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夫妻做久了,脸皮也是会慢慢变得一样厚的,她悲哀地想。
从前李怀叙就是在下人面前随便摸一下她的手, 她都会觉得羞涩与不自在, 而今他直接这样抱着她坐在人来人往的厅里, 她却也觉得没什么,甚至还能冷静地与他喂汤,脸不红心不跳。
当真是时过境迁。
“娘子……”
李怀叙喝完醒酒汤,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漫天的酒气朝着公孙遥扑面而来,叫她想躲都来不及。
公孙遥慌忙捂住他的嘴,瞪着眼问他:“去不去洗漱?”
李怀叙摇摇头,又将脑袋搁回到她的颈窝:“再坐会儿,娘子陪我休息休息。”
他是真的不害臊,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公孙遥无限亲昵,自己不走,也不叫她走。
公孙遥安静地在他腿上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今日事情办的如何了?”
“哼。”李怀叙闭着眼,傲娇地哼唧了两声。
“娘子小瞧人了不是?你夫君是谁,我一出马,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娘子都不知道,我说下边的县里没什么东西好玩的时候,他们那股谄媚劲儿,都不消片刻便全凑到我眼前,与我自告奋勇,说要在彭泽和都昌两地多建些酒楼、脚店和茶坊……”
原来李怀叙的计策便就是以自己为诱饵,吸引那群富绅商人,要他们去下面受灾严重的县域里头开店做买卖。
以彭泽和都昌为例,这样一来稍微能带动一些当地的繁华复兴,二来便就是能解决一部分百姓因为农田泡水带来的今年也许颗粒无收的局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些人下到县域里头开店做买卖,必定需要大量的短工与劳力,这样,因为自家农田被淹、今年也许颗粒无收的百姓,自然便会主动去应聘干活,贴补家用。
“我还同刺史商量好了,等过两天,再去受灾最严重的那片地方考察考察,到时候再把堤坝加长加高一些,这样洪水一旦来临,也能多顶一两个时辰。”
公孙遥好奇:“江州府衙瞧来也不是很富裕的样子,此番整个江州都受灾严重,衙门还能拿出那么多钱修筑堤坝吗?”
这不是又说到点子上了。
李怀叙眨巴眨巴眼睛,将脑袋抬了起来。
“娘子,我若是说,修筑堤坝用咱们家的私房钱,娘子会不会生气?”
他通红着一张脸,同公孙遥小心翼翼道。
公孙遥大抵是猜到了。
李怀叙这人,心眼虽然多,但实在是不坏,有时候还大手大脚地过分。
不过谁叫他如今是食邑万户的王爷呢?
“那便从你每月的银子里扣,扣到你七老八十,把这钱填上为止。”她没得商量道。
李怀叙脸色登时不好了。
“娘子开开恩吧,这般扣下去,你夫君每个月还有什么盼头?”
“你不是每个月还有朝廷给的俸禄吗?怎么,不够你花的吗?”
“娘子是不知道我一个外放的五品小官,每个月挣得是多少辛苦钱吗?”
“你这哪里叫辛苦钱?你这叫卖命钱!”
公孙遥忍着实在辛苦的笑,一点一点地戳着他的心窝子,戳完二话不说地从他腿上跳下去,自己准备去用晚饭。
李怀叙在原地顿了片刻,立马也追上去,寸步不离紧跟着她。
“你不是刚吃完酒吗?自己去洗洗,一身臭味。”
“吃醉了酒是不能自己沐浴的,娘子要我说多少遍?我等你吃完饭。”
“那你从前喝多了酒,都是谁照顾你的?”
