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背寒毛竖起,打个冷战,猛地低了一下身子躲避, 眼见着那支冷箭擦着自己的腿直入到一侧山石之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有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掌拉住他的衣袖,拽着他迅速向前。
刘彻踉跄了一下, 很快回过神来,使出吃奶的劲儿,跟着拽住自己的人上演夺命狂奔。
“雾草, 这什么情况啊?!”
他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跟空间里的人吐槽:“他妈的,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睁开眼就是皇帝,老子我刚上场就在逃命哇!”
李世民压根没接他这茬儿, 慢悠悠的提醒他:“哟, 彘儿,再快点, 有个人引弓要射你的屁股!”
李元达道:“赶紧往右边躲啊!”
朱元璋不怀好意道:“错了,是左边!”
刘彻:“……”
我艹,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狗畜生!
他忙里抽闲的问了句:“始皇呢?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李世民哈哈笑道:“因为正冲着你瞄准的那个人就是始皇啊!”
嬴政百无聊赖的瞟了他们一眼, 懒得说话。
刘彻却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这幅身体并不算是十分孱弱,但显然也算不上是强壮,在他占据这幅身体之前, 原主就已经受了些伤,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迅猛的奔波,肺部感觉就像是要炸开一样, 喉咙里已经有了血液上涌的甜腥气。
“我不行了……”
他跌倒在地,艰难的喘息着道:“你自己走吧。”
一直拉拽着他的人闻声停下脚步。
刘彻这才发现, 对方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衣着简素,眉宇间透露着几分英气,见他跌坐在地,脸色惨白,这少女二话不说,便猛地发力将他扛到肩上,纵身狂奔。
刘彻的肚腹正靠在她肩头,伴随着少女的行动而不住地撞在她肩胛的那块硬骨上,一时之间,只觉腹中翻涌,直欲呕吐,只是知道自己正在逃命途中,便生生忍了下来。
那少女显然并不是毫无目的的奔走,几次跳跃之后,便将他带进了一处山洞,入内之后二话不说便开始脱掉身上的外裙:“春郎,我们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不然追兵赶了上来,会和一处细细搜索,我们就彻底跑不掉了——这山洞我曾经来过,你顺着左边洞口离开,那儿有条小径通到外边。”
她迅速向刘彻阐述自己的计划:“他们想抓的是你,我身手却要强过你许多,我们俩交换衣裳,我替你引开追兵,他们也就不会注意到你……”
刘彻听罢不禁有些动容:“那你——”
却见那少女笑道:“若只是我一人,脱身自然无碍,你不必担忧!”
一股担忧涌上心头,刘彻下意识的循着原主残存的意识道:“怎么会?你此去也极危险……”
那少女脸上笑意敛起,继而又扶住他肩头,正色道:“春郎,活下去!我死了,府上的日子还能继续,你要是死了,娘也好,大姐也好,马上就会被他们吞掉,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的!”
她眼底有一闪即逝的泪意,又厉声道:“你要是当我是姐姐,还惦记着娘和大姐,就赶紧把衣服脱了,我们两两换过!”
刘彻定一定神,将头脑中的混沌驱逐出去,迅速的脱掉了身上外袍,又跟这少女替换了脚上靴子。
早先逃命的时候不曾注意到,等停下来之后刘彻才不动声色的低头打量现在这幅身体。
稍稍有些瘦弱,大概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再听这少女自称姐姐,他心头便有了几分了悟。
女孩子本就比同龄的男孩发育的早,且年纪又略大一些,换上对方穿着的那双小羊皮靴子,脚后跟居然还能塞进去一根手指。
那少女显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只是值此危难关头,却都来不及了,最后只是吐出来一句:“春郎,你多保重,照顾好娘跟大姐!”便匆忙离去。
刘彻脑海中回忆着她的面容,确定自己从今以后不会忘记,这才举目打量周遭,遵循那少女的嘱咐,沿着左侧小径谨慎向前。
先前长久的奔跑让他两腿发酸,原本疾驰时还不觉得,方才停下歇脚片刻,此刻却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沉沉的要拖不动。
肺部似乎也在方才剧烈的喘息之中受了伤,一呼一吸,都觉有一股钝痛袭来。
他扶着山壁前行,很注意不要留下过于明显的痕迹,走到一半的时候脚下踩到一块碎石,身体猛地一个踉跄,腿酸咽痛的同时,属于原主的记忆终于向他打开了那扇大门。
也是到这时候刘彻才知道,方才穿着他的衣袍离开的那个少女名叫颖娘,乃是原主是双生胎姐姐。
大抵是姐弟俩在肚子里的时候便比划过,颖娘这个姐姐出生的时候占尽了上风,足足有四斤五两重,他这个弟弟却只有二斤九两。
由是颖娘这个姐姐打小就比弟弟长的要快,明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颖娘看起来却要比他大个一两岁。
这样的事情要是搁在民间,一个出生时不到三斤的孩子,大抵逃不过夭折的宿命,但原主却好好的活了下来。
不仅没有那些要命的疾病,身体较之常人,也只是稍有些孱弱罢了,再将养几年,成人的时候便会与普通人无恙。
因为他的父亲是东宫太子,颖娘的封号叫做定安县主。
作为东宫嫡子,几乎整个天下的医疗资源都尽数向他倾斜。
但很遗憾的是原主的父亲在他幼年薨逝,祖父春秋正盛,膝下诸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天子没有理由把皇位传给一个才几岁大、且出生时不到三斤重的皇孙,这也就注定了原主悲哀的命运。
东宫薨逝之后,太子妃带着两女一儿三个孩子搬到了南宫居住,那里地处偏僻,少有人至。
从前的花团锦簇、荣华无限都成了一场幻梦,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失去丈夫,也失去了未来无限可能的寡妇,先替丈夫守完孝,再把几个孩子抚养长大才是真的。
等到守孝期结束,太子妃跟她的三个孩子再度出现在天子与皇后面前时,外边早就变了天,最为春风得意的是燕王跟楚王,去年刚入宫的宠妃袁婕妤捂着隆起的肚腹,眉宇间难以掩饰自己的野心。
宫墙之内,欲望永远不会停止流动。
但这一切都跟他们母子三人无关了。
皇帝到底还是惦记着英年早逝的太子的,专程召见了他们,又将自己为王爷时的潜邸赐给他们居住,嘱咐下属们不要慢待了他们。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天子有那么多的儿子,那么多的女儿,后宫里还有数不清的花一样的面孔,怎么可能指望他长久的关照儿子留下的遗孀?
