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的动作在下床后顿住。
濡湿的睡裙冰凉地附着在腿侧,一种奇怪的,近似于生理期却又有些不同的粘腻感令她的脸一点点变白。
森蚺事无巨细到恨不得把孕期抚慰姿势都告诉她的教学jsg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麻木和呆滞的感觉顺着她的脚踝爬上后背,不受控制地沁出冷汗,难以启齿的羞耻感在她眼眶中迅速逼出泪水。
浴室。
热气很快在冬季的窗户上结出水珠,非常用力地清洗自己,莉莉安在凌晨的低温里忍不住哆嗦。皮肤上搓出的淡红印子不让她痛楚却让她难堪,机械地洗着已经很干净的睡衣,她感觉窗外的天空似乎塌了一大半。
怎么会这样,莉莉安抬起手抹眼泪,本来是想和大狐狸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可是事情眼看着就往不可控制的方向滑过去了。她还想着挑个合适的时间和大狐狸坦白最初那点利用的小心思再试着问问能不能重新开始。
但是现在,她破罐子破摔地想,文森特要是知道她这个样子绝对不会再和她在一起的。挑什么时间,她的眼泪砸在狐萝卜色的洗衣盆里,反正通讯石支持留言,干脆现在就都告诉他和他彻底摊牌好了!
*
也许莉莉安和文森特之间真的存在某种感应。诺福克庄园里,本该在酒精作用下一觉到天明的大狐狸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段睁开眼睛。
困意未褪的狐狸公爵摸索着找到压在枕下的通讯石——和莉莉安分开的这几天他俨然成为自己过去最不屑的那种通讯石重度用户。
时刻点开小石子看几眼新消息、把两人的联络记录从头到尾翻个底朝天,甚至仗着他无意间瞄到莉莉安的魔网昵称而成千上百遍地顺着她在[莉莲的狐狐]下面的留言爬去她的主页反复窥探。
这些行为很有些变态,大狐狸按压酸胀的眼眶,好吧,坦白讲他其实从未是个多好的货色。
点开休眠状态的小石子儿,狐狸公爵不抱希望地瞧了一眼——
!!!莉莉安竟然给他发消息了!!!还是好几段的语音留言!!!
大狐狸的动作迅猛到差点把腰闪坏。
坦白
宣泄了一通情绪, 理智稍微回笼后莉莉安的心立刻就变成了一只鸵鸟——把头埋在被子里,她看也不敢多看那枚小石子儿。
完蛋了,她蒙着被子想, 这回彻底完蛋了。
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阻隔住她的视线, 没看到丢在床上的通讯石一阵一阵地闪烁起光亮,莉莉安抱着膝盖在黑暗中发呆。
狐球的样子从眼前划过。
为了讨要亲亲而时不时耍些小聪明的狐球, 吭哧吭哧揉面又把它做成披萨坯的狐球, 得意洋洋地甩着火红色大尾巴的狐球,和公寓里的小坐垫较劲、非要盘上去却总因为体型过大而盘成鸡腿状的狐球——那个太阳花样子的坐垫实在是太小了, 狐球不得不支出后腿才能让自己在垫子上保持平衡。
她本来可以在冬天的暖阳下和他抱作一团,莉莉安擦擦眼角,但现在所有事情都让她搞砸了。
好想和狐球见面, 她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至少要再见一面吧,她开始幻想,说不准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知道诺福克庄园的位置, 莉莉安的情绪慢慢鼓成一只气球, 不过是现在时间太早, 她很难找到愿意往伦蒂斯山脉那边跑一趟的幽灵马车。
那再等上几个小时呢?也许文森特刚刚醒来,也许他还没打开那枚该死的小石子儿,也许她还可以编个理由把事情圆过去。
某种冲动在她心中聚拢。扬开被子,莉莉安当即就要下床。
然而摆在床头旁边的、装着项圈的纸袋像根长针,它一下子把她的勇气戳破。
砰——迅猛炸开的情绪气球带着碎片崩落得四分五裂,落在孤零零的卧室,莉莉安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每块残片的名字。
这片叫羞耻, 那片叫愧疚, 洒在她头发上的叫后悔,顺着她的睡裙滑下去的叫妄想。被子上还撒着许许多多混合成调色盘般的复杂存在, 像是瞧上一眼就能把她吞进去的恶魔,它们张牙舞爪地嘲笑着她。
没救了,光脚站在地板上,莉莉安眼泪汪汪地想起刚刚做的那个难以启齿的梦。
没注意到通讯石已经在枕头下热得发烫,呆呆地望着窗帘上的蒲公英花纹,莉莉安听到敲门声忽然响起。
是谁?室温还是有点低,当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颇有节奏的敲门声里,莉莉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流传在旁波的故事里,总有一些会吓得小孩子们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比如某些不问自来的恶灵,徘徊在家中的每个角落,专等孩子的父母都离去后再向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孩子下手。这些存在可与温泉体验馆里的幽灵侍者完全不同。
莉莉安记得讲故事的人声音沙哑。
“不可以和它们沟通,不要怀揣任何侥幸的想法。它们听见你弄出的响动就会飘忽着来到房间门口,然后不停地叫你的名字,问你它可不可以进来。”
“绝对不可以回应,哪怕是说一句‘不’也不行。”
“生者的气息能够打破恶灵的禁忌,而一旦让它们偷走了你的声音——”
敲门声停了下来。
说不怕是假的。
从小到大听过的可怕故事一股脑地从记忆深处翻出来,连转身去开灯也不敢,生怕自己弄出动静再吸引来本不该有的关注,石雕般凝固在原地,穿着一件单薄的棉布裙子,莉莉安的精神紧绷到极点。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卷在枕头下面的通讯石再度闪烁起光亮。
谢天谢地,像是收到了某种还活着的证明,又像是获得了可以自由行动的许可,莉莉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掀开枕头。
哪怕是玛丽理事长叫她去参加新的社交晚宴都好,莉莉安一边哆嗦一边打开这颗可爱的小石子儿。
[你在公寓吗?]大狐狸的短讯压在六十多条信息提示的标识上,[我在门口,你听见我的敲门声了吗?]
