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遥肩膀一抖,不是很习惯他这样摁着自己。
她转身推开李怀叙,告诉他:“不是不叫你花钱,也不是不叫你贴补表兄,只是你自己瞧瞧,本来你这府邸,该有许多富足,可就因为你的大手大脚,四处挥霍,现今根本不剩多少家底!”
“钱财都乃身外之物,王妃那般在意做什么?”
“你……”
“何况,你夫君我如今又封了王位,又得了官职,日后便是可以领双份的俸禄,咱们家日后还会缺钱吗?”
“不缺钱,可也不能乱花钱。”
公孙遥自小长在公孙家后宅,平日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全都是赵氏说了算,可想而知,并不是多么宽裕。
所以,但凡是有一丁点的钱落到她的头上,她都恨不能仔仔细细地存起来,待到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再用。
李怀叙如今的这个过法,实在与她相去甚远。
“可吃喝玩乐乃是人之天性……”李怀叙欲要争辩道。
“我不拦着你吃喝玩乐,我只是想你吃喝玩乐的时候,与他们公平一些,总不能次次都是你掏钱吧?”
“我毕竟如今食邑万户……”
“那你从前呢,九皇子?”
公孙遥特地咬重了这最后几个字,提醒他当初还是九皇子的时候,可是并非有什么食邑万户,也并非有花不尽的钱财。
“那今时不同往日……”
“李怀叙!”
公孙遥板板正正,一丝笑容都没有地瞧着他。
李怀叙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收敛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解释。
“明白了,那我往后同他们出去玩,偶尔记记账,不再每次都叫人把账记我府上就是了。”
不知道他心下是不是在打别的什么算盘,公孙遥听着他这几句话,面上稍微显露出了一丝满意。
可即便是这一丝满意,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是日傍晚,迎着夕阳余晖,有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清风飘逸着便就进了李怀叙的府门。
“表弟啊!”
程尽春显然喝多了酒,脚步虚浮,跌跌撞撞,手里还拎着一只四处晃荡的蛐蛐笼子。
“你这几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说你成个亲,怎么能把兄弟们都忘了呢?”程尽春边走边道。
“我跟你说,你,你,你明日,必须得去齐家酒楼!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表兄我掏了多少的钱……那群小兔崽子,简直不干人事,一个个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大着舌头,满身酒气,一迈进厅堂就晕晕乎乎地蹲坐在了地上。
“……”
李怀叙满面僵笑地扶住他,暗地里掐着他的胳膊,只希望他别再说话了。
“嗯?你掐我做什么?”
可程尽春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拍下他的手,又像个无忧无虑的孩童般,笑着问他:
“嘿嘿,还有,表弟你最近手头紧不紧?你刚成了亲,又封了王,定是有不少钱财进益的吧?再匀表哥一点儿呗?”
作者有话说:
表哥:很显然,我是我表弟忠实的好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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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你不会是看上公孙云平的女儿了吧?◎
程尽春话刚说完, 李怀叙便觉得,自己遭到了死亡般的凝视。
公孙遥一言不发, 在上首坐着, 看着他们的目光冷静又沉着。
未置一词,却叫李怀叙觉得,自己今日若是敢答应他这浑话, 便就死定了。
喝到烂醉的程尽春此刻还倒在厅中地上, 全然不知道环境的险恶,抱着李怀叙的胳膊左摇右晃, 问:“表弟,你怎么不说话?嗯?表弟?李怀叙?”
李怀叙捂住他的嘴:“你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来,我先扶你去休息……”
“我没醉!我这个月是真的缺钱了!”程尽春一把扒开他的手, 死活要赖在这地上。
“你也知道, 我爹那个人, 指望他在闽州搜刮点油水送过来,那是万不可能的, 你表兄我如今是真的苦啊!苦啊!”
李怀叙眼皮狂跳, 直想堵住他的嘴,见拖他不动, 便只能喊为期进来帮忙。
身高九尺的大汉为期,一进门便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扛到了自己的肩上,转身直往后院奔, 全程一声不吭。
显然这情况, 他早已经不是头一回见了。
公孙遥暗地里咋舌, 眼明手快,喊住浑水摸鱼也想要往后院跑的李怀叙。
“适才表兄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她问。
“那都是喝醉了问的,岂能当真?”李怀叙假作若无其事道。
公孙遥不乐意:“喝醉了的话怎么不能当真?”
“那娘子昨日喝醉了,还说很是喜欢……”
“李风华!”
