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映在月光里

作者:映在月光里  录入:05-09

  牲畜只喂草长不肥,要混着五谷杂粮喂。粮食一涨价,会连着农牧牲畜都受影响。
  赵寰心下了然,附和了两句,问道:“你在太医院当差,家务谁操持?”
  叶郎中抿嘴笑了起来,道:“我家夫君炒茶的手艺还过得去,临安种茶,春秋收茶时,能去赚些钱。到了燕京,找不到活计干,他识字懂算账,就到了铺子去寻账房先生的活计。这账房都是东家信得过之人,他一个外乡人,谁家铺子敢用。有间铺子要他从学徒学起,这学徒没钱拿不说,五年八年,都不一定出得了师。我想着自己能赚钱养家,就让他干脆留在家中操持家务,看管着儿女了。”

  赵寰笑吟吟道:“这倒也好,家中雇个粗使,也要花钱。自己亲自管着,总会安心些。”
  叶郎中笑着说可不是,道:“说起来也巧,以前我们巷子啊,还有个叫汤福的。那时他突然离开了临安,官府三天两头来找他,我夫君还亲自碰到了禁军班值来抓人。当时我们就在猜,汤福定是北地的人。后来到了燕京,我果真遇到了他。哎哟,看到他安稳到了北地就放心了,我们约着到了馄饨铺子,好生聚了一场。能在燕京相聚,大家的日子都比以前过得好,真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可不是巧了。”赵寰眉毛微挑,问了几句在燕京过得还习惯,叶郎中一一答了:“习惯,就是冬日冷一些。冷也无妨,屋子里烧了炕,只要不出门,比南边的屋子还要暖和。主要是,官府拿人当人看,不用担心早上一睁眼,又多出摊派的徭役,丁税。”
  馄饨煮好了,张娘子端着送了上来,拘谨地立在了一旁。
  碗里的馄饨是白面皮,看来,杂面馄饨比白面卖得好一些。
  百姓手上,真是没余钱了。
  赵寰舀了只馄饨尝了,葱香肉弹牙,再喝口看不到一点油腥的清鸡汤,鲜掉眉毛。
  连着吃了两只,赵寰夸赞道:“这馄饨真不错,凭着你这份手艺,在哪里都不愁没饭吃。”
  张娘子虽不清楚赵寰的身份,姓赵在燕京城的娘子,大多都是赵氏皇族。晚上带着护卫出来走动的,不是将军就是朝廷大官。
  得了赵寰的夸赞,她待人又温和,张娘子长长舒了口气,那份紧张消了大半,话语就变得多了起来,道:“多谢娘子夸赞。我这份手艺,也没甚了不起之处,主要是在诚,本本分分做买卖,赚点辛苦钱罢了。”
  赵寰道:“只一份诚,本本分分做买卖,已经超过了八成的铺子。再加上手艺,你的买卖不红火也难。”
  张娘子被夸得笑开了花,眉飞色舞道:“婆婆担心我膝下无子,这份手艺就得断了,让我去惠慈院领个儿子回来养。以后将手艺传给他,也能给我养老送终。养孩子我怕麻烦,打算就寻个本分忠厚的徒弟,教给他做下去就是。先前我就在同叶郎中商议此事,她在外面行医,见的人多,托她给我寻摸寻摸呢。”
  北地的孤儿弃儿,都送到了各州府的惠慈院。惠慈院的花销,由妇婴民生衙门负责。
  叶郎中道:“我倒有好几个人选,都是些没了倚靠的妇人。张娘子与方婶子都是女人,找个女徒弟,方便些不说,同为女人,顺道也能帮衬她们一把。”
  铺子内豆大的烛光摇晃,屋内暖融融。赵寰吃完馄饨,也看完了叶郎中,将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她们闲话家常,脸上的笑容,让赵寰沉闷整晚的心,渐渐变得温暖的同时,又重新多了份重量。
  她要守住她们的希冀与盼头,让她们能过得更好。有了能力之后,能帮助其他不幸的女人们,薪火相传。
  次日,赵寰收到了尚富贵与姜醉眉他们的来信,她思索了一整天,做好了安排。到了寒寂请粮商们到天宁寺这天,她无声无息离开皇宫,去了寺里。
  到了天宁寺,赵寰也没露面,只在屏风后听他们聊了片刻,就去了后山赏梅。
  山上梅花不知人间疾苦,自顾自盛放。白雪尚未消融,衬着姹紫嫣红的花,美不胜收。
  梅林的西北角修了座亭子,坐在亭子里,便能将整座梅林尽收眼底。赵寰吩咐将亭子帷帘垂了三面挡寒,余下的一面,卷了大半上去。在角落摆着熏笼,红泥小炉里煮着茶,暖烘烘烤着,坐在铺着皮裘的椅子里吃茶赏梅,倒也舒适惬意。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寒寂脸色不大好,急匆匆来了亭子。他一进来,鼻翕就动了动,看向赵寰手中的杯子,瞪着她道:“你还有心情吃酒?!”
