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映在月光里

作者:映在月光里  录入:05-09

  如今,赵寰就站在众人面前,不像以前的贵人趾高气扬,从不拿正眼看他们。她礼数周全,声音温和,却坚定有力。

  大家吃了定心丸,小声交谈起来,笑容难得在久经苦难的脸上浮现。
  寒寂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道:“大家尽可相信赵施主,赵施主从不骗老百姓。”
  他说完,特意看了眼赵寰。
  赵寰视而不见,当作没听出他未尽的话。且她半点都不心虚,她真没骗寒寂,只是强迫他而已。
  华严寺乃是百年古寺,香火旺盛,老百姓对寒寂更为熟悉,见到他出面,脸上的笑又盛了几分。
  赵寰仰望着天边的太阳,情不自禁跟着他们一起笑。
  寒寂斜向赵寰,侧身让她先行,道:“怎地这般开心了,这些天,我见你心情不好,脸色比哭还要难看。”
  “高兴,你不懂。”赵寰沿田埂慢慢走着,离得不远的村子边有几颗李树,繁花盛放,满树飘雪。她眼里惆怅闪过,这花,一下就开过了。
  “我没有哭。”赵寰垂下眼眸,回答了寒寂后面的一句话。她看到地上剩下的一株野菜,脚步微顿,蹲下来摘下片嫩叶,问道:“你可认识这个?”
  开春之后长出来的野菜,早被饥饿的百姓们挖了个空。寒寂打量着孤零零被漏下的野菜,半晌后老实道:“我不认识,这是什么菜?”
  赵寰答道:“荠菜。”
  寒寂戏谑地道:“你可是帝姬,居然认识这些,真是长进了。”
  赵寰静静不语。
  以前她吃过各种野菜,至于长在地里是什么模样,她就完全不认识了。
  寒寂见赵寰又陷入了沉思,连着看了她好几眼。到了车边,他没有骑马,与赵寰一起爬上了板车,随意坐在车上,四下打量。
  “出发时,地里没有人,村子里也极少见到人影,到处都空荡荡的,好似坟地一样。”
  寒寂叹息了声,慢吞吞道:“回来之后,虽不说大变样,可终究是变了。赵二十一娘,还是你有本事。先前你说我不懂,其实我懂,因为百姓们高兴,你也跟着高兴,大家都有了盼头。”
  赵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很是随意夸道:“寒寂国师很聪明。”
  寒寂见赵寰明显的敷衍,生气哼了声,他眉毛一扬,道:“你封我为国师,连个正式些的礼仪都无。我也就算了,本是出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礼。只你封将军,各地的府尹,知州,你都是随意一点,这般做,会不会太随便了些?”
  林大文与姜醉眉祝荣他们,分别被赵寰差遣到了巨野,相州等地。一人领兵做将军,一人管着衙门的事情。
  赵寰没钱大张旗鼓庆贺,但她对每人的任命,却绝不是随心所欲。
  像是祝荣林大文他们,本身以前是工匠,他们在打仗上,要强于做衙门的文官。
  而帝姬族姬等小娘子,她们自小身在权利中心,耳目濡染。加之书读得多,心细,更适合在衙门为政。
  至于徐梨儿则不一样,她领兵留在了开封。在处理政事上,她不如辛赞,打仗却强于他。
  赵瑚儿亦是如此,要处理杂事,她就马虎了些。她们照样领兵,其他心细谨慎些的,则管俗务,与她们互相配合。
  赵寰的兵不算多,被她全部分出去了驻守各地。分兵时她也考虑过,在眼前的情形下,可会太激进了些。
  只凭着一点,赵寰就觉着,这个冒险,完全值得。
  这一点,就是先前看到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乱世人不如狗,赵寰要给他们安定的日子,护着他们一二。
  这亦是赵寰从浣衣院不要命杀出来的意义之一。她们要公道,经历过数不清苦难的百姓,亦该得一个公道。
  赵寰斜了眼寒寂,嫌弃他啰嗦,别开头不理会他。
  寒寂不以为意,凑上前,喋喋不休问道:“岳飞回了南边,以后你们可会成为敌人?先前我还以为他会留下来呢,干脆跟你一起打天下算了。哎,他离开之前,你们在一起说了那般久,你就就没能说服他?岳飞领兵离开的时候,我瞧你那神色,啧啧,差点儿就哭了。这些天,你一直郁郁寡欢,可是因着失去了一员大将?”
