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医疗条件也差得可怜,只能接受来自世界各国的援助。
从蓉城到西藏吉隆,再从西藏吉走陆路进入古圭拉地震区,总共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飞机一落地,顾诗筠就感受到了高原地区带来的一系列不适应反应。
即使早有准备,来前连藏红花都喝到吐,但她还是觉得一阵眩晕,不由地赶紧扶住一旁的扶梯把手。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才跟上大部队的步伐,坐上了一辆摇摇晃晃嘎吱作响的大巴。
向导是古圭拉人,在中古边境长大,长期在古圭拉东部和西藏地区辗转,会说流利的汉语。
“谢谢世和医院和蓉城红十字会医护人员……”
向导说着哽咽起来。
片刻,他重振旗鼓,一鼓作气道:“我们现在是在古圭拉的地震区东部,处于和西藏的交界处。因为刚刚发生地震,周围的建筑都已经倒塌,而且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余震,所以请各位一定要小心……”
顾诗筠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包,坐在大巴的最后排。
时不时颠一下,时不时颠一下,屁股就没沾过座位。
她抓紧了前排座椅的靠背,双目紧盯窗外的断壁残垣,远山之外,便可以举目眺望西藏雪白的山峦丘峰。
不知为何,她怔目看了许久。
万里星河,烂漫成海。
好像那里有什么人似的。
但是左右一想,将近500公里的无人区,又会有谁在那。
想太多。
-
因为房屋倒塌,地面泥泞凌乱,车子行驶缓慢。一直到晚上八点,大巴车才开到救援基地。
周围已经有不少的医用救援帐篷。
醒目的白底红十字,
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旁边一公里就解放军地震救援队,再远些是蓝天救援队的营地。”
向导指了指前方。
红十字会救援队的队长点头道谢,然后让所有人在原地支起帐篷,将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准备好。
一天的劳累疲乏,顾诗筠已经筋疲力尽。
护士蒋乔展开简易的行军床,小声问了一句:“顾医生,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顾诗筠回头看了一眼。
床板坚硬,被褥单薄,高原深夜的冷风吹过,更加没有了睡意。
她摇摇头,“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走一圈,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罕见的8.8级特大地震,可想而知灾情有多么严重。
再加上附近有好几个比较贫困的村庄,救援工作跟车轮战似的,几乎一刻不断地在进行。
见她执意,蒋乔也不好阻拦,便把她的外套递过来,嘱咐道:“那你别走远了。”
“谢谢。”
顾诗筠接过外套,紧实地披在身上。
她掀开帐篷,迎面而来的就是凛冽的寒风,呼哧着掠过脸颊,刀割般痛。
好在衣服够厚,她把帽子戴上,将医疗包背在身上,又把一支手电筒挂在脖子上,便大步朝外走去。
不过走了几分钟,顾诗筠就觉得已经有点行动困难。
她深吸了几口气,抬头环顾了一圈。
抬头,繁星漫漫,银河长空。
脚下,却是废墟瓦砾,泥泞坍塌。
在自然灾害面前,从岁月静好到满目疮痍,不过就是抬头低头的转瞬之间。
她搓了搓手,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坍塌的房子。
似乎是已经被救援过了,碎石拨弄、凌乱不堪,还有一辆压扁的简易摩托车被挪在一边。
顾诗筠围着房子略转了一圈,便开始往回走。
夜间的搜救工作已经暂缓,路上偶遇几个刚回来的蓝天救援队队员,互相问候了一下,便各自朝营地帐篷走去。
她拖着脚步,越拖越落在后面。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人痛苦的呻-吟声。
正回头,就看见四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扛着担架往前方的营地赶。
担架上是一个孕妇,身下清晰可见一滩羊水。
这里距离最近的营地帐篷起码还有一公里多。
顾诗筠赶紧跑过去,瞧见一个人是熟悉的空军臂章,急切说道:“我是医生,她羊水破了可能要生了,让我看一下!”
她说着,便趴在地上,开始检查。
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指着自己胳膊上的红十字,反复用英语重复道:“我是医生、我是医生……”
孕妇痛苦地抬起头。
“嗯……嗯……”
顾诗筠握紧她的手,安抚着。
因为已经足月,胎儿心跳明显。
她把耳朵直接贴在了孕妇的肚子上。
顷刻,沁入宁静。
周围空气凝结似的悄然而寂静。
阖眼的一瞬间,似乎有两道炽热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隔空,是灵魂触碰之中的心唯尔、神唯尔,在喧嚣里突然静止,又从静止里突然慌乱。
满是错愕和震惊。
心跳怦怦,没有节奏的鼓点坠落,一下一下,分不清是谁的。
努力摈弃纷扰,隔着温暖的肚皮,能浅浅听到两个心脏的跳动声。
“胎心正常!”
顾诗筠起身,回头对着身边最近的一个男人说道:“来不及了,就在这吧。”
她正侧目,见男人也盯着她。
似乎盯了许久。
盈盈月光,满天星辰,二人四目交接之时,倏地火光闪烁,但只一瞬,却在风中摇曳中悄然掩熄。
男人瞳孔遽然一颤,“什么?”
顾诗筠心切,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开,大声道:她要生了,胎儿的头已经快出来了!”
什么什么?
这人是被风吹傻了吗?
生孩子呢,还能干什么。
再磨叽就开席了!
时间紧迫根本没那么多讲究,她分开孕妇的双腿,一边从医疗包里拿出剪刀一边说道:“麻烦你们围个人墙,挡一下风。”
可男人依然注目深思、岿然不动。
他不动,其他三人也不敢动。
顾诗筠抬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焦急道:“你听没听见啊!”
