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兄没这么多心眼,一定是六表兄!
他整天默不作声,又常常莫名其妙装着未卜先知的高明样子,现在为了自己的事业,要把契丹人绑在他那条船上,竟然牺牲了我三兄。
洛泱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定了定神,看着萧飞飞道:
“你别怕,有我呢。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
“你三兄,他人很好啊……”
洛泱耐心道:“人好是没错,但是成亲还需要两人彼此相爱,因为两个人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如果他不爱你,嫁给他和嫁给行尸走肉有什么不同?”
“他不爱我……”
萧飞飞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有行尸走肉什么的,她连听都没听过,毕竟已离家千里,她不禁也有些慌了,多日来累积的成亲前综合症,终于爆发出来,搂着洛泱哭到:
“泱泱,那我该怎么办?”
第一一七章 强行生气
车子走在路上,洛泱决定吃午食的时候,下车问三兄。
一个是她的阿兄,一个是她共同打老虎的朋友,六表兄要笼络人心夺天下她不管,自己亲人的幸福,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掉进婚姻的火坑。
马车走的真慢,像蜗牛爬一样,好不容易到了一条河边,元桢才让车队停下来。
洛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去找三兄,刚跑到前面,又尴尬的转回头。
原来是那群男人扒了衣衫,光着膀子在河里洗脸擦身。
河水清凉,男人们说笑着,恨不得把一路顶着太阳赶路的暑热,冲到东海里去,三兄也在他们中间。
洛泱撅着嘴转身往回走,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她:“等他们上来了,我让阿冽过去叫你。”
不用看就知道是他,假惺惺的自私鬼!洛泱扬起下巴,看都懒得看他,“哼”了一声:
“要你管!”
我说错什么了?上车还好好的,下车她生什么气?
李奏不明就里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来回想了几遍也摸不着头脑,叹口气往河边走去。
中午大家吃得简单,都是昨晚让客栈做好的干粮,夹着咸菜的胡饼。洛泱她们是羊肉蒸饼,每人还另得了两个水煮蛋。
元枫在车窗外敲敲车厢:“小妹,河边没人了,你俩要不要过去洗洗?”
萧飞飞一听是元枫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对着洛泱摇头,洛泱冲着外面说:
“三兄,你等等我,你陪我一块去。”
她一下车,元枫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声问:“怎么?你跟萧飞飞吵架啦?”
“没有,我们好着呢,谁造的谣?”这还用问,肯定是表兄说的。
她顾不得管表兄说了什么,前后看看,没看到萧崇义,便和元枫边走边说:
“三兄,你在凤凰城的时候,就向萧掌柜提亲了?”
原来是这事。元枫笑道:
“萧飞飞跟你说了?我本来怕小女子面皮薄,早早说了,你们在路上不好相处。我是提亲了……”
“那我问你,你要娶她,你爱她吗?”洛泱也不绕弯,直接问到。
可就是太直接了,让元枫也不知如何回答。毕竟“爱”这个字放在如此语境下,他还不知怎样准确表达。洛泱一看就来气,果然答不出来:
“不许想,直接说!”
这么凶?这可把元枫吓一跳,想起妹妹很在意凤凰城,便笑道:
“夫妻之间相互信任,日子长了,自然有亲情。再说,咱们的凤凰城有一半在他父亲手里。我成了他女婿,不但钱财不会被他们霸占,还等于在幽州安插了我们的力量,这对六郎将来一呼百应,多有裨益……”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他!阿兄,我们搞事业有很多种办法,干嘛要用婚姻做代价?”
洛泱气呼呼的,脸也不洗了,转身就往回走。
“哎,妹妹!”
元枫不知是哪里说错了,惹得妹妹那样生气。
他站在水边发愣,李奏走过来问:“怎样?是为什么吵架?莫非是萧掌柜对萧飞飞说了什么?”
“六郎,你‘爱’她吗?”元枫没头没脑的问。
“爱?怜惜?爱惜?爱护?”李奏也不是很肯定,元枫是不是问这个意思。
“不不,她说话语气很重,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意思。”元枫想了想,该如何向李奏描述才准确。他清了清嗓子说:
“我给你学学,看你能不能理解。”
元枫翘起兰花指,学着洛泱刚才的语气,拿腔拿调问李奏:“那我问你,你要娶她,你爱她吗?”