  车经过之处,又是好几颗李树花满枝头,雪白的花瓣,随风飘落。
  赵寰左手指尖,尤散发出荠菜的清香。她取了深蓝粗布巾出来,一点点擦拭干净。
  她不认识荠菜,岳飞认识。
  当时,岳飞问,她可会将刀枪,对准大宋的兵。
  赵寰沉默了一会,坦率答道:“会!“
  岳飞神色黯淡了一瞬,勉强笑了下。
  赵寰平静地道:“赵构不行,他不配。他只会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继续享受着他的荣华富贵。靖康之耻,与他是没多少关系,但之后他所做之事,他都不配为君。”
  岳飞站在含苞待放的李树下,久久未做声。
  他们都对彼此坦诚,不掩饰不隐瞒,不做无谓的许诺。
  岳飞未再多言,他蹲下来,指着草丛间的几颗野菜,笑着道:“这些是荠菜,春日吃正好。二十一娘可喜欢?”
  赵寰顺眼看去,道:“原来这就是荠菜啊。一冬都不见绿色,能吃到新鲜的菜,那可是极好的事情。”
  岳飞取了干净的深蓝粗布巾出来,采了满满的一布巾荠菜,包好后递给她,道:“南边天气暖和,我早已经吃到了新鲜的荠菜。这些送给二十一娘,拿回去尝尝鲜。”
  赵寰伸手接过,落落大方道了谢,笑道:“岳宣抚亲自采摘,实属难得,我可得全部吃干净。”
  岳飞跟着她一起笑,极有默契没再提南北的局势,与她说起了小时候挖野菜的趣事。
  此次一别,下次再见,说不定就是兵戈相向。
  赠她春菜,赠她歉意。
  荠菜的气味散去,赵寰握着蓝色粗布巾,收回了袖中。
  寒寂偏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咦了声:“岳飞先前的妻子抛弃了他,他好似还未再娶妻啊。你怎地能放他离开,让他给你当驸马,你们联手,何愁不能天下一统。”
  赵寰缓缓转过头,盯着寒寂骂了句:“碎嘴子和尚,滚!”
  寒寂笑嘻嘻,摇头晃脑道:“恼羞成怒了!”
  赵寰伸长腿,靠着车身叹了口气,道:“回到燕京以后,你赶紧去渤海东山吧。赵构那边,只怕会出阴招了。”
  寒寂顿时神色一凛,正色道:“赵构会如何做?”
  赵寰笑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快去快回,我还缺人手,你得赶紧回来给我做事!”
  寒寂气鼓鼓瞪了赵寰一眼,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不到半月,赵构大张旗鼓差了亲信,检校少傅汪伯彦,亲自来到燕京,恭迎帝姬嫔妃族姬们等人回宫。
  原先的作匠们,若是回南边朝廷,官加两等。
  汪伯彦站在大殿中央,拿出赵构的旨意,道:“官家感念帝姬辛苦,特意给帝姬先带来了封号。”
  赵寰高坐在上,眉毛微挑,让周男儿取了赵构的旨意。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封她为“护国大帝姬。”
  汪伯彦叹着气,很快眼睛就红了,甚是痛心疾首道:“可恨的金贼,迫使帝姬入了金国皇帝的后宫,还先后被那金国权贵完颜宗贤等霸占了去。官家体谅帝姬身不由己,身为兄长,很是心疼帝姬的辛苦。只帝姬到底算嫁过人,官家思考再三,拟了外命妇的封号。”
  赵寰跟着叹气。
  好一群杂碎,从帝王到文人百官,都实在是太下三滥了啊!
 
 
第61章  
  汪伯彦上了年纪, 赶路奔波,早累得面无人色,站着晃悠悠, 腿不住颤抖。
  偏生赵寰懒洋洋靠在圈椅里, 自他进大殿起, 未曾见过一滴茶水,连坐都未请他坐。
  赵寰就那副不咸不淡地模样,居高临下俯瞰着他。
  汪伯彦曾高居丞相之位, 接连受到赵佶赵恒赵构器重, 早已不曾受过这等的怠慢,心中的不满与怒意,逐渐加深。
  赵寰将旨意随意一扔, 端起茶碗吃了口水,缓缓问道:“韦氏呢?”
  汪伯彦一顿,韦氏被完颜宗弼送了回去。只她已疯癫, 连赵构都认不出。
  赵寰救出那么多人, 只偏生丢下了韦氏。当时赵构就懊恼不已,伤心大哭一场,百官劝说许久, 他方勉强好起来。
  赵构面对着疯了的亲娘,偏生这个亲娘, 还是一国的太后。吃了哑巴亏, 这份仇如何能过去。
  主忧臣辱, 汪伯彦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他主动建言, 请缨领了这份差事。
  只韦氏的事情,汪伯彦却不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毕竟救不救韦氏, 任谁说了去,都不是赵寰的责任。骂她不孝不忠,赵构这个亲生儿子,总得被牵连一二。
  韦氏的事情,赵寰不过随口一提罢了。见汪伯彦的反应,她大致猜出了些,肯定是赵构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赵寰笑了下,好奇问道:“汪少傅,靖康之耻时,你家中姊妹妻女儿媳们,可有被送去抵债?”