  赵寰笑着朝他举杯,道:“我为何就没心情吃酒了?吃酒赏梅,雅得很!”
  寒寂没空与她说笑,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来,焦急地道:“你先前都估计错了,这粥啊,估计是施不成了!他们狡猾得很,决口不提有多少粮食,亦没一口回绝。绕着圈子与我打马虎眼,说是寺里要施粥,他们倒可以帮着凑一凑。可这凑的价钱,你猜他们要什么价钱一石?”
  赵寰随口问道:“什么价钱?”
  寒寂伸出手指头,愤愤道;“一石四贯,四贯呐,还是杂粮米面混着后的价钱!这些该死的奸商,口口声声说今年燕京遭了灾害,要从外面州府去运粮,运粮的运力贵,他们也没法子。运力贵,能贵到何处去?北地的官道,如今可是修得宽敞又平坦!贫僧估计,他们要不是发现了端倪,要不就是想趁机发大财!”
  粮价从太.祖到宋徽宗年间,涨了差不多足足五倍左右。后来金人打进来之后,粮价飙升,拿到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等到北地太平之后,粮价总算趋于了正常,回到了熙宁年间的价钱,一石米价,在两贯五百钱左右。哪怕是粮食昂贵的南边,一石米价,也不过在三贯五百钱。
  赵寰慢吞吞道:“你是我的国师,他们正好借你的手,抬高粮食价钱。你这不是施粥,是布施给百姓的毒药了。他们这一手,玩得倒好。”
  寒寂顿时脸色大变,焦急道:“那该如何办?”
  赵寰倒了杯酒递给他,嫌弃地道:“你看你,还是国师呢,一点都沉不住气!”
  寒寂忍了又忍,才没把酒杯掀了,朝她伸出手,怒道:“国师的俸禄拿来!”
  赵寰从放在桌上的荷包里,掏出一颗松子糖,放在了他的掌心。
  寒寂扬起手欲砸,看到案几上装糖的荷包,神色微黯。
  赵寰极少吃酒,在心情极度不好时,会吃糖。
  如今她的荷包,已经空了。
  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将糖塞嘴里吃了,嘀咕道:“丢了可惜,连颗糖的俸禄都没了!”
  赵寰煞有其事点头,“嗯,你说得对。”
  寒寂偏头上下打量着赵寰,疑惑地道:“你究竟吃了多少酒,是不是已经醉了?”
  赵寰抬眼,迎着他的打量,道:“我就是醉了,也照样收拾你......他们,他们!”
  寒寂气得要翻脸,冲着她直咬牙:“定是醉了,醉了!”
  赵寰抿着酒,缩在皮裘里,懒洋洋道:“我真没醉。早就对你说,急中会出乱吧,你还不信。他们说要从外地去运粮,先前我就听到这里就离开了。且听我给你分析啊,你不能只听他们给你漫天要价,要去仔细琢磨这句话。外地州府,哪个州府?是开封府,还是相州府?北地最大的常平仓,在燕京城!燕京城的常平仓里面,将粮食全部拿出来,也不够你连着施粥。周围的州府,更拿不出你要的粮食。且真缺粮到燕京他们弄出来的地步,开封州府的粮价,会跟着一起涨上去。运到燕京的价钱,四贯可不够。”
  百姓手中能卖的粮食少,粮商们手上的粮食,大部分来自常平仓出陈粮,粜新粮。
  寒寂听得目瞪口呆,道:“你究竟是不是人!就这么几句话,你就能听出这般多?”
  赵寰没理会他,笑眯眯问道:“你可知道,有个地方的粮食,只要五百钱一石吗?”
  寒寂浑身一震,脱口而出道:“金国!”
  前两年,金国的粮食只要三百文左右一石。这两年打了败仗,粮食价钱才涨了些。
  金国的百姓,都是贵人的奴隶。奴隶一穷二白,金国贵族赚不了他们的钱,粮食价钱就便宜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寒寂呐呐道:“可是,金国哪来那么多粮食?”
