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映在月光里

作者:映在月光里  录入:05-09

  寒寂道:“你不让徐娘子李府尹兴师动众来迎接,这三个小的却拦不住。再说,我好多事呢,得赶紧与你禀报。”
  李府尹是原来辛赞的谋士,徐梨儿前去白沟河兵营巡营,她便让其别耽误事,直接回燕京述职。
  赵寰望着头顶的太阳,带着三人上了马车,道:“这里热,还是进城去说吧。”
  马车进了开封府,沿着汴河一路过去。赵寰朝外打量,汴河水变得清澈,绿柳成荫。
  河岸两旁的宅子,倒塌废弃的都已经清理干净,陆陆续续起了新屋。
  街旁铺子林立,虽没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端看着他们不时笑谈,赵寰就情不自禁跟着微笑。
  突然,后面传来了痛哭声。赵寰顿了下,吩咐停车。
  她没下车,只探出头看去。张浚虞祺与赵开他们几人,蹲在汴河岸边,哭得一塌糊涂。
  原本取笑张浚的任慧娘,也站在一株柳树下,泪流满面。
  赵神佑红着眼眶,依偎着赵寰不语。赵金铃看得莫名其妙,清空更是懵懂,问道:“他们为何哭?”
  赵寰一字一顿,缓缓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你们回去之后,跟着先生学这首杜甫的诗。他们今日所哭,即是因为此。”
  如何能,错将杭州比汴州?
 
 
第83章  
  江南的初夏, 树木花草葱茏,田地间也一片翠绿。
  景色美归美,只是百姓的日子却并不那么好过。庄稼尚未成熟, 锅里成天煮着的就是几把杂粮。
  好在有了野菜与菜蔬, 加进去混着煮一锅, 省着舀上半勺盐进去添个味,勉强能将肚皮填个半饱。
  这半饱却维持不了多久,百姓要服徭役, 去修砌城墙或皇宫。
  抬上几根柱子走两趟, 就饿得前胸贴肚皮,双股颤颤。结了几层血痂,最后变成厚厚老茧的肩膀, 再次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疼。
  “砰!”装着砖石的独轮车翻倒在地。
  身子弓成虾米的瘦弱汉子,像是断掉了的弓弦, 扑到在地上。连蹦跶都微弱, 很快就不动了。
  作匠监的作匠管事掀起眼皮,乜斜着看了眼,挥舞着手不耐烦地道:“抬走抬走!”
  隔三岔五死人, 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无人关心,麻木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天气愈发炎热, 若是拖延了工期, 到了盛夏时, 会死更多的人。
  管事翘着腿坐在阴凉处,啜了半盏八宝茶, 朝死人处淬了口浓痰,咒骂道:“晦气!”
  外面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 管事定睛一看,手忙脚乱放下茶盏,蹦跳起身。他瑟缩着跑上前,点头哈腰见礼:“秦相,小的参见秦相。”
  “退下!”随从护卫不客气一掌推来,管事蹬蹬瞪后退几步,幞头都掉在了地上。待他稳住身子,只从人逢中看到了秦桧朱紫色衣袍的一角。
  待人群经过之后,幞头被踩成皱巴巴一团,沾满了脏污。过年时刚买的新行头,足足花了他半贯大钱。
  管事心疼地捡起来,小心拍打着。
  月俸已经拖了两个月,马上要过节了,总得买些新鲜的果子酒菜。
  早上的时候妻子还在抱怨,家中米缸也空了。这米价一天比一天贵,得熬到秋收的时候,估计方能便宜些。
  幞头弄不回原样,管事想到钱财,烦躁不已,干脆就那么随意往头上一戴。
  到了秋收之后,粮价也不会下降。荆湖南路,北路的两湖地区,叛军仍在不断起事,朝廷征了一次又一次的兵粮。
  加之修宫殿城墙,官家的开销,被金兵烧杀抢掠过的江南,再次被朝廷加赋。
  百姓私底下都在流传,南朝猛于金。
  秦桧领着一群官员浩浩浩荡荡来,如一阵风般,很快又离开了。
  管事被倨傲的官员叫了过去,连问都没问他,径直道:“官家与秦相有令,过年就要搬宫,先得祭太庙得请祖宗。若完不成,你且小心些脑袋!”
  说完,官员掉头就走,提着官袍下摆,疾步去追离开的大官们。
  管事眼神阴毒,用力朝旁啐了口,在心底恶狠狠咒骂。
  “亏得有脸请列祖列宗,逼得大家都没了活路,怪不得要绝了后!”