对啊,六郎不是说过要娶洛泱?问他正合适。
“我爱……她?”
可怜两个没见过“爱”字如此用法的唐朝读书人,在河边冥思苦想:
她为什么不是问,“你愿不愿意和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虽然没有搞清洛泱那个“爱”的深度和广度,但是洛泱生气了,这个事实显而易见。
直到在元氏驿馆入住,她也没给他们一张笑脸。
“小表妹她……以前也这样喜欢生气吗?”
李奏只记得她对自己笑的样子,在含嘉仓的狗洞里,在折断枝的老桃树上,在他拥着她的马背上,在大牢的屋顶上。
“哎!别想了,小妮子心只有针尖那么大,不过她这个人从小就不记仇,睡一觉起来都忘了。”
元枫已经放弃了,再生气也是他妹妹,没准明天就好了。
忽然听到隔壁有人说话声,把阿冽叫进来一问,说是洛泱和元桢在李好古屋里聊天,元枫赶紧从榻上跳起来:
“走,咱们也过去瞧瞧,都能聊天了,肯定是气消了。”
走到门外一听,洛泱正在问李好古关于杨丽娘的事:
“李御使,等圣上同意任史元忠为节度使,能不能为丽娘争取个一品夫人的品级?她孤身一人在幽州,就算将来有什么变故,有个头衔,她也可自保。”
“嗯,难得你如此有情有义,替她着想。她既然认我做义父,我少不得为她在圣上面前说句话,一个汉家女子有这样的气节,想必圣上也乐见其成。
一品夫人算不得什么,若是能在幽州为圣上留意卢龙军动向,就是封个郡主,也不是没有先例。”
李好古从不轻易许诺,这次一路发生变故,他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第二生。
如今他认了李奏为主,自然要事事为他筹谋。
他看出来,杨丽娘长得美还有野心,对男人也有手段,用得好,她能帮助李奏拿捏好卢龙,用得不好,她会成为卢龙自立为王的助力。
所以给她求个郡主的封号,不但时刻提醒她所站立场,还能让史元忠信她又不信她,这个状态下,控制她最好。
“真能这样就太好了,好教李御使费心。”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虽然她只是不想被自己改变命运的丽娘,今生再次落得个悲惨下场,但李好古这个不长胡子,却不尖声尖气的太监,在洛泱心里多了些好感。
窗外的李奏对这样的操作,真是太熟悉了,而洛泱提出这样的请求,也看出她的真性情。
元枫抬脚进了厢房,李奏不好继续站在外面,也只好跟着他进去。
哪知一见他俩,洛泱便起身告辞,转脸就朝他们翻了个白眼,扬长而去。
看来,这气是生大了。
第一一八章 强行表白
见李奏进来,洛泱气鼓鼓的走了,李好古和元桢都站了起来:
“公子,您来了。老奴煮了茶,已三沸入回汤,正是品茶之时。”
李奏朝桌上望去,一个火笼子架着口小铁锅,正“咕噜咕噜”的翻滚着,空气中弥漫着葱、姜、枣、橘皮、薄荷与茶叶混合的香味,盐台、茶槽子、碾子、茶箩、匙子一应俱全。
只是,那槽子、碾子、匙子被摆成了个奇怪的形状,一看就能想象出,刚才洛泱曾饶有兴趣摆弄着这些小玩意。
自己这时候进来,反倒害她喝不上茶汤了。
“阿凛,先舀两碗出来,给小娘子屋里送去。”
看着阿凛舀好茶汤端走,李好古微笑道:
“老奴天天看那些贡茶院里的茶纲役人,慢慢给圣上煮茶,一锅茶汤,每次只舀三碗饮,其余的都赏了旁人。
就算是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十日内采下、并送入宫中的春茶也是如此,倒是养刁了老奴这张嘴。”
李奏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碗闻了闻,缓缓饮下,他突然皱起了眉。
李好古忙问:“是不是味不足?盐是小娘子添的,她没经验,大概是放少了……”
果然是她在这凑热闹玩儿,还好刚才送去两碗,让她自己尝尝,也算是对她放多了盐的惩罚。李奏淡淡一笑,将口中那半口茶咽了下去:
“盐不少,只是,我在申时之后便不能饮茶。听说茶榷在江浙试行两年,朝廷税收有所增加,我皇兄准备明年在各镇强制施行,还不知会如何。”
“原来是六郎你告诉洛泱要推广盐榷?我还奇怪,她怎么突然跟我要银钱,说回去之后准备去买山种茶。”
元枫是有点小钱的。
他每月留下的俸禄,大都放在裴二公子的茶庄里生钱,吃喝又多在自己家里和隔壁公主府,这次出门,去向裴二公子支些银钱,才发现自己的钱都翻了好几倍。
“她也跟我要钱便买茶山,还说,以后算我入股,一年两次给我分利钱。”元桢也笑道,他不知小妹哪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难道表兄就不配入股?