  赵寰道:“他们的人口少,黑土地撒上种子就能成活,金国往北,地大到你无法想象。奴隶的命,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没粮吃,饿死也就饿死了。将粮食拿来弄乱得燕京,北地内乱,对他们来说才是要事。打仗是打不过,除非内乱。就像是以前的大宋那样,不等他们打,官员守将,自己先将自己打败了。你可记得熙宁年间王荆公当年的变革?”
  寒寂叹了口气,辽国的皇帝混账,大宋的皇帝与官员一起混账。
  当年王安石在熙宁年间主持的青苗法,市易法,三舍法等变革。北地的科举,与王安石的科举变革有相同之处。
  王安石提出,废除明经科取士,进士科以经义与策论为主,增加律法考试。整顿太学,设置医,武,律学等学府。
  可惜,大宋朋党之争太过厉害,王安石最后惜败。且不提他变革的好坏,后来对只要涉及到熙宁变革的官员,全部贬的贬,罢官的罢官。
  朝臣只顾着争权夺利,与法度的好坏,已经全无关系了。
  西夏的新皇帝李仁孝,金的完颜宗望,他们都是聪明人,对大宋的喜好内斗,看得比大宋朝堂的官员还要透彻。
  赵寰扬首喝完了杯中酒,将酒杯投掷道案桌上,沉声道:“西夏肯定也有一份,加上燕京的奸贼,狗东西,想要里应外合,做梦!我已准备好了,这次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111章  
  天宁寺的禅院, 檀香袅袅。
  聚福粮铺的东家金贵原本是大宋兴元府人,后来到了西夏兴庆府做买卖。在兴庆娶妻生子之后,在此落地生根, 成了西夏人。
  西夏与南边朝廷开榷场时, 金贵也有幸去做了些小买卖。榷场被北地正义军拿下之后, 金贵就顺势来到了燕京。
  后来兴庆归了大宋,金贵再次成为了大宋人。他的妻儿老小留在兴庆,他则两地来往, 大多时日留在了燕京做买卖。
  金贵长得其貌不扬, 脸上永远挂着笑,待人和和气气,说话也不紧不慢, 颇令人心生好感。所选铺子的掌柜也如他那样,买卖就愈发红火,和气生财, 没多久, 他的铺子就做成了燕京城南数一数二的大粮铺。
  金贵对着寒寂,脸上一如既往堆满了笑容,恭敬地道:“大师是出家人, 一心行善,只凭着这份气度, 在下就佩服不已。大师要买粮食布施, 照理来说, 聚福粮铺哪怕是不赚钱,也要支持一二。只不过, 唉!”
  连着叹了两口气,金贵脸上的笑容依旧, 道:“大师,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也着实有难处啊。”
  其他粮食铺子的东家,跟着一起附和,通泰粮铺的东家郭泰看了金贵一眼,道:“大师要买这般多的粮食,我们就是想跟着大师尽份善心,也拿不出这般多的本钱啊!”
  寒寂端坐在蒲团上,如他惯常见到信众那般,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道:“贫僧不懂买卖,两位东家的意思,贫僧没能明白,两位东家但请直说无妨。”
  金贵忙笑道:“大师过谦了。既然大师有令,在下就直言不讳了。郭东家说得对,咱们这些做买卖的,看似赚了几个大子,都是些辛苦钱不说,这钱到了手,还没听个响,又得重新投入到了本钱中去。大师短时日内要买如此多的粮食,在下斗胆说一句,就没几家敢接。这里面的关窍呢,在于去买粮得拿真金白银出来,咱们一下真拿不出这么多钱。大师你看,可能先给些定银?”
  寒寂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真是隔行如隔山。金东家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若这样可好,诸位东家先陆续送些粮食来,熬了腊八节的粥。送到天宁寺的粮食,天宁寺会如数支付。其余的部分,天宁寺先付一成定银,待到粮食送到天宁寺之后,支付其余剩下的部分。”
  金贵脸上的笑终于散了,他拧眉思索起来,片刻后脸上重新浮上笑容,道:“大师见谅,在下得回去好生想想,去筹措一下银钱,明日一早,就给大师答复。其余诸位东家意下如何,且随他们自己的意思。”
  郭泰道:“在下也的回去考虑一二,看账上能否挪出钱来。”
  其他东家皆如他们两人一样,要考虑之后再答复。
  离开禅院,金贵袖着手,望着灰扑扑的天际,啧啧道:“瞧这天,估计又要下雪了。”
  郭泰道:“可不是,下雪了冷得很,赶路更难了。”
  随口寒暄了两句,拱手互相道别后,各自上了马车离去。
  回到燕京城,金贵的马车七弯八绕,拐进了菊花胡同。他警惕四望,见四周无人,从后门进了一间不起眼的两进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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