  转过身,管事阴沉着脸,扯着嗓子吆喝道:“快些,耽误了官家秦相的大事,你们阖家都跑不掉,统统拉去砍头!”
  行在前院。
  赵构眼神发直,一动不动望着某处。邢秉懿从册子后打量了两眼,掩去了眼底的情绪,笑着道:“这天气是愈发热了,官家的屋子里,可要放些冰?官家喜好雅致,西湖的莲花听说开了。去摘几朵置于冰鉴,凉意中就染了些莲花的清香,最是惬意不过。”
  半晌后,赵构好似方回过神,眼珠子艰难转动了一圈,冷硬地回绝了:“我不要冰!端午的筵席,你可置办好了?”
  邢秉懿握着册子的指尖渐渐泛白,奉上册子,道:“这些是宴请的诰命夫人,请官家过目。”
  赵构随便瞄去,目光略微停留之后,神色阴霾了几分,厉声道:“请那梁氏作甚,她不过一官妓,竟然没脸没皮,真充当起夫人来!”
  前些时日朝廷罗列岳飞的谋逆罪,他原先的部下姚岳,王俊等人全部签字画押,韩世忠却断然拒绝了。
  赵构便因此记恨上了他,连着安国夫人梁氏也一并恨上了。
  “武夫就是武夫,哪讲规矩礼法。正妻白氏还好生生活着呢,忙不迭抬起了小妾,让人笑话没了规矩!”
  赵构神色狰狞,扭曲着脸怒骂不休。钻入邢秉懿的脑子里,她感到太阳穴牵扯着疼。
  直到骂得嘴皮干了,赵构方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茶水变凉,他一下将茶碗掼在案几上,碎裂成几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邢秉懿眼神沉了沉,蓦地道:“安国夫人乃是官家亲封,官家更是亲口称赞其英勇。韩少保尚在外平叛,恐寒了忠臣的心。”
  赵构直勾勾盯着邢秉懿,呼吸急促。他像是要吃人般,咬牙切齿了半晌,道:“将白氏也一并请来!”
  邢秉懿继续不为所动,道:“秦国夫人先前病了,我差御医前去探望过,只怕不宜劳累走动。”
  赵构拔高了声音,恼羞成怒道:“那将魏国夫人茆氏添上去!”
  屋内总是憋闷,呼吸不畅。邢秉懿感到快透不过气,实在乏力了,没再与他争辩,应了下来。
  赵构骂了一通,出过气之后,心里畅快了些许,道:“端午要置办得像样,酒水筵席你要亲自盯着。可不能输了脸面,让人看了笑话去。”
  邢秉懿知晓赵构的意思,他指不能输给了北地。心头滋味万千,一时没有做声。
  这时,小黄门上前禀报道:“官家,秦相求见。”
  赵构道:“宣。”
  邢秉懿起身告退,到了大门口,秦桧立在那里,朝她拱手遥遥见礼。刑秉懿垂下眼眸,略微点头后离去。
  过了一会,邢秉懿回过头看去,秦桧已经进了屋。小黄门疑惑看来,她收回视线,慢慢往前走。
  记得在金国时,秦桧逃回南边的事情,她们所有人都觉着有猫腻,他肯定包藏祸心。
  赵构不笨,哪能秦桧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过恰好是,秦桧说了他愿意听的话罢了。
  邢秉懿突然感到荒谬透顶,亦快看不明白自己的坚持,更不知晓她在做什么。
  在南边的混乱中,以前的那些不甘,变得很是可笑。她也快跟着稀里糊涂,眼前混沌不明起来。
  秦桧进了屋,禀报了太庙的进度,道:“官家,照着眼前的情形看来,一切都顺顺当当。今年风调雨顺,又是个丰收年。官家得了老天保佑,实乃大宋之福啊!”
  赵构听得大悦,心情不由自主好了许多,问道:“外面可有战报传来?”
  秦相忙道:“两湖路的叛贼,只一群不值一提的宵小罢了,哪能与朝廷对抗。不日之后,定能伏诛。”
  赵构唔了声,良久后方道:“不可掉以轻心。”
  秦桧觑着赵构的神色,暗忖北地广招天下英豪的消息传出来,加上大理国向其称臣。
  如今朝堂上下人心动荡,有好些起了异心,更有各路人马赶去投奔。
  赵构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得小心翼翼些。思索了下,秦桧赶紧应了是:“官家,臣有个主意。”
  赵构掀起眼皮看来,问道:“何主意?”
