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凛、阿冽护着李奏逆着人流大步走过去,李奏大声喝道:
“住手!天子脚下,谁敢放肆!”
王璞正想开骂,忽然发现来人是齐王,他将手中的犬绳交给旁边的小使,却没有叫停他的手下。
“参见齐王,此刁民打死圣上爱犬,不敬圣上,本使正在按律惩罚他们。这样的市井儿,一个不治,就会出来第二个、第三个。
此处混乱,还请齐王殿下速速离去,以免误伤了您。”
“大不敬,是杀头的罪,确实要重罚,杀一儆百。”李奏淡淡说道,仿佛眼前的纷乱与他无关。
王璞暗暗松了口气,他虽不怯齐王,但他们是依附王族而生的寄生藤,若不是挡了自己道,没必要跟宿主闹别扭。
正当他拱手行礼,欢送李奏离开之际,阿冽一颗石子弹了出去,正好砸在王璞后面的那只犬背上。
那两只犬早就兴奋得不得了,龇牙咧嘴想冲出去咬人,突然被攻击,它们发力使劲挣脱小使的束缚,向着阿冽、李奏这边冲来。
那小使是个十来岁的内侍,他正拉着犬看热闹。
冷不防被它们一带,向前扑了出去,手上的狗绳子也挣脱了,小使吓得脸都变了色,趴在地上叫到:
“黑将军,回来!”
黑将军眼都红了,它又不认得什么齐王、校尉,只知道那人攻击了它,飞一般的冲了过去。
李奏“啊”的叫了一声,阿冽的刀快它一步,“唰”的将一颗狗头斩落在地。
同时掉在地上的还有李奏腰间的玉带。
这可不是一般的蹀躞带,这是封亲王时御赐的九环玉带銙。玉带銙摔在地上,上面缀着的玉佩也跟着掉在地上。
只不过,在它落地之前,李奏不动声色的用脚背垫了垫。
“畜生,竟敢冒犯圣人、先圣,给我斩了它们!”
李奏话音未落,另一只看见同伴被杀,惊恐得往主人王璞身后躲的狗,被阿冽追上去,刀一挥,取了它的狗命。
这一刀,连同它前面的王璞也也被殃及:袍子上溅了一排狗血。
王璞呆若木鸡: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只狗一下全没了。
他要紧后牙槽,正要对李奏发难,只见李奏手一挥:“把王璞给我抓起来,本王要跟他大殿上对质!”
阿凛、阿冽两人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左一右钳制着他,跟着李奏往往皇宫走。
几十个犬坊小使一下懵了:
我们头儿被带走了,这人还打不打?
第277章 十恶不赦
别看王璞平时张牙舞爪,靠的是心狠手辣,并非他自己有多大本事。
他两条胳膊被阿凛他们这一扭,顿时痛得五官乱飞:
“齐王殿下,您就把我当成个屁放了吧,您看,两只狗也被您杀了……畜生总有野性大发的时候,它们冒犯您,我也控制不住啊。”
“打狗看主人,既是圣上的狗,本王自然要和你到圣上面前讲清楚,免得让你背了黑锅,让人说本王仗势欺狗。”
宫门就在眼前,李奏再不肯搭理王璞,大步朝前走去。门楼上的神策军早看清来人,匆匆到里面报告王守澄去了。
王守澄得了通报,说齐王押着王璞往紫宸殿来了,他脸不变色,上前向圣上低语:
“启禀圣上,齐王殿下衣冠不整的往紫宸殿来了,齐王上朝时间不到,您这都要散朝了……是不是叫他到太和殿候着?”
圣上此时正听西川回来的李德裕述职,说南诏这些年国力发展迅速,野心也越来越大,他们不仅向南吞并了骠国,还经常骚扰成都、播州和交州。
他希望能增加军费,给南诏一次痛击,而不是止于防御。
一说到军费,圣上就觉得头大,目前国库一年收入也就一千多万贯。
而需要中央开支军费的神策军、西面秋防军、朔方诸道兵、河阳两京守军、延边诸军共四十余万人,所耗军费四百多万贯,占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
圣上隔年还要额外对诸军大赏,虽然大多数钱让神策军占了,可对圣上来说,每次也要花掉一、二百万贯。
你再跟他说增加军费,他这能有好脸色吗?