顾不上想得太多,飞快地打开家门,莉莉安见到文森特的时候,充盈满屋的恐怖气氛瞬间消散。
“你怎么来了,”她的眼泪唰唰往下掉,“只是敲门也不说话,我还以为门外来了什么——”
突然想起现在的这身打扮似乎不太能见人,莉莉安的后半句不上不下地哽在嗓子里。
把捂住脸的指缝略微分开,悄悄瞄一眼形象端正得仿佛是从上流宴会上走出来的大狐狸,原本就收不住的泪水淌得更欢。
算了,她胡乱抹了抹脸,文森特既然找到这来,她不信她的留言对方一无所知。
“进来吧,”勉强端起主人的架势,莉莉安故作平静地点亮客厅的光源,“站在楼道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打扰邻居。”
她转身转得太快,错过了大狐狸伸出一半的手,也没关注到对方准备好了却又空荡收回的怀抱。
抓起扔在靠垫上的披肩并把它裹在肩头,有所遮蔽的感觉让莉莉安舒服了一些。这条披肩很大,足够把她整个人包在里面,出于御寒也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莉莉安用它几乎盖住了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
这样的形象有些失礼。莉莉安吸吸鼻子,可是更失礼的事都做了,就这样吧无所谓了——又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已经把大狐狸放到一个亲密到可以不在乎这些的位置。
解开大衣的扣子,文森特谨慎地坐在和沙发配套的小凳子上。
大狐狸知道,虽然表面看起来莉莉安更弱势,但实质上,他得挨过接下来的坦白局才有可能被允许挪到她的领地——这条沙发上。
窝在垫子中间,莉莉安迟迟没有说话。
看样子是要他先来了,狐狸公爵握紧双手。
“很抱歉,”文森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我听到了你的留言,事实上我觉得我们之间……我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解。我想这些事情还是当面讲开比较好,所以……所以我连夜赶来这里。”
莉莉安的回应是窝得更紧一点。
深呼吸,滚动喉结,出于求生本能的考量,大狐狸反复思索着从哪里切入会引起对方程度最弱的情绪反扑。
同样不敢把目光在莉莉安身上滞留太久,文森特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披肩漏出沙发的一角。晃晃悠悠地摆动流苏,这块保暖且鲜亮jsg的披肩是整间屋子里气色最好的一个。
要克制,狐狸公爵告诫自己,别让莉莉安看出这几天他连用什么姿势喂小狐狸都想好的龌龊心事。
可是大狐狸的眼神还是不受控制地沿着流苏往上游移。披肩颇有厚度,然而他依然能从织物的起伏里看出莉莉安现在的姿势。
抱肩低头,这是自我防御的表现。
文森特的视线在莉莉安的肩部短暂停住。获得的信息已经够多,结合她的留言,狐狸公爵早已能够判断出眼下的形势——
已经够了,他对自己说,现在该收敛着想想到底怎么接着往下说。是弱化一点他的算计并借此再贩可怜,还是把小雷克从坟墓里拖出来做做对比?
可他的眼睛背叛了他言不由衷的心:文森特的目光继续上移,分离数天,他想看看她的脸。
于是他看到她泛红的眼睛、鼻尖和藏在阴影里的嘴唇。
还有那些没有擦干的眼泪。
大狐狸疯狂计算的脑子忽地锈住。
照实说吧,他听见心底传来一道声音,难道你不正是为了这样才凌晨前来?假如你不想在全部的虚假和谎言破灭之后茫然无措,假如你想试着和她坦诚地重新开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让她知道你的卑劣、阴谋和伪装,倘若在此之后她依然向你伸出手,那么这种选择姑且可以称之为爱情。]
大狐狸闭上眼睛,而莉莉安委屈巴拉的表情在他脑海中固执地扎根。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只狐狸放弃狡诈、筹谋和谎言?那必然是这只狐狸在爱情的大坑里栽得彻头彻尾,文森特心知肚明。
有些实话出口就再没有能回头的余地。所以——
所以他决定毫无掩饰地自爆,“你不必觉得心有惶恐,认为最初的开始是利用或者如何,我——我欺瞒的事情远远比你要多。”
莉莉安抬了抬哭肿的眼皮。
被这个小心翼翼的动作萌得心动肝颤,像是喝了一库房掺进假酒的吐真药剂,咬着牙,狐狸公爵当即开始从头交代。
心上人这么可爱!怎么可以骗她!
“你和小雷克还在一起的时候,”文森特做好了开口就挨打的准备,“我曾在闲聊中故作无意地告诉他,离学院七条街远的巷子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