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蠢人居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以目去看严钊。
严钊闷笑出声。
对他来说,躺在面前的皇甫亮简直就像是一本摊开了的答案书,只消伸手翻几页,就能探寻个一清二楚。
他脸上笑意敛起,稳步上前,匕首锋锐的尖端抵在皇甫亮眼眶上,略略发力,开始倒数:“三,二……”
皇甫亮没等他数到一,就嚎啕大哭起来:“别剜我眼睛,别别别!”
先前一场审讯,他吃足了苦头,现在当然不敢拖延,立时便全都招了:“之前不知道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就想起来了,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太子若有所思,低头看了他一眼,率先走出了监狱。
严钊紧随其后。
太子低声道:“就在刚才,我们在他面前点破了二弟的真正身份。”
严钊豁然开朗:“这妖人顶替掉二皇子的时候,并不能得到属于二皇子的记忆,只有等到他意识到被自己顶替的人的真实身份之后,才能知道?”
太子道:“当下也只能如此作想了。”
严钊另有些零碎事项须得审问,不曾回去复命,太子却往乾清宫去,将这新的发现告知于父亲。
皇帝听罢,却是缄默。
彼时内殿无人,太子又与皇帝父子情深,并无隔阂,当下便也就坦然问了出来:“父皇好像早就知道宫中会有此变,故而早早使光烈(严钊字)巡于内宫?”
要知道,即便太子作为皇帝亲子,也不得随意出入后宫,而本朝立国之初,更是定下了规章制度,皇子年满十二之后便要离开内廷。
严钊虽是皇帝义子,备受宠信,但若无特旨,只怕也不得行走于内宫,更遑论及时将人擒下了。
皇帝微微颔首,算是应和。
而太子想到先前自己来时,父母与严钊一处议事,显然三人俱是知情,可这么大的事情,连严钊这个义子都参与其中,自己这个太子却是丝毫风声都没有听闻,不能不说是奇怪了。
太子并不觉得是父亲对自己有失信重,亦或者多有防范,以他们之间的骨肉羁绊,何须如此?
他很快便窥得了其中机窍:“想是父皇只知道妖人会在我们兄弟之中择一夺舍,却不知他会挑中谁吧。”
皇帝看着面前临事不慌,俨然有渊渟岳峙气度的太子,心下蔚然:“不错,只是你有两点说错了。”
他纠正太子:“其一,妖人并不是只会在你们兄弟之中择人夺舍,所有流有皇甫氏血脉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妖人夺舍的对象。”
“其二,”皇帝眼眸微眯,神情森然,杀机毕露:“不是择一夺舍,此后还会有旁的妖人再来!”
太子听罢,不禁为之悚然:“那皇孙们——”
皇帝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太子眉头紧锁:“若是一个也便罢了,还会有别的妖人……眼下遇见的这个如此蠢笨,不知掩饰,也便罢了,若是真遇见个懂得隐藏自己的,那只怕危矣。”
“怕?”
皇帝冷冷一笑:“你老子生来就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
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等着!”
……
前边皇帝跟太子议事的时候,朱棣正美滋滋的在后殿吃核桃。
段皇后出身平平,不喜奢靡,凡事也都喜欢亲力亲为,这会儿正亲自拿了夹子给孙儿开核桃,中途自己吃了一块儿,不由得道了句:“尚食局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不晓得她们是怎么炒的,好香。”
朱棣听完就从她手里接过那把夹子:“咱们轮换着来,我也给您夹一点吃!”
段皇后心疼孙子,伸手要拦:“好孩子,你小心被扎着手。”
朱棣笑嘻嘻的跳下绣凳:“没事儿,我手稳当着呢!”
说完,“咔嚓”一声给核桃夹开,又敏捷的把里边儿的果仁抽了出来,供佛似的献到了段皇后面前。
段皇后笑眯眯的接过吃了,又考校他:“知道祖母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吃核桃吗?”
朱棣头都没抬,又夹破了只核桃,理所当然的道:“因为爷爷他们有话要说啊。”
段皇后知道他聪明,能看明白并不稀奇,遂又问他:“那你再来猜猜,会是什么事?”
朱棣摇摇头:“我不知道。”
又说:“不过肯定是大事。”
段皇后微觉奇妙:“你既然说不知道,怎么又说肯定是大事?”
朱棣道:“不是大事的话,祖母怎么会搬到乾清宫来住?”
他向段皇后示意周遭陈设:“我在寝殿里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陈设,可见您近来跟爷爷一处起居,可是爷爷声音洪亮,身强体健,似乎也不需要人照顾——这么想想,肯定是出大事了,不然爷爷怎么把您这个定海神针请到这儿来?”
“要说这世上有人能叫爷爷全身心的信任,想来也就只有祖母您了。”
段皇后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诧,继而又觉欣慰:“那你觉得,这会的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
朱棣想也不想,便道:“当然能!天底下哪有爷爷解决不了的事情?!”
空间里适时的传出来一道声音:“怎么没有?”
几个人聚头在一起翻看什么,呈目瞪口呆之态,嬴政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在抽动。
朱元璋懒得掺和这些,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
而刘彻则贱兮兮的道:“譬如有一天,野史传说,他跟陈友谅的妹妹这样那样!”