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没跟她说过茶榷的事,连这个“听说”,都是凭着我前世记忆得来,这个推广提案,应该是到今年乞巧节之后,王涯才会上奏,她又从何得知?
不管是未卜先知,还是她来自更远的将来,这都不重要了。
李奏只觉得,必须抓住小表妹,无论是出于自己心里对她的喜爱,还是出于自己正在谋的天下。
必须牢牢抓住这个小女人,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生气跑开的家伙。
他半开笑道:“有生财的路子竟然忘了表兄?我从长安过来,把王府里值钱东西,卖的卖、送的送,也算得了一笔钱。洛阳的府邸又是皇兄赏的,不必花钱。
为了补偿我,皇兄赏给我的金银锦帛,拉了两趟才都拉到东都。可钱财是多多益善,大表兄,表妹不邀我,那我的分子就加入到你那份里面。”
“既然如此,老奴这几十年来,统共攒了几百两银钱,也一并交给苏少将军,赚些利钱……”
几个人都哈哈笑起来,像开了个分赃会一样开心。
既不饮茶,他们说了几句就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李奏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抬头看天,虽然半弯月亮斜斜挂在夜空中,可星星依然很多,星月争辉,美不胜收。
忽然,他看见对面顶楼瞭望亭里有人,这个驿站居然还有人在瞭望亭值夜?
当他眼光掠过瞭望亭的楼梯下方,那里刚好挂着个灯笼,他顿时明白,亭子里的人是谁。站在楼梯下的人,是洛泱的护卫邵春。
他看了一眼阿冽,阿冽跟着他走了过去。
“外面黑黢黢的,在看什么?”李奏走上楼梯的时候,故意加重了步子,洛泱看见是他,扭过头去看着远方。
李奏扶着栏杆站住,离她足有两步远。
“看风景啊。”
洛泱不咸不淡的说。她是开心的喝了一大口盐茶水,从鼻子里呛了出来,跑到外面透透气,发现楼顶居然有个小亭子。
风景?李奏试着放下对黑夜的成见,向远处望去:
这个高度,足以把周围景物尽收眼底。蓦的,黑色的夜就分了层,远山是连绵的墨,山林是幽静的黛,被火把灯笼冲淡了的道路房屋,是朦胧的冥。
“还在生气?我……可不可以知道原因?”李奏小心翼翼的问。
洛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白日里气过一阵后觉得,这事还是应该让三兄和飞飞两个当事人开诚布公谈一谈。
反正这一路上还有时间,阿兄和飞飞都没有错,要错就是六表兄。
“原因让您知道也行,您的大事确实很重要,可我三兄和我朋友的一生幸福也很重要,您不能为了您的大事,就把两个刚认识几天、还没有深入了解的人绑在一起。
大唐和亲公主不少吧?有人数她们陪嫁的嫁妆,有人在意她们后来的幸福吗?萧飞飞的太太祖母就是和亲的公主,最后怎样?劫后余生回了大唐,却不配拥有一个活人的名字。
我三兄是您的马前卒,可他不是您的仆人,就算是阿凛、阿冽他们俩个,也应该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如果您害怕控制不了那些契丹人,为什么您自己不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