“没人照顾,随便抹一把脸就睡了。”
公孙遥终于嫌弃不已地回头看了眼他。
喝酒上头的李怀叙,整个人看起来都还钝钝的,与他平日里的一副精明贼相完全不同。
她终究忍不住,任他牵起了手,在两人快要抵达饭厅的时候,没叫他坐下,又拉着他直接去往了后院。
她给他擦干净了身体,又给他换上了舒适的寝衣,要他躺下好好休息。
等她用完饭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榻上彻底睡着,安静的睡颜褪去原先涨红的酒气,露出健康又俊逸的面庞。
每次他这般宁静的时候,公孙遥便总忍不住停留下来,细细观摩起他的样子。
她是真心佩服李怀叙的长相的,嶙峋又分明的五官,明明没有一个是惹眼的,怎么组合起来便能如此好看,如此美如冠玉,举世无双。
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逐渐便点上了他的额间,自他的脸颊鼻尖划过,寸寸描摹起他的样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李怀叙?
她自顾自地想。
你究竟是不是想要夺嫡,是不是想要为了大雍的江山,争上一争呢?你会如此带着我一直漂泊下去,还是过不久便会带我回长安呢?
你会抛弃我吗?
不会。
就算所有问题的答案她都不确定,但这个可以。
她确定,李怀叙不会抛弃她。
那我也不会抛弃你。
她慢慢枕在他的胸膛,抱紧他的腰身。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的身边,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
晚风吹灭窗前的烛火,带来一室安宁。
—
江州的日子如火如荼,一直这么过下去。
为了给那几个商人做做样子,李怀叙每隔不久便会带着公孙遥下到另外两个县去住上一阵子,美其名曰游山玩水。
而江州府衙为了这群人能够更加踊跃地下到各地去投钱,给他们经商开户做出的让步也不少,勒令各地县衙都最大程度地为他们提供便利,输送条件。
修筑堤坝的钱,最后真的是从王府的账上划出去的。
李怀叙原先的宅邸里虽然存银不多,但自打他得了爵位之后,每月的俸禄便跟着是水涨船高,即便两人中间迁府还花了一大笔钱,但几个月下来,最终还是结余甚多。
当然,公孙遥没告诉他的是,最后凑上的一点银子,是她从自己的聘礼里拿出来的。
王府的钱财虽然足够多,但最终凑起来,还是差了一点,她便先从自己的聘礼里挪了点出来,以作应急,日后再从王府的账上划回去就是了。
两人在江州一共待了有四个多月,从盛夏时分待到了孟冬天寒。
这日,李怀叙从外头搓着手回来,兴高采烈地与她道:“娘子,我与衙门告了十日假,加上我这月的休沐,恰好凑了半个月,趁着如今天还没有太冷,我陪娘子回一趟钱塘吧!”
“回钱塘?”
公孙遥正准备在屋中烤火煮茶,听到他这话,手中的钳子不禁惊到了地上。
她脸上难掩喜色,却还是镇静道:“衙门最近真的没有其它事情了?”
“没有了,有也有刺史和长史顶着,我出去贪玩半个月,回来再拼命补上,也是一样。”
终于。
没有人知道,公孙遥等这一日已经等了有多久。
自从两人结束扬州之行,没能顺利去到钱塘之后,她的心里便始终有股遗憾。
虽然她知道,李怀叙早晚会同她一起回去,但到了江州之后,没过多久便发生了洪涝一事,整个衙门都缺人手,李怀叙虽只是个佐官司马,但也不能置身事外,加之其它大大小小的事宜,忙起来便根本停不下来,叫钱塘之行在她眼中,变得一直遥遥无期。
她已经太久没有回去过了,从六岁那年开始。
她再不回去,是真的要连娘亲的样子都忘光了。
她看着李怀叙喜眉笑眼的样子,脸上也不禁跟随着他,露出喜极而泣的笑意。
没有更多了。
不会再有更多了。
她想,她此生,都不会再有比这更加欢愉的时刻了。
她不顾躺倒在地上的钳子,直接起身冲到李怀叙跟前,踮脚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行船走还是坐马车?”她拼命忍住哭意,眼睛亮闪闪地问。
“坐马车。”李怀叙早考虑好了,摸摸她的后脑勺,“冬日里行船太冷了,咱们在马车里准备厚厚的毯子,我还不知道钱塘的冬日是何样子的,到时候得辛苦娘子提醒我才是。”
“那是自然!”
