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太多,生气时想的那些狠狠骂他的话,有些都记不起来了,洛泱悻悻的闭了嘴。
“你说完了吗?”
李奏张嘴,嗓子竟有些干涩。以洛泱的聪明,她不会不问过他们双方意见,就在这里发一通牢骚,生那么大的气。
自己虽未问过萧飞飞,可那晚他去元枫房里,可是问得明明白白,难道元枫怕自己为难,没对自己说实话?
洛泱听他的声音也愣了,难道说他还把他说委屈了?
“你这通篇‘您您’的,是要跟我生分了吗?”李奏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敢情我说半天,他的关注点在这?
洛泱又气又好笑,不想跟他谈这个问题,行了个福礼,转身向楼梯走去。
哪知李奏大步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亭子的柱子上,一字一句道:
“我……爱你,我想了好久,你说的爱,是不是疼惜呵护对方,愿意为之奔波辛劳?如果是,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娶除了你以外的女人。”
洛泱脑袋都炸开了,像烟花照亮天空后,短暂的那一片宁静空白。
她盯着李奏俊朗的脸庞,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期待又不安的眼神,她突然醍醐灌顶:
我是不是傻?我问飞飞和阿兄,“你爱不爱她”,他们理解的,和我说的不是一个感觉呀。难怪他俩都有点拐弯抹角、答非所问,我还以为是他们答不上来心虚呢!
她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的说:
“虽、虽然不完全是,但、但相爱的人,一定会选择……这样做。”
“那我们……可以相爱吗?”
天上那半个月亮不知躲哪去了,剩下睁只眼、闭只眼偷看的闪闪星光。
第一一九章 郎君的权利
爱、相爱。
这完全是李奏顺着她话才说出来的字眼,他并不知道,这还是洛泱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听到这样直接了当的表白。
六表兄这人吧,相处久了,也不是没感觉。人长得帅,又挺有智慧的,外表雅儒,该狠的时候也绝不手软,还救过自己几次。
自己这颗二十七岁理智的心,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唯一不确定的是,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可自己并不想被关在大明宫、兴庆宫里过一辈子。
若是没能生下一男半女,他又先我而去,那我的晚年,岂不是要在冷冷清清的寺庙里,陪伴着青灯古佛天天抄佛经?
害!人家表个白,我都想到去哪养老了……
不过,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帅的男人对我表白嘛……这个念头,让洛泱止不住傻傻的笑。
这一笑,顿时让李奏眼底云开雾散:她心里是有我的!以前她虽然只把我当成表兄来对待,但又总是有意无意的维护我……
李奏试着向她靠近一些,很想将她搂在怀里,可她是那样有主见的人,他还是克制了一下。
果不其然,洛泱扭捏道:
“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相爱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的事,再说我还小,还不想那么快嫁人呢。”
“交往?”
经过对“爱”字的理解,李奏很快悟出了这个陌生词的意思:互相来往。
他含笑看着她,低声道:
“我也不想以这个身份娶你,还得给我一些时间。只是这交往……怎样算试试?”
“就是两人互相了解、互相信任,坦诚不欺骗,经常在一起聊天……如果两人对事物的见解一致,那就说明值得进一步交往。”
以前司空见惯的谈朋友、搞对象,一时半会,洛泱竟不知如何用古人的思维对他表达。
“好。那我们就从第一步开始。”李奏声音更低了,他低下头来,凑到洛泱的耳边,似乎怕她听得不真切:
“我叫李奏,是先圣穆宗皇帝第六子,母亲是他的淑人。我的长兄、二兄皆是皇帝,所以,我想我也可以,而且我有个先天优势,相信定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谋反是捅了天的大事,他这样直接对洛泱说出来,确实称得上信任与坦诚。
“到你了。”
洛泱毕竟是个小女子,被他的气场一压,乖乖顺着他说:
“我叫苏洛泱,阿爹是东都畿都指挥使,阿娘是珍王嫡长孙女,我五位兄长皆在洛阳军中,我……”
按照李奏给的句式,最后好像应该说一个秘密,我总不能说我来自一千二百年以后吧?