似乎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另一个人扯了扯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副大队长……”
程赟回过神来,来不及再多想,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靠后。
四个高大的男人在原地围成了一个坚如磐石的人墙。
夜色里,繁星在峥嵘之间漫延出璀璨的光芒。
似乎背对着,也能感受到女人的心跳。
程赟克制住自己那份迫切的激动不去回头看她,因为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她。
顾诗筠……
你是被风吹来的吗?
三千里路,无声无息。
时间急促,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大家皆是松了一口气。
顾诗筠赶忙脱下外套将婴儿包裹好,然后处理掉胎盘和脐带,急道:“我抱着孩子,马上回营地。”
她头也不抬,大步朝东面一片微弱的营地灯光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身上突然就多了一件迷彩服外套。
厚厚重重,有着男人的体温。
她下意识地转头,这才发觉是刚才那个男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了。
“穿上,不许冻着。”
语气好像还不容置喙,跟理所当然似的。
不愧是上交国家的根正苗红积极向上好青年,一心为人民服务,连不认识的人都倾心照顾。
心里全是啊啊啊啊啊。
但现在没时间感动。
顾诗筠匆匆忙忙说了一句谢谢,又继续脚步不停。
夜色已深,又是辗转一天舟车劳顿。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鼓作气就走到了营地。
将孩子和产妇交给军医后,顾诗筠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后退了两步,直接瘫坐在地上,瞬间失了神。
沉闷的胸口,像是有两块大石头一前一后把她夹住,一点一点施压加力,左右碾压前后搓磨,闷得喘不上气来,最后连意识都逐渐开始模糊,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地面“扑通”一下进行亲密接触时,突然就有一双手从后接住了她。
脸颊猝然蹭过温热的胸口。
程赟紧蹙眉头,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臂膀,将她搂在怀里,急促地问道:“还好吗?”
顾诗筠半哼了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
然而,直击瞳孔的就是军绿色T恤下那身强劲的肌肉和满是血脉偾张的线条。
“不、不用……”
不管有多难受,她条件反射地就从男人怀里挣扎着爬了出来,不仅仓惶地后退几步,还反手重重推开了他。
再次看见她陌生的神情和抵触的动作,原本的惊喜慢慢掺杂进了疑惑和难以置信。
程赟眼神徘徊不定,心绪难以平静,就连准备好的话都跟苦水似的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也咽不回去。
她……
没认出来他吗?
一个护士急匆匆地拿来氧气瓶,将程赟拦在了一边。
“哎哟喂,祖宗呀,别堵在这,她缺氧了!”
护士接上氧气管,打开调节阀,见她眼生,问道:“你是那个外资医院派来的医生?”
顾诗筠早就没了力气,半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连话都说不出来。
程赟微微敛了敛眉眼,攥紧手心道:“对,世和医院的外科医生。”
护士也没在意他为什么会脱口而出,毕竟这种特殊情况一见面就会自报家门。
“产妇和婴儿已经没事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她说完,刚想出去喊人,程赟抬手拦住她,沉声道:“不用麻烦了,我送她回去。”
护士怔了怔,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啊,程队长,你明天早上不是还要回蓉城……?”
程赟摇头道:“没事。”
护士没再多问什么,帮顾诗筠量了一下血压,见还算正常,便转身走出帐篷。
见她走远,程赟这才将全部视线缓缓转向了眼前的女人。
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交织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酸酸涩涩、苦苦麻麻。
他一步步走近,满是尘土的靴子落在沙砾碎石的地面,倏忽窸窣,在耳膜深处反复碾压。
然而顾诗筠毫无察觉。
她一边吸氧,一边闭眼休息,全然不知道她身边站了个男人。
等逐渐缓了过来,她才颤了颤眼睫,抬起沉重的眼皮。
眼前模糊不清,脑袋也是五迷三道。
“唔……”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好不容易看清,才发现刚才那个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只穿了一件深绿色的长袖T恤和一条厚实的迷彩裤子长裤,身形挺拔而立,倒三角的腰肩比例在起伏的呼吸里更加凸显出线条的冲击感。
顾诗筠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披着人家的衣服,便赶紧脱下来。
程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顾诗筠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一秒,
两秒……
她窘迫地站起身来,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越来越红。
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眼神的交换,仿佛没有焦距。
程赟攥了攥手心,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满是复杂的情绪,夹着悸动惊疑的光,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
本以为她逐渐变得绯红的脸颊是因为认出了他,刚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哪知下一秒,顾诗筠直接把他的衣服给塞了过来。
“这位上尉,谢谢了。”
听到这句话,仿佛头顶被冷不丁地浇了一桶凉水,哗啦一下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程赟伸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僵在了那。
他艰难抬眼,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喊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非战斗人员,不知道职务请喊军衔,或者“解放军叔叔”——
第4章
军绿色的帐篷在满是星空的高原之下,显得醒目却又萧条清冷。
除却帐外的风声,就只剩下彼此之间的呼吸心跳,在冷风吹拂里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顾诗筠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奇奇怪怪的问题,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怔了好久才赶紧弯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她以为自己喊错了军衔,又仔细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肩章。
一杠三星。
就……没错啊,确实是空军上尉。
不知道军职本来就应该喊军衔。
不然喊什么?
还能喊什么?
喊二舅吗?
她抱着衣服犹豫半晌,试探性地小声问道:“呃,那我应该喊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