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呢,
噗……
还没等到把这些细节抽丝剥茧,顾诗筠就直接把这个想法怕死在了脑海的戈壁滩上。
因为程赟不可能认不出她。
昨天早上的朋友圈他还点了个赞呢。
再者,她连头像都是自己的照片,天天见日日见,除非这男人眼瞎。
人家可是战斗机一级飞行员,怎么可能眼睛出毛病。
而且显然,眼前这个男人,返航在即,对她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半点的情感,怎么可能是他呢。
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很好,疑虑解除。
顾诗筠微微动了动身子,刚想挪动脚步,就听旁边的地勤喊住她,让她别乱走。
秦悠然瞧见她走神,故作亲密地缠着她的胳膊,有意无意地问道:“ 羡慕太阳的后裔那种爱情吗?”
军人、医护。
神仙、眷侣。
然而顾诗筠却说:“不羡慕。”
秦悠然一怔:“啊,为什么?”
顾诗筠斜睨她,冷不冷热不热地回道:“因为他俩离婚了。”
秦悠然双目一瞪,有些不知所谓地张了张嘴,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该往哪看。
因为她说的是实话,人家确实离婚了。
算了,助攻失败。
她睫毛忽闪掀起,“切,拉倒。”
顾诗筠没理她,只往旁边站了站。
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那两架在做冷舱启动流程的歼-2S。
“302请求滑出。”
程赟输入坐标,将雷达的控制旋钮调到预热,沉着冷峻地对塔台道。
塔台回复:“302可以滑出,跑道 2 2。”
听到塔台指挥,他侧头,对着地勤对地勤五指并拢扬起上臂。
两架战机随着一声令下,缓缓从空阔的机库里依次滑出。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跑道的尽头,是无尽的雪峰山脉,往后,便是翘首以待的家。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口一丝隐隐绰绰的不安在频频作祟。
远处的两架运输机依次升空。
他深吸一口气,摈弃杂念,双眸对正跑道中心线。
“302请求起飞。”
塔台电流入耳,“302可以起飞。”
日出的美,漫延到眼前,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与战机发出的热浪碰撞迸发出一层一层的涟漪波光。
程赟推动节流阀,关闭鼻轮转向,打开襟翼,一路加速。
220,
200,
230……
机身缓缓升起。
雷达 200米,空速600,起落架收起、襟翼收起。
风与战机的媲美。
在一瞬之间的花火冲天中,仰头直入云霄。
机身翻转、加速侧飞。
古圭拉机场在身后远去的一刹那,
程赟余光一瞥,便看到了那道转身走入茫茫雪海里的白色身影。
筠筠。
过几天,再见。
作者有话说:
见不到了,明天余震,game over
-
第26章
回到机场诊所的时候, 门口已经陆陆续续排了好几个来看诊的病人。
顾诗筠来不及休息,便忙不迭地洗了洗手, 开始坐诊。
好在今天的病人都是不大不小的外伤, 处理起来简单利落,但忙完一个上午,还是感觉胸口莫名地发慌, 就像有种未知的恐惧在隐隐作祟,说不清亦道不明。
“砰——”
不自觉地, 手一抖。
摆放消毒液的瓶子被碰翻在地, 滚出去两米远。
翻译阿且赶紧走过去捡起来。
回头见顾诗筠脸色苍白,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顾医生,擦擦额头上的汗吧。”
顾诗筠接过, 道了声谢谢。
她理好白大褂的衣摆。
刚准备站起来, 忽地, 心口猛地一悸, 刚刚还在跳动的心脏仿佛突然停止, 整个人都凉了。
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待睁眼,阿且正脸色焦虑地盯着自己,“顾医生?”
顾诗筠抓住桌角,稳住脚步,“刚才又有余震吗?”
阿且僵着脸扯了扯嘴角,“没有啊,顾医生, 你是不是太累了?”