从未来的中宫皇后,到无人问津的孀居寡妇,这之间的落差不言而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子妃还有孩子。
她不能倒下。
太子妃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带上笑容,进宫去问候东宫年幼时照顾过他的妃母们,精心教养三个孩子,尤其是生下来便有些体弱的小儿子。
她的精明与婉顺给儿女们挣到了不俗的前程。
长女被册封为成宁县主,经过天子赐婚,以公主的仪仗和嫁妆,风风光光的嫁给了齐国公世子。
相较于长女,次女便有些吃亏,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着她跟双生弟弟的关系。
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长女已经三岁,她与丈夫感情甚笃,东宫之中并无异生之子,天子对此颇觉不悦,只是听闻儿媳妇腹中怀的是双生胎,这才没有发作。
等到瓜熟蒂落,头一个生下来的女儿很健康,后生的儿子却有些孱弱,连三斤都没有——怕是不少人觉得那孩子养不活。
天子由是颇为不喜,连带着迁怒了双胞胎的姐姐,觉得是她压制太过,才导致弟弟生来体弱。
最开始的时候,有东宫在前边顶着,倒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但后来,东宫薨逝了啊……
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太子妃是皇孙的母亲,但也是皇孙女的母亲,眼见着别人往自己女儿身上泼脏水,她怎么能不恨?
但是再恨,也要隐忍下来。
因为她很清楚,事情的根源在于天子,是天子不喜欢她的双胞胎女儿,所以别人才会跟着落井下石,单纯以言语弹压他人,又有什么意思?
治标不治本罢了。
天子不喜欢那孩子,她也就尽量不带小女儿颖娘进宫,等到女儿年纪渐长,逐渐展露出武艺上的天赋之后,又专门聘请了名师教导她。
天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个消息,宫宴之上专程问她,颜色甚是不满:怎么叫女孩家学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传出去叫人取笑天家少教。
太子妃状若无奈:“那孩子的主意大,儿媳也劝不住她呢……”
天子虽然有些不悦,但果然还是被吸引住,不理会她的劝阻,传召颖娘入宫觐见。
即便早就有所准备,太子妃此刻也难免心生忐忑,天子上了年纪,威仪日深,左右无不惧怕,反倒是颖娘虽年幼,却很沉得住气。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前朝有定安公主替父亲戍守关隘,祖父是圣明天子,本朝出一个花木兰,又有什么稀奇的?”
天子大觉惊奇,之后又沉下脸来:“是你母亲教你这么说的吗?!”
太子妃的心都提到了喉咙里,颖娘却仍旧不慌不忙。
她没说是。
因为承认了会让人觉得自己和母亲机关算尽。
可她也没说不是。
因为她们母子几人居住的府邸乃是天子潜龙时所住,未必没有天子的耳目。
颖娘只是说:“《周易》讲,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天子哈哈大笑,马上令人在自己下首处为她设置席位:“你既然说了前朝的定安公主,那你的封号,便也用定安吧!”
就此敲定了颖娘定安县主的封号。
刘彻看到这里,心里边隐隐已经有了几分明悟:“我看我这位二姐姐幼年便有异像,不像是短命的样子,备不住今日之后,会有一番奇遇!”
空间里其余皇帝们不由得戴上了痛苦面具:“……”
来了。
刘彻又说:“我看我这辈子的娘也很精明,不像是寻常人!”
空间里其余皇帝们:“……”
这熟悉的感觉。
刘彻再说:“怎么肥四,虽然没见到我那素未谋面的大姐姐,但我觉得,她应该也很精明啊!”
空间里其余皇帝们:“……”
艹啊!
软饭,饿饿,香香!
朱元璋哽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雾草!兄弟们,野猪有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