她垂下眼帘,伸手从领子里掏出那块随身带着的玉佩来,抿嘴笑道:
“我落水那天,其实已经沉入河底,是一位白衫男子将我从水底托起,这块玉佩,是我不小心从他身上拽下来的,我想请你帮我找到这位恩人,将玉佩还给他。”
这事她从未对人讲过,当然也算是个秘密。
好吧,我俩交换了一个彼此都隐隐猜到的秘密。
李奏见她说出这件事,现在瞒她已没有意义,便笑道:“我说我的玉佩哪去了?因为当时要瞒着假装瘸腿这事,救人也不敢教人知道。”
“还真是你救了我?”
洛泱虽然感觉是他,现在他亲口承认,还是有些意外惊喜:“你在漕船上蒙着我的眼睛,一刀刺死邬老大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那是你的手。正好,现在把玉佩还给你。”
好吧,虽然那场面有点血腥,但在那个时刻,你还能对我念念不忘,你也不是那么无情。既然将来要娶你,以后的事我也不会瞒着你,玉佩留在你那里也无妨。
李奏按住她正要解绳子的手,柔声道:
“不用还,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交往礼。不过,也请你把你那块帕子还给我。”
对哦,说好了要单独解释那条帕子的事,洛泱从袖子里掏出那条帕子问:
“我就奇怪,它怎么会在你那里。”
李奏将帕子从她手里抽出来,郑重塞回到自己怀里,这才道:
“因为我不但救过你,还救过一只前腿上绑着夹板的狗。它是腿断之后,被人扔出来撞车诈钱的,本不想理这种骗子,只不过当时有个小傻子,偏要上那人的当,还把我的钱袋送给了那骗子。
当天晚上,狗子就被撵出来,我怕辜负了小傻子一番救治,就让阿冽把那狗子,和我的钱袋一起找回来了。”
“哦……那天车上坐着的人是你?那狗狗……”
虽然被说成是小傻子,但狗狗得救了,我大人有大量,暂时不与他计较。
“出来之前,我让人把它带回我府里去养着了,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来福。”
来福……配旺财?
洛泱有一点点小骄傲: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呀,都说先动心的比较惨,是你先,我就放心了。
开心!
恋爱果然是要谈的,两人谈了这几件事,心里的距离又靠近了几分。洛泱发现,原来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他一点点。
她将手朝他伸过去,李奏果断牵起她的手,黑暗中,两人默默感觉着彼此的温度。良久,他才晃晃她的手,笑着问:
“这是不是交往中属于郎君的权利?”
洛泱并未回答,将手抽了回来,再去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低笑道:“这是交往中属于娘子的权利。”
幸福来得太快,李奏有点受宠若惊,两只手诚惶诚恐的,落在洛泱肩上。
以前两人不是没有接触,骑马的时候,他的手臂还整个环着她。可那时两人的身体并不是贴着的,注意力也全在配合马的动作上。
现在她主动抱着自己,李奏整颗心都旖旎起来。
恋爱中的男人果然会天真、会降智、会变成个粘人的孩子……
楼梯下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邵春和阿冽也不知去了哪里,早没了人影。
那半个月亮已经斜挂在树梢上,两人却都没有倦意,舍不得放开手,生怕这只是个美丽得不真实的梦。
“今天有月亮,星星少了点,我们数数到底有几颗?”
洛泱仰脸看着星空,眸子里也落入了星星,李奏只想数她眼眸里那几颗。
“这么多……怎么数?”