连续三天在这里高强度坐诊, 每天都是看不完的病人, 得不到充足的休息, 难免会产生幻觉。
地震都过去半个月了,余震越来越少,更不可能有大的余震了。
顾诗筠抿唇摇头,“我出去走走吧。”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小步一小步朝机场外圈的石子路走去。
带着霜雪味道的风,一下次就激灵了大脑,头顶盘旋而过一只秃鹫,盯着她看了几眼,又朝南飞去。
“……”
顾诗筠咂舌,自言自语地腹诽道:盯谁不好你盯我。
被秃鹫盯,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随便找了个墩子坐了下来,一边揉了揉酸麻的肩,一边给程赟发了条消息。
【老公,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刚发出去,刚刚那只秃鹫又飞了回来。
一片苍茫的悄寂,盘盘旋旋,翱翔得就跟刚刑满释放似的,满圈打转。
算了,不太吉利。
赶紧撤回。
顾诗筠收起手机,又坐了一小会儿,心神安定了许多,便往回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路,便瞧见秦悠然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
“太累了……”
“这医生,谁爱当谁当……”
“顾诗筠挺喜欢的,早知道让她一个人来了……”
“哎对,我跟你说,顾诗筠老公虽然没什么闲钱,但是人挺帅的……”
“帅怎么不能当饭吃了?看着就饱了……”
她絮絮叨叨刚说完,左边碎石窸窣声音碾过耳朵,头一转,便看到了顾诗筠站在自己的身后。
“嗯?”
遽然被撞破她在正主面前嚼舌根,这女人也没什么尴尬窘迫,反倒抿嘴翻了个白眼,挂断电话看过来。
秦悠然:“哟,我以为你吃午饭去了呢。”
顾诗筠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地问道:“你见过我老公?”
秦悠然微微一怔。
但她脑子转得极快,泰然自若道:“好奇,上网搜了一下呗。别说,虽然戴着头盔,但挺帅的。”
“……?”
戴着头盔挺帅?
那你对“帅”要求还真低,但凡你把郭德纲打扮打扮戴个飞行头盔塞进战斗机里,也帅得掉渣。
顾诗筠将视线缓缓收回
——对不起,郭老师。
她清了清嗓子,“哦,多谢夸奖。”
秦悠然挑眉:“那么帅的老公,回国了你带他来医院让咱们看看呗?”
这话一句接着一句,跟陷阱似的,顾诗筠待着也难受。
她随口应付了一句好的,然后转身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见她根本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秦悠然上前拉住她,“喂!顾诗筠,我跟你认真说话呢。”
顾诗筠稍稍一退就避开她的手,“秦悠然,你自己有老公,看我老公做什么?”
我自己都没仔细看过,凭什么带来给你看。
就说、吃饱太撑了?
秦悠然莫名愣住,倏忽眨眼。
这女人今天怎么了,老公跑路了还是家门着火了,这么大脾气?
夸你老公帅呢,调侃一下都不行吗?
但她还没开口,阿且就带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赶了过来。
老者脚步慢,慌里慌张跟在后面。
阿且上气不接下气,道:“顾医生,秦医生,他说他孙子肚子特别疼,来不了,但他家不远,就在附近的村庄。”
秦悠然疑道:“肚子疼?具体哪里知道吗?”
阿且翻译,老人家指着自己的腹部比划了一下。
轮班的赵医生下午才能到,万一是急病也耽误不了。
想到这里,顾诗筠回诊室拿上医疗包,秦悠然也喊了两个红十字的成员带上担架,便跟着老者朝他家走去。
崎岖不平的山路,走起来可不如平路这么简单。
等到了的时候,几个人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秦悠然戴上听诊器,仔细询问。
但小男孩太疼,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什么清楚的话,只是捂着肚子喊叫。
经过一系列检查,秦悠然勉强知道了患者腹部疼痛的具体位置。
“秦悠然,孩子在发烧,而且不低,有60了。”
顾诗筠将体温表拿起来看了看。
“我一摸就知道。”秦悠然傲慢地看了她一眼,“意识模糊,伴有寒战,不排除是急性坏疽性胆囊炎,具体还是要做个超声检查。”
顾诗筠扶住孩子:“如果严重,马上就要做手术了。”
做手术?
