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干眼前一黑,他就知道,完颜宗弼一心想抢夺江山,其心可诛!
完颜宗磐他们兄弟顿时不干了,完颜阿骨打留给完颜晟的江山,就该给他们兄弟,与完颜宗弼他们有何关系。
很快,完颜氏众人吵得面红耳赤,就差没拔刀砍人。
完颜亶坐在上首,望着底下的一众叔伯兄弟,他瞳孔猛缩,拽住赵金姑细弱的手腕,几乎将其捏碎。
赵金姑痛得尖叫出声,完颜亶耳膜嗡嗡响,一下甩开她的手。
阴鸷的眼神,好似阴冷的毒蛇缠上去,令她的哭声一下堵在了嗓子眼,怕得簌簌发抖。
赵瑚儿死死咬住唇,气得眼眶都红了,一只干燥冰凉的手,轻轻贴上了她的手背。
低头看了眼那只瘦弱,却有无穷力量的手,赵瑚儿侧头看去,赵寰给了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在众人面前公然反抗。他们暴虐无道,会直接暴起杀人。”
“无需与他们讲道理,世间的道理,他们听不懂。其实人都一样,只听适合自己的道理。同理,赵构的朝廷亦如此。”
“该如何办?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们不做人,就打得他们屈服,或者干脆杀了。”
赵瑚儿深以为然,赵寰说得对。
眼前的这群畜生,在一定程度上,与大宋朝廷官员的区别,就在于伪君子与真小人罢了。
同情怜悯,良心都不可靠。她们要不动声色,变得足够强大。由她们来制定规则,让他们不得不从。
乐师早就吓停了抚琴唱曲,帐内嘶吼声,咆哮声震天。有人掀翻了案桌,酒肉撒了一地。
赵寰全神贯注观察着局势,他们讲女真语,语速飞快,她努力聆听,抽丝剥茧分析。
唯一的汉人韩昉,急得团团转,试图想劝架,却无人买账。被你推一把,我推一掌,跟陀螺样,转得眼冒金星。
“哇!”韩昉胸口一阵恶心反胃,将先前空腹吃的几杯酒,全部吐了出去。
完颜宗贤恰在韩昉面前,被他吐了一头一脸。他气得头一懵,不管不顾挥拳揍过去。
韩昉是读书人,力气哪能跟打惯了仗的完颜宗贤比。鼻子一痛一歪,两条鼻血挂在了脸上。
“先生,韩先生!”完颜亶最亲近韩昉,见他受伤,怒火攻心,抓起割肉的匕首就冲了出去。
完颜宗干嘴都气歪了,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完颜亶,心一横,朝随从吼道:“来人,保护陛下,有刺客,保护陛下!”
很快,守卫团团围住王帐,举起弓箭对准了帐内众人。
赵寰心一沉,若说是赤红着眼的完颜亶发疯,拉着大家一起死,她还能信几分。
完颜宗干不过是吓唬大家,谁稳得住,谁就赢了。
但帐内的小娘子多,她们若是见到形势不对着急忙慌逃命,那真是死定了。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闷闷的一声,本就浑浊不堪的空气中,散发出了浓浓的血腥气。
一个衣不蔽体,双腿诡异弯曲着的娇小小娘子仰躺在地。她嘴角缓缓流出鲜血,盖住了唇角那颗俏皮的小痣。
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完颜宗弼看着眼前冰冷闪着寒意的箭头,低声咒骂了句。
这个疯子!
完颜宗干肯定不敢放箭,他自己也在帐内。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却一个都没来!
刀箭无眼,若是他们都死在了这里,金国的天下,肯定会落到完颜宗干儿子手中。
完颜宗弼怎肯让他得逞,悻悻坐了回去。旁边的女人在尖叫,完颜希尹心烦,顺手拉过身边的小娘子撒气,将她解决了。
哪怕再莽撞之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骂骂咧咧住了手。
帐内终于安静下来,四下一片狼藉。完颜宗干不屑冷哼,终归还是怕死!
他真想将他们全都杀了,可惜还需要他们上战场拼命!
