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住皇宫,齐王府你做主,我就不信,你还能拘着她?”
李奏笑笑不说话,他的苦衷不能跟清源说。
今天他是不住皇宫,那将来呢?将来自己登上九五之尊,难道洛泱能不跟他进宫?
清源不知他心中所想,告别六兄,回殿中更衣进宫去了。
公主入后宫并没太多规矩,这也是李奏找清源帮忙的原因。
清源直接去了绫绮殿,只见殿外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小宫女在门外守着。
“林美人不在殿中?”
“回公主的话,林美人到珠镜殿王德妃那里去了。说是来了几位演傀儡戏的戏娘,王德妃请了各殿里的妃嫔去看戏。”
“看戏?”
德妃不是才发了顿脾气,怎地这样好心情,召集大家去看戏?别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清源转身也去了珠镜殿。
没想到,珠镜殿里人还真不少,连圣上也在这里。
傀儡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木兰从军”,皇子李永坐在圣上身边,却根本坐不住,总是想到傀儡台后面去看看,傀儡是怎么动起来的。
“清源?你怎么来了?”
“清源来看皇嫂,打搅皇兄和嫂嫂们看戏了。”
“才刚唱了个开头,你也坐下看戏吧。”
清源点点头,往后排去找林婉茹的身影。可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她只好在吴美人身旁坐下,轻声问到:
“吴美人,怎么林美人没来吗?”
“刚才还看到她,大概是出去行东圊了吧。妹妹可曾看过这出戏?木兰的傀儡做得好漂亮,你说就这样,在军营里也分不出男女吗?”
吴美人今天穿得真漂亮,领口上缀着的珍珠都有上百粒。
“我也觉得,要能像男人,就不该长得那么漂亮……”清源一边应着,一边起身说:
“我到外面透透气。”
她出门的时候,一位女史跟她擦肩而过,她捧着一碟点心,点心小巧可爱,是专门为李永做的。
清源还没走远,就听见殿中在找李永。刚刚还在椅子上坐着,转眼就没影了,六七岁的孩子,就是那么管不住。
珠镜殿后面不远就是太液池,这时候水边的杨柳都光秃秃的,四周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清源站在廊下看了两眼,没看到人,正想转身。
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要看傀儡!我要看傀儡!”
“暖阁里就有傀儡,比大皇子还高呢,你要不要看?”
“我不信。”
“不信你就去看看。”
这不就是李永吗?清源连忙顺着游廊追过去,见李永一个人正往珠镜殿暖阁走,她叫住了他:
“大皇子,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清源姑姑,我正要去暖阁看傀儡,你同我一起去吧。”
李永不爱学习,圣上给他安排的先生,没有不被他气得半死的。他最喜欢玩,好不容易遇到宫里有傀儡戏,他还不好好玩玩?
清源没找到林婉茹,但她也不能任李永自己在宫里乱走,便牵起他的手问:
“跟你的四个小内侍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甩掉,找他们干嘛?”李永满不在乎的说。
清源突然站住了,她对李永笑道:“暖阁里没有傀儡,傀儡都在台子后面,一会他们演完了,我带你去看。我们不如找些纸来,姑姑教你折纸飞鸡。”
“纸飞鸡?会飞的吗?”
李永听说一个新玩意,并不坚持要去暖阁找傀儡:
“我知道哪里有纸,姑姑,我带你去!”
第281章 蛛丝马迹
李永反牵着清源的手往回走,他要带姑姑去找纸,折纸飞鸡。
清源一边教李永折纸,一边问他:“刚才是谁让你去暖阁找傀儡的?”
“我母妃殿中的宫女叶子,她说她看到那些人把傀儡放在暖阁里。”小李永没什么心机,对一个宫外的孩子来说,是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可对宫里唯一的皇子来说,那就是祸非福了。
清源也没什么心机,若不是经历了一次可怕的指婚,洛泱解释给她听,八兄安的是什么心思,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未来的惨状:
跟一个宠妾灭妻的小人成亲,他的妾带着他的儿子就住在城西。
八兄谋反,自己的夫君是同谋,就算最后圣上念自己是女流未参与其中,最好也是终身禁足。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王德妃的宫女要引李永去暖阁,按说德妃不会用个如此显眼的破绽,更不会害自己唯一的儿子,但清源牢牢记住洛泱的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两人正在珠镜殿后廊上比赛飞“纸飞鸡”,清源的婢女墨竹领着林美人过来:“清源公主,出了什么事?”