手术条件有倒是有。
但是超声检查哪里那么简单,要回营地,还要提前去借设备。
秦悠然毕竟也有多年经验,她复又听了听孩子的腹部,然后将听诊器迅速收入口袋,“对,你马上给杨主任打电话,我们现在就把孩子带回去,让他们腾出一辆房车来准备随时做手术。”
顾诗筠拿出手机,“好。”
阿且和另外两个人准备好担架,将孩子抱了上去,但因为挣扎得厉害,只能能用床单暂时给捆在了担架上。
几个人匆匆往外走。
秦悠然帮忙扶着孩子乱挥的手,见他痛苦蜷缩,只能先给他含了一片布洛芬。
可没走多远,孩子又叫嚷了起来。
阿且回头道:“他的兔子落在家里了。”
“兔子?”顾诗筠脚步一顿,“什么兔子?”
阿且为难道:“就是他每天晚上要抱着睡觉的兔子。”
秦悠然脸一黑,大声道:“你这孩子这么犯嫌吗?什么时候了!要命还是要什么狗屁兔子啊!”
她语气又凶又冲。
孩子直接大哭起来。
整个山坳里跟十里八弯绕场子似的,来来回回、此起彼伏。
“算了算了,我回去拿吧。”
顾诗筠将医疗包递给阿且。
孩子的情绪一旦上来了,没法哄,有个熟悉的东西陪着也成。
她松了松外套拉链,
转头,逆向而行。
正午的太阳烘烤得让人心慌。
好在今天穿的外套单薄,她脚步轻快,不一会儿就赶了回去。
空荡破旧的房子几乎一贫如洗。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床上那只已经皱巴巴灰蒙蒙的兔子。
正歪歪扭扭躺在床尾一侧。
顾诗筠赶紧走过去。
刚刚触及兔子的耳朵,忽地,心口又莫名开始慌乱,突如其来的惧怕感让她浑身都感觉置于冰天雪地。
稍稍镇定,她拿起兔子就准备出门。
然而不等她转身,整个地面就开始大幅度震动,顷刻间,整个天际便瞬入黑暗。
她立刻反应过来,
地震!
非常大的地震!
不过一秒钟,茫茫滚尘从地裂的缝隙里涌出,如同黑暗的浪潮一般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啊……”
顾诗筠硬生生摔在地上。
头磕在床角,顺着脸颊,滑落一条热滚滚的黏腻。
“嘶……”痛得呼不出声。
平房狭窄,空间也不大,她仓促爬起来,手脚并用地想往往屋外跑,可还不等她起身,房屋便轰然倒塌。
震碎的土瓦砂石带起一片尘埃。
“轰——”
不等绝望亲临,顾诗筠眼前恍然一黑,一切都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
半抹斜落的辉芒,悄然点燃了无边无垠天际。
两架歼-2S划破云霄。
机翼两侧的音爆云延绵出两道缥缈出海般的白雾,翻涌在整个平静的尔德喀什空军基地。
跑道的指引灯倏忽闪烁。
“302,打开减速板。”
塔台声音沙沙传来。
程赟凝神严视,视线波澜壮阔。
“302明白,打开减速板。”
他目不斜视,熟稔地在显示器上操作减速,同时观察着降落条件和电子仪表。
塔台:“302放下起落架,跑道 23。”
程赟沉声:“302明白,放下起落架,跑道 23。”
音速与之争锋,流线型的机身直冲而下,正对准跑道中心线。
很快,稳重与丝滑结合的着落,战机稳稳地停了下来。
地勤拿来梯子。
程赟做完一系列检查之后,从机舱内攀爬而下,然后取下头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