  秦桧道:“既然北地广招英豪,官家不若干脆送些人去。”
  赵构愣了下,缓缓笑起来,道:“也是,我倒要瞧瞧,她一个妇道人家,能蹦跶到何时。”
  秦桧见这步棋又走对了,心下微松,问道:“官家,西夏皇帝李崇顺那边,要如何回应是好?”
  赵构浮肿的脸庞抖动了几下,冷笑连连,道:“既然李崇顺成心求娶,都不嫌弃她了,那且答应他吧。这般大的消息,得告知天下人知晓。”
  秦桧满脸佩服,激动道:“官家高明,臣这就去办。”
  *
  离开汴河,其他人去驿站歇息,赵寰与张浚他们到了衙门。进了值房坐下,洗漱完毕之后,新府尹李齐鸣方满身的汗,面庞黑中透着红,赶着进屋见礼。
  以前在巨野一战,赵寰曾见过李齐鸣,比较看中他的务实作风。打量着他的模样,不禁好奇问道:“你这是去何处了?”
  张浚他们哭了一场,抹了把脸,虽然眼都还红肿着,情绪倒平稳下来。
  他们此时方注意到,李鸣齐作为开封府尹,赵寰到来,虽不用他亲自前来迎接,他本人却没在衙门候着,
  这在官场,可是大忌。莫非,以前他的东翁辛赞不曾提醒过他?
  李齐鸣忙道:“眼见已经入夏了,有段河道还未完全疏浚。恐下暴雨时,水蔓延上岸,淹了离得近百姓的宅子。下官先前赶着去巡视了。”
  张浚等人一听,愣在那里,神色若有所思。几人反应极快,很快就摸到了其中的关窍之处。
  怪不得赵寰会将北地官员调到巴蜀,而非任用旧官。赵寰也没将旧官全部革职,而是将他们与北地官员搭配着共事,意在让他们早些熟悉改变。
  以前的朝廷,弊端繁多。官员尸位素餐,懒政是一方便,最大的症结,还在于他们的结党,浑身“官油子”气。赵寰不止一次严厉申斥过,责令其改正。
  闻言,赵寰忙关心地道:“天气热了,你们要注意着些,可别中了暑。熬些药汤备着,这些花不了几个大钱,人的身子要紧。”
  李齐鸣赶紧应了,道:“赵统帅放心,照着你的吩咐,每日都有准备。”
  赵寰赞许点头,道:“关于疏浚河道,我还是得再次强调,隔行如隔山,一定要请懂行的来做,切莫想着争抢功劳。作为一府的父母官,该是掌控大的方向。河道如何修,修了能保证多久水流畅通,需要多少银钱,砂石,人力等等。这些可能你不擅长,但你一定要知晓。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主次。比如绝不能为了省工钱,在砂石人力上去打主意。也不要为了赶工,做事流于表面,应付交差了事。”
  李齐鸣恭敬地一一应了,任慧娘听得聚精会神,就差没拿笔墨记下来。
  张浚看了眼她,情不自禁微微动容。旋即,又开始警醒。
  自己与她比起来,为官做宰多年,其实并不占优势。
  比如赵寰所厌恶的“官油子”气,官场上的种种不成文规矩,做官先不做事,而先看派系。耳濡目染中,他多少也沾染了些坏习气。
  任慧娘却不一样,她们如一张无暇的白纸,清新自然且纯粹。将以前衙门那股腐朽之风,扫到了一边去。
  接下来,赵寰听李齐鸣禀报了开封府的庄稼,以及赋税,城里的安危等问题。
  她说得不多,只听。偶尔会就某个数额提出问询,或者一针见血指出某处的问题。
  赵寰的声音不高不低,态度随意且温和。待结束后,李齐鸣已经汗湿衣背。
  下午时,赵寰一行先去庄稼地里走了一圈,看了下小麦的生长。回到衙门时,她要来开封府的诉状案子卷宗,从头到尾翻看了起来。
  任慧娘亦步亦趋跟在赵寰身后,她也不拘着,遇到不懂之处,就大着胆子问:“赵统帅,你一直不得空,为何还要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赵寰仔细解释道:“事关人命的官司毕竟少,也难以瞒住。但各种琐碎的案子,才能反应一地的真实情况,能看出当地官员的水平,是否昏庸。”
  任慧娘聪慧,一点即通,恍然大悟道:“今天有张家被盗,明日有李家被欺负,这城里就太平不到哪里去。要不是官官相护,要不就是官员没管好。我以前也见过,官员判案时,为了省事,会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了事。这种人吧,算不上坏,就是昏聩。那歹人知晓没事,下次就更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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