“你从哪里来?”
清源见林婉茹平安无事的站在她面前,激动得眼里闪出了泪光。李婉茹道:“刚才有人引我到暖阁,说伊阳郡主在暖阁等我说话。”
“伊阳?伊阳根本没有进宫,怎么会在暖阁?”
旁边的李永插嘴问道:“林母妃在暖阁可曾见到有傀儡人?”
“傀儡?是有个傀儡,比大皇子还高一点。”林婉茹这才看见清源身后的李永,脱口答到。
比大皇子?清源和林婉茹对视了一眼,心中涌起一阵恐惧,清源颤声道:
“墨竹,你再去跑一趟,看看傀儡中间是不是空的……”
但愿不是。
但愿没有人想把李永装在傀儡里运出宫。
但愿不是想栽赃林婉茹谋害皇子,同时除掉皇子、宠妃,一箭双雕。
她俩大气不敢出,在石凳上默默的折着纸飞鸡,是了,现在不是因害怕而流泪的时候,若是洛泱在,她一定笑着说:
别哭!哭的情绪会让你其他感官闭合,不利于思考。
她总是有奇怪的论调,还让你相信那就是真的。
清源挤出一丝笑容,对婉茹道:“别怕,在宫里,皇兄就是你的依靠,你也快快生出一男半女,守着他好好过日子。”
婉茹感激的点点头,进宫以来她是幸福的。
圣上喜欢她,在她的绫绮殿流连多日,赏赐自不必说,连同阿兄也赏了京官。
她们带着大皇子,在后廊上朝着太液池的放向飞纸飞鸡,直到圣上派人来找到她们。
墨竹也回来了,她紧张的低声道:“公主,那个傀儡是空的,里面是个人形,刚好可以装得下一个……六七岁孩子……”
刚才她们已经做了预想,现在反而不害怕了,清源拉着李永的手,微笑道:
“我们去看看傀儡戏是不是演完了,姑姑带你去戏台后面看傀儡去。”
回到珠镜殿大殿,李永垂首敛目向王德妃走去。
清源看了一眼叶子,她垂着眼帘,看不出她的眼神如何,而刚才与自己在殿门擦身而过,送点心的那个女官,不见了踪影。
回到殿中,自然有嫔妾抢着带李永去看傀儡,他也忘了找姑姑,自顾自玩去了。
清源趁着殿中一派和气,悄悄退出珠镜殿,向宫门走去。
李奏春明街口等她,像是回十六王府途中偶然遇上。清源的马车停下来,兄妹俩说了一会话,便匆匆分手。
不管是谁作祟,这傀儡班子肯定有瓜葛,不能让他们跑了。
李奏很快布下埋伏,直到申时末,才见几个飞龙卫挑着几对红漆木箱子出来。他们将箱子堆到马车上,戏娘们扶着马车,慢慢离开了宫门。
阿冽带上竹锥帽,挑起两个竹筐跟了上去。
很快,马车在春明街转了个弯,她们这是要出城。没错,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了,这时候出城,正是出城人最多的时候。
趁着路上人多,阿冽和另两个侍卫挤到戏娘身边,她们并无太多警觉,从她们走路的步子上看,应该也没练过什么武功。
再加上一个个都绷着脸不说话,阿冽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只能一路跟下去。
排队出城门花了不少时间,等到他们出城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阿冽回头一看,他带的五个侍卫也都出了城。
傀儡戏班的马车加快了速度,那几个戏娘几乎都小跑起来。
这个速度跟下去很容易被发现,阿冽只好向一条小路拐了进去。他们扔下伪装,露出夜行服,在路旁的树林子里穿行,很快追上了她们。
过了几家邸店,她们的马车在“顺时邸店”门前慢了下来,很快,人和马车都进了邸店。
阿冽抬头看看,邸店四周空荡荡的,连一棵树都没有,他们没有藏身之处,只能等天黑。
“去,到信义邸店去找萧掌柜,送信回府,再晚就回不了城了。”
阿冽交代小侍卫阿凡。阿凡走后,他们几个分开盯着邸店东南西北四个门。只一盏茶功夫,萧掌柜叫来增援他们的十几个人到了,还给他们几个带来毛皮半臂:
“天一黑城外冷得很,今天午后天就开始阴沉,看样子,好天气要结束了。掌柜的见阿凡穿得少,怕不知要侯到几时。”
“多谢多谢,有这衣服,我直接往邸店里走,时间一长,怕什么都耽误了。”
“好,我们跟你一起去。”
阿冽和五六个信义邸店的护院钻了出去,进了顺时邸店。正站在院子里四下打量,寻找那辆傀儡戏班的马车,有人过来招呼他们:
“几位是住店的?”
