你走路有些不对,磕到什么了?”沈兰溪又道。
“嗯。”祝煊淡定的应了声,“不慎撞到了桌子,无碍。”
沈兰溪丝毫没生疑,舀了碗汤给他,道:“母亲让人送来的参汤,大补。”
祝煊深吸口气,咬牙:“沈兰溪,你知不知道跟一男人说‘大补’是何意?”
沈兰溪藏着坏笑,故意逗他玩儿,“郎君觉得我知不知?”
她总是有法子惹得他气血上涌,祝煊坏不过她,夹了块豆腐堵她嘴,“吃饭。”
沈兰溪见好就收,咬走了他喂到嘴边的豆腐,还嘟囔一句,“还是鲫鱼豆腐汤好喝。”
“想喝明日让厨房做。”祝煊顺着她的话道。
说罢,他又想起一事,“方才,父亲做主,罚了祝窈三十,让人把她送了回去。”
说这句,也是给她今早所受的委屈一个交代。
沈兰溪也懂他的想法,点点头,忽的小声问:“她的两只手该肿得不能用饭了吧?”
娇惯着长大的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受的住那些板子?沈兰溪努力藏着自己的幸灾乐祸。
祝煊夹菜的动作一顿,默了默,道:“不是打在手上。”
他后半句没说,沈兰溪却是意会了。
臀杖?
那是罚的还挺重。
不过也是,她那模样进的宗祠,冲撞的可是列祖列宗,祝家这样的人家重规矩,祝家主再是疼宠祝窈,也自是得重罚她才能给族人一个交代。
沈兰溪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忽的抬头,“但这样一来,不就是打了三皇子的脸面?”
祝窈是外嫁女,是祝家人,但更是三皇子府上的人。
早上祝窈那样回来,是三皇子在打祝家人的脸面,现在祝家主是还回去了?
啧!
沈兰溪突然有些同情祝窈了,夹心饼干可不好当。
祝煊神色不变,“父亲问她了,她不回来。”
闻言,沈兰溪一怔,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情之一字,最是艰难,经受什么,都是各自的选择。
祝窈竟是比沈兰茹还要恋爱脑,都这般难以自处了,却还不愿意离开三皇子府?
一个庶女,被祝家主当作嫡女宠爱着长大,她要星星,便不会被人塞来月亮,事事得以如愿,自是学不会收敛。
如此相比,显得沈兰茹倒只是任性些罢了,不然沈家可替她兜不住底。
“父亲与她说,若是愿意回来,便入宫与皇上求一道旨意”,祝煊说着叹了口气,“只愿她不要活得像你看的那话本子上的女子一般。”
得那样一个惨烈下场。
沈兰溪听出来了,这人还是有兄妹之情的。
但感情之事,事关两人,旁人又何必多说什么讨人嫌?
“郎君若是担心,多去瞧瞧便是,你们时常看顾着,虽是辛苦了些,但也安心不是?”沈兰溪安慰道。
祝家不做三皇子党羽,但不是不把祝窈当家人。
祝煊‘嗯’了声,等她吃饱放下筷著才道:“晚上我歇在前院,不必给我留灯。”
“你不回来睡吗?”
脱口而出的一句,两人皆是一愣,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劲儿。
沈兰溪率先回过神来,面色尴尬的挪开视线,嘀咕道:“知道了,郎君去忙吧。”
祝煊深深地瞧她一眼,无声的笑了,“好。”
脚步声离去,门被打开又阖上,沈兰溪一脸懊恼的搓了搓脸。
她在说什么啊!祝煊该不会以为她想啊啊啊吧!
夜里,前院儿的灯火未亮,心怀牵挂的人在祠堂跪的笔直,直至天亮。
第35章
年前的最后一日, 各院儿的人都早早起来忙活了,笑声闹声很是惹人,唯独西院儿听不到动静。
一个个走动的人都放轻脚步, 谁都不去打搅屋里睡得正香的主子。
元宝几人看顾着粗使婆子把院子里打扫干净, 闲不住的往厨房去了。
“郎君昨日交代的鲫鱼豆腐汤做好了吗?”元宝从支开的窗户探了脑袋进去, 问道。
做饭的厨子长得壮实,人也憨厚, 院儿里的人有什么事, 他都是能帮则帮的, 此时也笑呵呵的道:“做好了,小火煨着呢, 少夫人起来便能喝了。”
“刘大哥,虽是你今夜不在府里过年, 但也要把饭菜做得好吃些, 不然我就跟娘子说,不给你红封。”元宝故意使坏威胁人。
她家娘子可是早早就吩咐过了, 今夜不用她们几个跟着伺候, 让她们在西院儿摆一桌团圆饭吃。
虽是不能出去与旁的姐妹炫耀,要关起门来偷悄悄的, 但也足以让人欢喜了。
她家娘子最好啦!
“哎呦,小姑奶奶, 饶了我吧,我怎么敢?”刘长岁立马配合着拱手告饶道。
绿娆瞧得好笑, 轻拍了下元宝,“吓唬人。”
元宝眼珠子一转, 小声道:“绿娆姐姐莫不是心疼了?”
这话一出, 绿娆立马又羞又恼的抬手锤她, “净胡说!”
两人笑闹着跑开,身后的刘长岁一张脸红得似猪肝。
新年伊始,到处是新景儿,屋里贴了窗花,瞧着喜庆的紧。
临近傍晚,沈兰溪沐浴出来,元宝几人乐颠颠的过来伺候,都换上了她之前让人给她们裁的新衣裳,瞧着便让人欢喜。
“娘子,您与郎君的新衣裳,婢子都给熏过了,香喷喷的!”元宝邀功道。
“真懂事,你的红封我给你多包五两银子。”沈兰溪小手一挥,大气道。
闻言,绿娆也学那喜滋滋憨笑的榜样,道:“娘子,您的新鞋婢子给您烘过了,很暖的。”
沈兰溪笑得欢喜,“行,你的红封也多包五两银子。”
说罢,屋里三人的视线皆落在了那笨嘴拙舌的阿芙身上。
阿芙被她们瞧得咽了咽口水,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团红色,小心翼翼道:“婢子绣了个荷包,想送给少夫人。”
那荷包,绛红色为底,金线编带,小巧的荷包身上绣着一个金元宝。
一段时日相处,她精准的拿捏了沈兰溪的喜好。
沈兰溪爱不释手的翻看了下,喜不自胜,“你绣工如此精妙啊,比元宝绣的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