只恐吓也不行,既然他们都爱大宋女人的身娇肉嫩,反正多得很,就分他们几个平息一下。
地上浓稠的血,蔓延开来,在地毡上开出了艳丽诡异的花朵。
完颜氏重新热闹起来,其乐融融,他们在快乐地分战利品:大宋女人。
赵寰拍了拍赵瑚儿,她神色木然,知道不该动,泪却控制不住,顷刻间泪流满面。
许月娘是她难得的朋友,一路来到大都,多次得她提点相帮。否则,她估计会与其他小娘子一样,受尽折辱而死。
许月娘有一把好嗓子,她的曲儿唱得极好。
她告诉赵瑚儿,过沼泽泥泞地时,如何能走得轻松些。
下雨天,宁愿进密林,也不要进金兵的营帐去躲雨。
密林不一定有猛兽,金兵却是实打实的恶鬼。
许月娘出自教坊司,不过是最低贱的女伎。完颜氏无视她的尸首躺在地上,很快就分好了战利品,各自搂着哭泣不止的小娘子们满意散去。
赵寰差点引起了一场流血打斗,完颜宗贤他们下意识避开了,她依然留在浣衣院。
邢秉懿与赵瑚儿她们也留了下来,筵席散去,已经月上中天。
月亮不问世情,依旧温柔如水,清辉公平洒在每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沉默,住在一屋彼此相伴的小娘子们,此次一分开,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在浣衣院,死亡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空了的屋子,就是这般而来。
以为会麻木了,面对的时候,她们同样心痛难过。
回到屋,赵佛佑几人见到她们的脸色都不大好,忐忑不安望着她们,连话都不敢说了。
赵寰朝她们轻轻颔首,安抚道:“我们没事。”
赵瑚儿一下就炸了,激动地哭道:“没事,如何能没事!月娘,月娘她......连尸首都没人给她收!”
邢秉懿叹息一声,道:“十三娘,你可别这样说。二十一娘能怎样,莫非她能去给许月娘收敛,买副棺材好生安葬了?”
赵瑚儿一窒,憋屈与难过,胸口着实堵得慌,道:“我没责怪二十一娘,只是心里过不去,难受得紧。”
她抚着胸口,微闭上了眼,想到王帐中的情形,脸一下扭曲了,愤怒地道:“韦氏这个贱人,她与二十一娘起了口角,肯定是她在旁边进了谗言,完颜宗贤才提出要二十一娘!”
“我等着完颜宗贤把我要去呢,可惜。”赵寰遗憾摇头,她的计划又被打乱了。
先前赵寰就与她们说过,若是分开,正好搭救他们王寨的女人。
赵寰见她们神色黯然,知道她们心情很复杂,不想分开,又想做些事情。
这些不是她们能决定,完颜氏可不会由着她们来选去何处。
赵寰没再提这茬,淡淡道:“不是韦氏,她没那么大本事,金人不会听她的话。完颜宗贤以前就提过要我去,她若是说了什么,顶多恰是提醒了完颜宗贤。如今她即将要被送去五国城,以后就难见到了。”
“活该!”赵瑚儿扬眉,冷笑一声,“五国城那边的日子更艰难,这就是她的报应!”
赵寰看了她眼,道:“没人应该被送来送去。”
赵瑚儿噎了下,不甘哼了声,一扭身趴在炕上,哀哀道:“月娘,月娘就这么平白无故死了么?”
她一下又站了起来,奔到赵寰面前,急迫地道:“二十一娘,我们替月娘报仇,杀了完颜希尹可好?”
赵寰无奈,耐心解释道:“完颜希尹是金人丞相,与完颜宗干明显是一伙。完颜宗翰是他的儿子,前些时候刚没了,他的相府定会被护卫守得固若金汤。现在他刚杀了人,就突然死了。完颜氏并不都是笨蛋,他们只是太没把我们放在心上,所以没有怀疑我们。如果此次贸然动手,其他完颜氏就要起疑心了。”
赵瑚儿一咬牙,厉声道:“那就将完颜氏全都杀了!”
邢秉懿都听不过去了,道:“如何杀?你可知道王寨里面是如何模样?再说,杀了完颜氏,还有其他氏,就拿完颜亶的皇后来说,她出自金人九大权贵的裴满氏,还有其他八大氏呢,他们手上可都有兵!你看你,性子真是,急得很。临行前,二十一娘就交代了别冲动。若不是她拉着你,今晚你就.....,你得听二十一娘安排呀!”
赵瑚儿气焰一下低下去,眼巴巴望着赵寰,道:“二十一娘,难道真没法子了吗?”
完颜希尹残暴无度,赵福金在他手上只活了半年不到。
今晚,他带走了三个小娘子。
赵寰平静地道:“咱们现在实力不够,不能浮出水面。完颜宗尹也必须死。”
赵瑚儿一听能给许月娘报仇,差点没跳起来,马上抓住赵寰的手,追问道:“那该如何做?”