贸然又被他点醒了昨日的羞耻之事,公孙遥急急忙忙要他住嘴。
她站起身来,觉得被他这么一搅和,自己的气势霎时便矮了半截,脑袋也如同生了锈的铁皮似的,突然就不那么灵光了。
她卡壳半晌,终于烦闷道:“你还是赶紧去照看你那好表兄吧,最好夜里也陪在他身边,别来烦我。”
她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
两人自成亲后便一直睡在一起,李怀叙夜里虽不会强迫她做什么,但总爱动手动脚,譬如昨夜,她明明记得两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地睡着的,今早醒来却居然是抱在一起的,叫她很是不自在。
而且济宁寺那一吻,她觉得两人之间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被打破,她若是再不拦着李怀叙,他恐怕就要继续肆意越界,胡作非为了。
然而李怀叙对这种话,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是夜,他从程尽春住的厢房里出来,又悄无声息地翻身上榻,隔着薄薄的锦被抱住了公孙遥细软的腰肢。
“我家娘子真香。”他嗅了嗅她后颈的香气,低低笑道。
“别碰我。”公孙遥闷在被里,抬肘推了推他。
“真的生气了?”李怀叙稍微抬起点身子,将锦被稍稍往下拉,想要去看看背对着自己的公孙遥的神情。
屋内他进来的时候,灯就已经全被熄灭了,此刻他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唯一一点月色,稍微看清公孙遥的样子。
背对着他的美人,连生气的时候也是可爱的,微微嘟起的唇瓣、嫩到像茉莉花一样盛开的脸颊,他只消看一眼,便忍不住哪里都想亲两下。
“好了,我知道,表兄的事是我不对,我往后一定告诫他要多加约束自己,不能日日贪杯,跟谁出去都好面子充大头。”他又同那日一样,开始说些义正言辞又分外诚恳的话。
但公孙遥这回不买帐了。
“你自己就是个好面子充大头的,有何资格教训别人?”她默默道。
“……”
李怀叙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那我日后都不充了……”他犹犹豫豫,道,“我向娘子保证,日后我一定不再花钱似流水,什么账都混买。”
公孙遥没有搭理他。
他于是又着了一点急:“我真的,说到做到,以后有娘子管着府上的钱库,我一定不会再胡乱花钱。”
公孙遥眨了眨眼睛,心下似乎终于稍微有了点动容,神情却还是表现的十分冷漠。
“好了,迢迢,我真的知道错了。”李怀叙只得继续低三下四,嘴里不知怎的,突然就冒出了这个称谓。
公孙遥浑身一僵,立马翻过身来看他。
“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李怀叙不明所以:“回门那日,你母亲不就是这般叫你的吗?迢迢?”
赵氏……
是了,公孙遥脸色煞白,想起来,回门那日,赵氏的确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喊过一遍“迢迢”的。
但那不是亲昵,是在故意给她下马威。
李怀叙还什么都不知道,笑呵呵地问道:“这当是娘子的小名吧?娘子名叫遥遥,小名唤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诗情画意,可见一斑。”
“这不是我的小名。”
公孙遥冷硬地打断他,刚软化的神情,莫名又盛满寒霜。
“我不叫迢迢,从今往后,你也不许再这般唤我。”她果伐道。
李怀叙欲言又止,明明是想哄她开心的事,但他觉得,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
“那就是我听错了。”他状若无事地更加弯起了眉眼,抚着公孙遥道,“母妃爱叫娘子遥遥,那我日后也叫娘子遥遥好了,遥遥今日且再原谅我一回,明日,明日我与他们一道上那齐家酒楼,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任何花钱大手大脚的行为!”
“你明日当真要上齐家酒楼?”
屋内一时又静悄悄。
李怀叙的眼珠子疯狂转动,道:“母妃婚前大半个月就开始约束我,叫我成亲前都不许再去同他们喝酒,如今咱们亲也成了有好几日了,仔细算下来,我该有二十余日不曾出去同他们玩乐……”
“手痒了?”
“王妃何出此言!”李怀叙赶紧道,“吃酒是吃酒,赌钱是赌钱,这可不是一回事!”
“那你从来不赌钱?”
“……偶尔小赌怡情。”
“你——”
公孙遥恨不能当即抱起枕头将他打下床去。
可是抬头看见李怀叙那张英俊的笑脸,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气又消了不少。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她想。
何况李怀叙长的是真的不赖,不仅不普通,还是万里挑一的那等好看,她想下手,却也不忍心破坏了一张这样完美的女娲娘娘的杰作。
她顿了顿,目光短暂停留在他唇边那个浅浅的梨涡上。
他怎么能生来这般爱笑,她想,衬得她整日都不是很开心似的。
她半晌没说话,瞧着那点终于渐渐移到李怀叙脸上的月光,道:“罢了,明日你便同他们去吃酒吧。”
“当真?”李怀叙当即两眼放光。
“当真。”
“娘子英明!我明日一定给你带那酒楼最好吃的油炸酥肉回来!”
“不必。”公孙遥闲闲道,“明日,你带我一道去那酒楼。”
“昂?”
—
程尽春宿醉后在自家表弟府上醒来这种事,早已是家常便饭。
这日清晨,他摸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路熟练地晃到了往常用饭的小花厅。
“表弟啊……”
宿醉过后头还有点疼,他捂着脑袋,想不起自己昨日到他府上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正想一屁股坐到桌边喝口热粥,哪想,一抬头却见到一个模样清丽、五官长相都极为标致的姑娘。
他惊到动作顿时僵在了原地,好像在此时此刻才彻底回想起来,自己的表弟,已经是一个正经娶了媳妇儿的有妇之夫!
他赶紧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穿着,整理好衣冠,这才满面堆笑地与公孙遥见礼:
“这便是瑞王妃娘娘吧?在下程尽春,拜见王妃!”
“表兄不必客气!”公孙遥娇俏的脸上笑意盈盈,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亲切的和蔼与温柔。
“表兄今早醒来,可有喝过醒酒汤了?脑袋还疼吗?”她关切道。
程尽春闻言,心下直接一咯噔。
她这是也知道他昨日醉在这里的事了?
那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一时不是很确定。
而李怀叙就坐在公孙遥边上。他想趁机给自家表弟使个眼色,问问他他家这位王妃,究竟是个什么脾性。却见他表弟居然全程只顾埋头吃饭,连头都没抬起来看过他一眼。
他心里突然有些慌乱没底,只能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多谢王妃关心,我早上喝过醒酒汤了,脑袋也完全不疼了。”
“那便好。”公孙遥霎时笑得更加灿烂了,指了指满桌的菜色,告诉他:“表兄别拘谨,快些坐吧,今早叫厨房做了些淮扬菜的早膳,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吃的惯,吃的惯。”
程尽春僵笑着,总算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