现在说齐王衣冠不整的进了宫,这是藐视圣上的大罪,六郎是不是不想好好过了?正好不想谈军费的圣上道:
“齐王?衣冠不整上大殿?他有什么急事?”
王守澄本想悄悄处理,没想到圣上张口问出来了,他只好回道:“具体情况不知,他的两个手下,抓了犬坊使王璞同来。”
大殿上多数都是牛党的拥趸,当然不想李德裕要什么得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宗闵带头道:
“既是齐王有急事,对付南诏又不是三两天的事,李节度使就先让让。”
李德裕鼻子里冷哼一声,一甩袖子,退到了队列中。
齐王从大殿外走进来,大家一看,这是闹哪样?他的外袍松松垮垮,腰带捧在手上,关键是他银色的袍子上有一溜鲜红的血迹。
再往后看,朝臣们更是有些小激动起来:
五坊使平日里鱼肉乡里不说,他们对朝廷官员也没好脸色看,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嘴脸。
其中王璞就让不止一个人吃过苦头。
齐王李奏在前列站定,拱手向圣上道:“启禀圣上,您的鹰犬在春猎、秋猎上,一展圣上龙威用的助力,可今日它们却成了欺凌百姓、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犬坊两犬在大街上袭击臣,拜它们所赐,让臣衣冠不整,犯了对天子不敬之罪,臣特来请罪。”
“朕的犬袭击你?……王璞,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怎么回事?”
王璞赶紧行礼道:“是那畜生发了疯,臣手下的小使一时没抓住,好在没有咬到齐王,恶犬……已经被齐王当场正法了。”
齐王冷笑道:“狗是畜生,你是替主人看管狗的家奴,狗将铺子里的女童当场撕碎,它不懂事,你这家奴也不懂吗?
谷span>狗冲撞本王,将圣上所赐玉带、先圣所赐玉佩撞落在地,狗和你这家奴对圣人、先圣大不敬在前,连累本王对圣上大不敬在后,臣请圣上定夺。”
“圣上,王璞绝不是有意冲撞……既是‘家奴’,那就是圣上的家事,何必放到大殿上来讨论?”
王守澄还想挽回一番,王璞连声道:“对对对,奴婢知错了,好在顽劣恶犬已受到惩罚,圣上就惩罚奴婢吧。”
“十恶不赦,大不敬居其一。王璞身为内侍臣,纵犬行凶,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内廷,罪不可赦。”李奏话音刚落,身后就有大臣出来应和:
“街市行凶、冲撞亲王、不敬圣物,不杀此獠,天下不服。”
“臣附议。”
王璞进殿看见王守澄,犹如看到了救星,他没料到义父都压不下群臣的愤怒。
人证物证全在殿上,给王守澄一个下马威,圣上乐见其成:
“来人,把王璞拖出去斩了。”
王璞被斩的消息传到街坊间,大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这半天功夫,早上还颐指气使的死内侍,傍晚就成了断头台上的死内侍。
为这事不舒服的不止王守澄,最受震动的当然还是五坊使另外四位。
仇士良正在昊天观的袇房里饮茶聊天,突然听到王璞东市门口问斩了,他惊得拿杯子的手都抖了抖。
“这事真是太突然了……齐王今年在洛阳那段时间,并未露出锋芒,没想到,回了长安,他顺风顺水。”
史墨白往仇士良的杯子里续了茶汤,又道:
“按说齐王有前科,他这王爵得来不易,应该谨小慎微才是。可在下听说,他在东都弄了好几个庄子,他手头宽裕得很。”
“难怪,回来以后,他出手大方,给王守澄和韦元素都送了大礼。”他这么一说,仇士良的注意力也转移到齐王身上:
“连我也有一份。我原以为五坊使人人都有,看他对王璞的态度又不像,难道只给了我?”
“哦?”史墨白笑道:“那说明他还算是有眼光。”
“也许他针对的只是王璞。那小子狗仗人势,都已经把手伸到京畿几个县里去了,我就说他早晚要玩死自己。”
这样想想,仇士良松了口气。
史墨白却笑道:“几个庄子最多也只交过一次黍米,我倒觉得,他的财富来得太快了。听说,齐王这次王守澄手里拿了一个榷茶商的名额,看来他的野心也不小。”
“照你这么说,齐王暗地里还有别的渠道?”