虽然公孙遥对钱塘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她仍旧记得冬日里那股湿冷,是在长安时远不能及的冰天雪地。
她挽起李怀叙的手,给他讲自己少时模糊的记忆,讲钱塘的水巷人家,讲钱塘的西湖断桥……江州的冬日少有下雪,两人坐在透风的廊下,一边烤火煮茶,一边憧憬着不日后的故乡光景。
公孙遥剥着手中煨到有些发焦的橘子,喋喋不休了好一阵子,冷静下来之后才终于意识到什么:
“李怀叙,你是不是知道过两日便就是我的生辰了?”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江州part就这样过去啦!最后去完钱塘,就会回长安啦!
钱塘部分不会太多,也就一两章的样子,最后会是我们老九夺嫡的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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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夫妻交心◎
公孙遥的生辰, 李怀叙在同她初定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母妃把关于这位公孙家二姑娘所有的事情都彻查了一遍,并且一一告诉给了他。
他被父皇赶到寺庙里, 整日里没事干, 有时候就常对着她的画像发呆。
如今,他看见自家妻子迷茫又透着点纯真的眼睛慢慢地在向自己靠过来。
“李怀叙,你到底是何时……”
何时对我动心的?
成亲都已经大半年了, 但公孙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问出这话。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明明大庭广众之下任他亲任他抱都行,夫妻俩悄悄待在一起, 问这样一句话,却不行。
她脸皮还是不够厚,不多时又红了脸, 微微垂下脑袋,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炭火。
李怀叙瞧着她的样子, 慢慢地也向她凑过来, 将两人之间最后的那一点距离泯灭。
他盯着那一片鸡蛋似滑嫩的脸颊, 二话没说,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自己的印记。
公孙遥羞恼地转过头来看他。
“有没有人说过, 娘子生气的样子很像小猫?”李怀叙打趣问。
有, 那个人不就是你么?
公孙遥想起他常说自己是猫,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这般玉雪聪慧, 合该是兔子才对。
“便就是这般,更像了!”
她还在思索,哪想李怀叙已经激动地扑过来抱住了她。
她顺势只能坐到他的腿上。
“娘子不知道,我生来就喜欢猫, 所以见到猫儿的第一眼, 就对她动了心。”
他倒是坦坦荡荡的很, 抱着公孙遥能直接就将自己的心意抒发成一篇诗赋。
可是动心?
公孙遥惊异,他自小一个生活在明争暗斗的宫闱下的人,也是会一见钟情的吗?
“我说实话,娘子可别觉得我粗俗。”李怀叙轻啄着她脖颈,声色听起来竟然与平时有了些许不同。
公孙遥安静听着。
“人呢,往往都是食色性也。男人于姑娘家,若非是一见钟情,往后都是很难再动心的。我在济宁寺初见到猫儿的第一眼,便知晓她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姑娘,我便无论如何也要待她好,叫她也喜欢上我。”
那样,他们夫妻才会长长久久,甜蜜恩爱。
“那若是猫儿一直不想要你怎么办?”
“为何不想要我?”李怀叙掐了把她总也吃不胖的腰身,忽而便虎虎生威道,“我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走到哪可都有许多的姑娘要争着往我的果篮里丢枇杷呢,不要我,她可就亏大发了!”
公孙遥总是措不及防便会被他逗笑。
“是是是,她不要你,她就亏大发了!”她攀牢李怀叙的脖颈道。
李怀叙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这日天色阴沉,极为适合烤火煮茶,却也适合被窝里补眠。
他抱着公孙遥回屋,与她飞快地钻进到被笼里。
“娘子若是真的一直不要我,我便一直缠着你,直到七老八十。反正你已经嫁给我了,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叼着公孙遥的腰带,自她胸脯的地方将她整件衣裳都肢解溃败。
公孙遥直接软成了一滩水,听到他这话,却还是气不过地推了他一把。
李怀叙很快又将她压回去,示弱道:“不过娘子不能哭,你一哭我便心软了,一心软便想放你走了,等你和其他男人生了孩子,抱着柱子哭的人就该是我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