“好吧,那我数星星,你笨,数月亮。”
直到李奏躺在自己厢房里的床上,他还面带微笑,睁眼看屋顶。美滋滋的数着,他心上独一无二的月亮。
第一二零章 赛马
再次出发,阳光灿烂,晴空万里。
心情超好的洛泱,再不肯乖乖坐在马车里。
“大兄,你看咱们马车速度不快,我就跟着队伍,边走边学骑马,我们回到东都,我就已能驰骋天地间,阿爹一定会夸你教得好。”
洛泱眉开眼笑的和元桢商量,元桢却不那么乐观。
虽然在船上发现小妹后,他就第一时间从驿站里往家报了信,二弟回的信,没说爹娘生没生气,只说叫他“保重”,也不知是让他路上保重,还是回家以后保重。
马车队一天行百里,说慢也不是随时能够停下来。
元桢怕这样急匆匆学骑马,安全没有保障,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这妮子,李奏过来替洛泱说话:
“不会骑马确实不方便,她之前和我同骑时,胆子很大,姿势、节奏感也很好,路上我看着她,不会让她有事的。”
既然六郎说话了,那就……
“嗷~~骑马去了!”
元桢看着洛泱和飞飞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纳闷:昨天还气得像个羊皮筏子似的,今天就快活得像只刚会跑的小羊?昨晚梦里捡钱了?
当太监第一样本事就是会察言观色,李好古昨晚算是看出来了,不,他是喝出来的:殿下对苏小娘子上了心,要不,他不会在听说是小娘子放盐之后,把那么咸的一口茶汤咽下去。
两人昨晚那表情,今天又是这样,十有八九,是小两口吵架又和好了。
应该的,绑定了苏家的支持,至少在武力上有很大的震慑。
王守澄一伙掌控的神策军,包括京西、京北及振武、天德八道,神策十二镇将士共有十八万人马,但分散在京畿道、东都畿,就算是回防,那也需要信息和时间。
现在殿下从平素与朝廷联系最不紧密的河北藩镇入手,这是奇招。
李好古连看苏元桢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少将军,你就别操心他们这些年轻人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元桢:我只比六郎大五岁,难道我就不是年轻人了吗?真是老大显老气……
一队车队不疾不徐的南行,车队旁边游离着几个人马,他们忽快忽慢,跟着车队前行。
阿夔从未到过中原,才知草原之大,大在一望无垠,中原之大,大在地大物博。
他跟随在洛泱一侧,提防她从马上翻下来。没过几天,他发现这个女子已经神奇的掌握了骑马的技巧,若前路没什么障碍,你根本看不出她才刚学骑马。
“小娘子,你已经够格当我们阿史那的斡脱了!”
“什么是你们的斡脱?”
阿夔愉快的喊道:“斡脱的意思,就是阿史那的朋友!”
“好!那我就是你们的朋友!”
洛泱快马加鞭,竟然跑到了他们的前面。阿漠跑在夔的旁边,笑着问他:“夔,你怎么不告诉她,斡脱也是阿史那伴侣的意思?”
“去你的!”阿夔一鞭子抽在漠的马屁股上,马叫了一声,痛得撅了下蹄子,使劲朝前跑去。
李奏不是聋子,这两个突厥小子的话他听在耳里,他在加快速度之前,对着夔喊道:
“到前面邯郸驿,赌今晚喂所有人的马!”
说着,他抽了一鞭子,身子微微离开马鞍,弓身向前冲了出去。
李氏皇族子孙,从太宗传到现在,马上的彪悍虽远远不及当年,但为了在各种射猎比赛、马球比赛,以及赛马会上拔得头筹,显示皇家风范,骑马射箭两项,皇子们从小都有专门的师傅,至于是不是好好练,那就看各人了。
李奏的父亲对几个儿子的培养还是很公平的,他长兄从小身体不好,并不怎么习武,二兄好文,骑射只是个样子,五兄和他两人最强,老八稍次。
前世他被连降四级,老五、老八两位亲王心中恐慌,怕重蹈覆辙,为求自保,一个沉迷求仙问道,一个沉迷歌舞酒色。
只有他这个三品巢县公毫不在意,尽情用身体上的疲惫折磨,派遣心中的郁闷。
多活四年的他,早已不是只能和老五并驾齐驱的李六郎。
阿夔怎肯认输,何况还要喂几百匹马?他也拍马拼命往前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