“在东都的时候,在长安城里就有风传,说苏小娘子,也就是伊阳郡主有一本天书,上面记载的各种天外异方,只要得其一,便可富甲一方。”
“这也能信?”仇士良哈哈大笑,他指指推门进来的静虚道长道:
“道长还有长生不老的仙丹呢,你怎么不问他要一粒?”
“什么不能信?只要道长说有,本王就信。”
第278章 传言再起
跟在清虚道长身后进来的是颍王,仇士良、史墨白赶紧站起来行礼。
“你们知道刚才在东市坊门外斩了谁?”颍王面带微笑,端起史墨白给他沏的茶闻了闻。
“不是王璞?”
“原来你们已经得到消息了。”颍王放下茶杯,摇头道:“这茶味道不行,哪个庄子上的?以后别从那里拿了。”
“这就是京畿的本地茶,原想着这茶便宜,拿下来,将来把它混到好茶里,我们收益不是更高?闲着没事煮了煮,竟有点回甘,煮一壶给你们尝尝。”
史墨白解释道,他朝后面的道姑摆摆手,道姑便将锅里的茶汤倒了,另换别的茶叶重新煮。
颍王眉一挑,笑道:
“你这老狐狸,还有什么东西经你手,榨不出厚利来的?对了,貌美道姑找到几个?我皇兄问过我一回,我回他已经在路上了,你可别让我失言。”
“已经在观里了,都是江南美人穿上道袍而已。我把她们叫进来,给殿下过目。”史墨白见颍王没有推辞,拍拍手,门边的小仆走了出去。
貌美道姑这事,算是颖王无心挑起来的。
圣上有次问他,一天往道观里跑,岂不是冷落了王府里的女人?他知道那是圣上在试探他,年纪轻轻就说自己清心寡欲,圣上也不会信。
颍王便道,道教女仙外冷内热,服青霜之袍,乱云彩之色,强过庸脂俗粉百倍也。
这下圣上来了兴趣,说自己也想见识见识。王守澄连大明宫都不许他出,颍王只当他说笑,便应了下来。
圣上要人,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对仇士良来说都是机会,他找来史墨白操办此事,让他务必找到貌美机敏之人,已备不时之需。
道姑还没到,他们的话题又回到苏洛泱的天书身上,颍王又道:
“伊阳郡主的‘天书’,不会空穴来风,本王已经打听到,安王对伊阳示好,也是因为‘天书’。这次刘兰枝嫁入安王府,安王还让李逢吉在东都暗查,当时洛阳军中传言所出。
史墨白,你也在东都呆了那么久,怎么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只见他一脸委屈道:
“我听到的传言,不比杜方的多,上次苏家钱财尽失,内外亲兵皆已兵乱,没想到苏知远那么快就把事给摁下去了,天书传言也就是从那时开始。
可并无证据证明,苏家相关的麻雀牌、牙刷、香皂、烧酒、铁板烧这些新玩意来自天书。
听苏四郎说,都是苏小娘子在家里闲来无事,和奴婢们闹着玩折腾出来的。”
“哦?也就是说,我这位小表妹天资聪颖,自己想出来的?闺阁女子,就算洛阳还保有女学,能有如此见地,那是本王小看她了。”
颍王打住话头,因为四位道姑已经被带了进来。
一个个不施粉黛,却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她们也不是史墨白现找的,这些年来,他不知送了多少女人到文臣武将府里,还发愁这个?
颍王点点头,嘴里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暗笑:
这个史墨白确实会办事,让他做皇上真是用对了地方,找的这几位小娘子能入我皇兄的眼。
“好好养着,如何安排等本王的消息。好啦,本王要去打坐,你们忙你们的吧。”颍王起身离开了袇房。
送颍王离开,史墨白回头对仇士良道:
“您不觉得奇怪吗?自打巢县公回京后,奇事一件接着一件,现在的齐王,可比一年前的漳王要难对付得多。”
“你想说什么?”
谷span>仇士良对这位皇商并没有太多好感,他又不是不知道,史墨白还同时走王守澄的路子,只怕韦元素他也没少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