“对,给我们开最便宜的房。”
阿冽正要抬腿往邸店大堂里迈,忽然他将脚缩了回来,背过身去扔了几枚铜钱在地上,假装弯腰去捡。
等到两个从他身后走过的人上马车离开,他才直起身子: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怎么在这遇到他?安子,知不知道这家邸店是谁的?”
安子摇摇头:
“我只知道掌柜的姓安,但和我不是本家。我族源自琅琊,他这个安却是昭武九姓。这些掌柜往往都不是真正的金主,他应该也如此。”
“你们去找傀儡戏班,我去追他!”
“那是谁?”
“史墨青!萧掌柜认识。”
阿冽转身就到马厩里牵马,邸店里的伙计来拦,安子连忙掏出钱袋,跟伙计到大堂交钱开房。
再回头,阿冽早已跑没影了。
第282章 飞镞再现
若不是跟踪傀儡戏班,阿冽绝不会这个时候在城外遇见史墨青。
若不是城门已经关了,阿冽想知道他在城外能去哪里,绝不会一把佩刀就追了上去。
冬季天黑得早,相对这几日暖阳,今晚特别冷。好在有萧掌柜给的这件毛皮半袖,北方才没把阿冽身上的暖意一起吹走。
但又是这件黄白皮毛半袖,让阿冽的身体部位在夜色中略显眼。
史墨青的马车并没有往灞桥方向走,说明他不是东行洛阳或南行蓝田。马车右转上了一条小路,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跑得飞快。
阿冽只有一个信念,他想知道史墨青去哪里,马车这个速度,只能说明老马识途。
“二郎,后面有人。”
史墨青将后窗帘掀起,却什么也没看到:“没有人啊,只看得见扬起的灰……”
“看不见,但是马蹄声可以听见。”
那人坐在二郎对面,他坐的很直,只坐在车凳的边缘,以减少马车颠簸对他的影响。他闭着眼睛,继续专心听声音,没再对二郎说什么。
史墨青放下车帘。
今天的事没有成功,但也没出什么乱子,戏娘带着道具顺利出了城。就算出了什么纰漏,那些戏娘一无所知,谁也别想从她们嘴里问出些什么。
“铁珠子什么时候能到?”
那人并没睁开眼睛,只沉声问了一句。史墨青比他兄长小十岁,这个人比他兄长还要令他害怕:
“很、很快了,每做完一批,就把工匠杀掉,这样每次都是新手……把这些工匠收到我们庄上养起来不行吗?”
“庄子里的人每个人都守口如瓶?你相信,可我不相信。梅花内卫已经解散上百年,飞镞却能一代代秘密传承下来,你以为靠的是仁慈吗?”
那人突然停止说话,眼睛微微睁开:
“二郎让开!我要用后窗。”
他摸过靠在车厢上的弓箭,单膝跪在车上,接着车窗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二郎看见他在试车厢的长度,是否合适开弓。
“后、后面真有人?万一是、是路人呢?”
也不知道是马车太颠簸,还是因为掀开窗帘进了寒风,史二郎说话有些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