  汪伯彦神色微不可查变了变,当时他身为赵佶赵恒宠幸的大臣,金人自不会放过他。
  所幸他的母亲早没了,妻子已老,逃过了一劫。只有一孙女与外孙女,则被送入了金兵营寨。
  赵寰道:“汪少傅,你知晓我救出了被你们拿去抵债的小娘子们,既然你来了,你就不先问一句,她们受了什么样的罪,如今可还活着?”
  汪伯彦的脸皮抽搐了几下,义正言辞道:“大宋陷入了危难,她们身为大宋人,自当为大宋尽一份力,生死何计!且,她们若有志气,就当以死明志,保全贞洁!”
  赵寰早就知晓文人的无耻,听到汪伯彦的说辞,还是感概他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汪伯彦家贫,辛辛苦苦考中进士之后,只做了主薄。他岂能甘愿,削尖脑袋往上爬。能在赵佶赵恒面前露脸,足以见其钻营的本事。
  赵桓继位之后,汪伯彦献上了《河北边防十策》,里面的内容,不外乎是割地,称臣,给付岁币等手段。
  赵佶赵恒皆被金人俘虏之后,汪伯彦马上转投赵构,争取从龙之功。他极力阻止宗泽抗金,劝说皇室南下,放弃北地。定下以长江为界,朝廷偏安南边,苟且偷生的策略。
  秦桧曾是他的学生,无耻果真是一脉相承。
  赵寰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道:“身为大宋人,都当为大宋的河山出一份力,汪少傅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人话。不过,汪少傅,你不抗金,劝说皇室南下,丢弃大宋的北边江山。你觉着,这可是在为大宋江山出力?”
  汪伯彦气得一拂衣袖,轻蔑地道:“柔福帝姬说得倒轻巧,守,如何守,拿什么守?若是能用嘴皮子守住,倒好了!真是妇人之见!”
  赵寰平静地道:“宗泽将军能守住,宗泽将军去世之后,还有他手底下的将士,比如岳飞,另外还有韩世忠,刘光世。张俊虽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又贪图富贵,他打仗却不错。把他们四人放在京东西一线,举大宋上下之力支持,完颜氏能打得你们像是丧家犬一样,到处逃窜?汪伯彦,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找什么借口呢?你杀了欧阳澈,只因他骂赵构不配为帝,你看,你就是畜生,贪图荣华富贵的畜生。”
  她抬手一指,“汪伯彦,你看看眼前,你所站之地,是曾经辽国的皇宫。我,如今坐在这里。”
  汪伯彦受了奇耻大辱,气得发抖,神色阴毒狠狠盯着赵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就算气得半死,也只能咬牙死忍。
  赵寰拔高了些声音,清脆地道:“汪伯彦、你为何不死,不为大宋捐躯明志呢,最该死的,不是你么?”
  汪伯彦猛地抬头看向赵寰,他颤巍巍指着她,老泪纵横道:“老臣奉旨前来迎接帝姬娘娘们归家,却受帝姬这般侮辱,老臣对不住官家,实在是有辱使命啊!先前朝廷上都说,帝姬弑父弑兄,早有异心。老臣还不肯相信,帝姬身为赵氏皇族,怎能列祖列宗,做出与金人一般的事情,分裂大宋疆土。莫非,帝姬果真想要拥兵自立为王么?”
  赵寰不理会汪伯彦的哭诉,更没顺着他的话走,亦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继续追问道:“最该死的,不是你么?汪少傅,你还没回答我这句话呢。”
  汪伯彦又要继续哭,赵寰扬声打断了他:“汪伯彦,你极力阻拦武将抗金,与金人摇尾乞怜。前面两位主子没了,马上转头新主子,争抢功劳。你且说说看,你是不是该死?你的十策,可敢在朗朗乾坤下,当着北地无数百姓的面,当着从金兵手中,死里逃生所有人的面,再说一遍!”
  汪伯彦以前的好辩才,在赵寰面前没了发挥的余地。在朝堂上,与他不对付的官员比比皆是。赵构也因着他丢失了扬州,早已对他心生不满。
  这次若是办不好差使,回去之后,不但会被政敌趁机落井下石,赵构也会迁怒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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