朱棣:“……”
朱元璋:“???”
父子俩异口同声:“滚!”
刘彻嘿嘿笑道:“再譬如野史传说,你其实是他跟高丽女人生的?”
朱棣:“???”
朱元璋:“???”
朱棣又说了声:“滚!”
就在这时候,空间里其余几个人抬起头来,满脸的一言难尽,看看空间外边的朱棣,再看看空间里的朱元璋,一时无言。
朱棣看不见这一幕,但是朱元璋被看得浑身发毛,不自在道:“你们这么看着咱干什么?!”
朱棣从宫人手里接了水喝,也分了只耳朵去听。
其余几个人神情微妙。
朱元璋更奇怪了:“说话啊,哑巴了?”
嬴政神情复杂道:“你知不知道后世有那种本子啊……”
朱元璋不明所以:“哪种?”
李世民咳嗽一声:“类似避火图那种……”
朱元璋瞬间明白过来,不屑出声:“瞧你们这德行,还避火图,整的文绉绉的,不就是春宫吗?!”
他嗤之以鼻:“你们这些出身好的人,就是有这个臭毛病,有话不好好说,非得含蓄着来。”
李元达期期艾艾:“你不妨来猜猜看主角是谁?”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会是咱吧?!”
李元达摇了摇头。
朱元璋松一口气:“那就是老四?”
“嗨呀,不重要了,”他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帝王行乐图,很正常的,别大惊小怪!”
朱棣也不以为然。
刘彻送上了致命一击:“你们好单纯喔,是Judy跟朱允炆的本子,叔侄强制,啧啧啧……”
朱棣一口水喷了出去!
我跟朱允炆……
滚啊!!!
求一个没听过那句话的脑子!!!
他瞠目结舌,悲愤欲绝:“爹,揍他!!!”
第152章
朱棣在这个世界里, 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能威胁到他性命的,也就是爷爷跟父亲二人,可是这两个向来看重亲情的人, 又有什么必要害他?
这是老朱家的圈,不是老刘家的,没有随随便便杀儿子那一套, 说白了,谁不知道他爹出了名的爱崽啊!
除非让他爹知道他是个打别的地方冒出来,替换了他乖孙的“妖人”。
可是朱棣此时既有原主的记忆, 又有跟随父兄长大的真身经历,又怎么会被人发觉异样?
至于生活中的细节——你们知不知道我朱棣还没起兵之前,是靠什么保全性命的啊?
咱是靠装疯卖傻糊弄住建庶人的!
在猪圈里吃屎不露异色,大夏天围着火炉穿皮袄, 跑到街上去跟人抢吃的, 吃完了就往街上一躺,继而呼呼大睡……
你们后世的影帝演技不好顶多挨几句话, 他朱老四演技要是不好,全家都要上天的!
什么奥斯卡戛纳,他们承受的压力有我大吗?
再说了, 能在青史之中留下名姓的帝王,哪个不是演技派!
朱棣丝毫不怵,只继续留在段皇后处胡吃海塞。
没过多久, 却有前殿的内侍被皇帝打发过来传话, 垂着手毕恭毕敬道:“皇爷说,今晚想在宫里设宴, 让家里人全都来凑个热闹,劳烦娘娘为之操持了。”
又补充说:“家宴。”
段皇后闻言, 心里便有了计较:“知道了。”
她依次召见女官,使尚膳局筹备晚上的宫宴,又令人去通知出宫开府的皇子们今夜入宫。
末了,还不忘让人知会东宫和后宫膝下有儿女的妃嫔们。
最后又笑吟吟同身边的孙儿道:“既然如此,英哥儿便也不必回去了,且在这儿吃用着,晚宴结束再同你爹娘一并返回东宫便是。”
朱棣自无不应之理。
……
太子此时尚在乾清宫议事,东宫之内接旨的,自然便是太子妃了。
本朝皇家向来少重礼节,亲近如同民间,家宴倒不稀奇,太子妃应了声,继而又打发人告知楼侧妃。
皇后处的内官说了今晚乃是家宴,显然便是只有皇子、公主夫妇及诸王府皇孙才有资格前往,楼侧妃作为东宫侧室,虽然位列内命妇之中,但这种场合,却是不能列席的。
但是她所出的东宫二皇孙可以。
消息传递过去,楼侧妃却为之迟疑。
她有些担心儿子。
保母告诉她,文哥儿先前睡梦中好像有些魇着了,出了一头的冷汗。
彼时正值时节更替,幼儿容易染病,儿子虽说已经六岁,平日里看着身体也还好,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不想让儿子冒这个险……
楼侧妃想让儿子在房里歇息几日,但是又不敢违逆皇爷的意思。
此时的楼氏还没有被扶正,只是东宫里的一个侧妃,全然不敢有跟太子妃抗衡的意思——太子妃那金光闪闪的家世,能把她吊起来打。
更别说太子妃还有皇长孙,肚子里此时还怀着一个。
太医诊脉之后,说那也是个皇孙。
在太子还未登基的时候,楼侧妃几乎可以说是宫里的小透明,连带着她的儿子也并不很引人关注。
皇爷自己就有二十多个儿子呢,孙子就更多了。
如今皇爷起了兴致要行家宴,还恩准皇孙们也一起去,她怎么敢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