先前他们吵架时说,完颜宗弼烧杀抢虐,带回来了无数的钱财,这些都是大宋的。
先血债血还一些吧。
赵寰眉眼间,难得浮现了几分狠戾,声音却极为平淡,道:“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第25章
月亮穿过云层, 天地间瞬间暗了下来。一个模糊的人影,贴着墙根飞快闪了过去。月亮清辉重新洒在人间,将四周照得朦朦胧胧。
禁卫森严的皇宫, 五人一伍的金兵守卫, 陆续巡逻经过。
走在最后的金兵, 他仿佛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回头一看,眼前只有月色与土墙。
金兵挠挠头, 以为自己听错了, 转身跟着队伍离开。
宫墙成凹型,赵寰紧贴着凹进去处,听到远去的脚步声, 悄然松了口气。她在心中默念等候,约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另一队守卫巡逻走了过来。等他们经过之后,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
赵寰摸索了好一阵, 总算摸清了金兵的巡逻规律。完颜宗干不放心他的兄弟子侄们,而且他很狡猾,安排的守卫巡逻, 有长有短。有一盏茶,半盏茶, 一炷香, 半柱香的间隔。若是有人贸然闯入, 肯定得被发现。
宫墙倒塌之处,已经被重新填了泥, 赵寰不能再从此处翻墙出去,特意寻了此处好做掩饰。
比起她的身高, 土墙差不多高要出半人左右。她以前没有翻过,就必须留有宽裕的功夫,否则,一不小心就得落在了巡逻守卫的手中。
先前出门的时候,赵瑚儿与邢秉懿不放心,想跟着她一起来。
赵寰很欣慰她们的勇气,但今晚实在是太危险,人多不一定好,便将她们劝住了。
等到守卫再次巡逻过去,这次赵寰有一盏茶的时机。她望着高墙,暗自呢喃:“死也不怕啊,一定会有更多的女人站出来。”
给自己打气之后,赵寰稳了稳神,拿出锉刀,用力插入墙缝。抓住锉刀借力,脚瞪着墙,往上一跃。
“哗啦啦”,土墙的泥太脆,没能承受住力,锉刀掉了,她差点被摔下地。
连续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赵寰还得顾忌土墙不能被破坏得太厉害。若是洞多了,白日被金兵发现,她想要出去就更加难。
离下一队守卫前来巡逻的时辰,只剩不到小半盏茶的功夫。
赵寰平心静气,闭了闭眼,再次用力将锉刀插入土墙,借力一跃,右手攀上了墙头。
“咚咚咚”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
赵寰飞快扫视了眼墙下的情形,毫不犹豫转身下滑。在轻盈落地的刹那,她听到了墙内清晰可闻的脚步声,来到了她的攀爬之处。
天助自助之人!
只要出去就好,回来就容易了,能借林大文他们的软梯攀爬。赵寰嘴角上扬,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隐入了月色中。
林大文他们见到赵寰夜里到来,顿时紧张不已。完颜亶登基,以为她出了事,一起围了上来。
赵寰简单说了些宫里的情形,道:“我们要将他们搅得更乱些。金兵的衣衫,你们弄到了多少?”
林大文答道:“怕被金兵怀疑,不敢拿太多。从各个王寨里,一共偷到了十套。不过,我们自己凑了些布料,缝了差不多有五套。”
大家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能凑齐五套衣衫,实属不易。
赵寰沉吟了下,说了自己的打算:“我们分成三批,一批五人,分别前去完颜宗弼,完颜宗磐,完颜宗贤,完颜宗雅,完颜宗顺的王寨,放火烧他们的兵营。原本我打算让严郎中开些药草,让马吃了发疯,人被蒙倒,好直接动手砍杀。一来,这样做对严郎中来说比较危险,可能会暴露.....”
她的话还未说完,严郎中就抢着道:“我不怕死!这些畜生,我早就不想活,与他们拼了!”
赵寰望着严郎中晦暗的神色,不由得愣了下。
林大文垂下头,叹了口气,解释道:“今日有三个大宋的娘子没了。她们怀了身孕,金人给她们灌了落胎的药。”
严郎中悲愤地道:“什么药,那也叫药?水银,他们罐的是水银!这些畜生,他们哪懂什么药方,他们的巫医弄了些符水,在里面加入大剂量水银。大人都没了,何况是胎儿。能命大活下来的,也活不了多久,比死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