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拉扬起下巴,笑意里带出几分洋洋自得:“你看他的眼神,跟我看顾学超,没两样。你肯定喜欢他,喜欢得要了命吧!”
藏族女娃娃羊奶养出来的嗓门儿,清脆明亮,清清楚楚钻进一旁郑西野的耳朵。
郑西野知道许芳菲脸皮薄,怕她难为情,当即便转头看向别处,装作没听见。
但嘴角的弧度,却止不住往上扬。
许芳菲简直目瞪口呆。她是典型的南方女孩,骨子里婉约,哪里见识过如此口无遮拦的神奇女子。
同样听见这句话的,还有不远处正在扫雪的顾学超。
年轻战士清秀的脸庞一下变得通红。他故意拉下脸子朝这边看,低声斥道:“央拉!人家郑队和小许同志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你别拽着人家东拉西扯,赶紧回家去!”
央拉面上的笑色分毫不减,俏皮地冲他眨眼睛,嘻嘻道:“顾学超,你假装生气,其实,害羞。”
顾学超:“……”
央拉见小战士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一副被调戏了的样子,霎时心情更佳,哈哈大笑着望向许芳菲,说:“你们汉族的解放军同志,一个个的,薄脸皮俏脸蛋,真招人喜欢。”
说完,藏族小姑娘揪了揪自己的麻花辫,转过身,腿一跨,骑上三轮车眉开眼笑地开走了。
不多时,姑娘和电动三轮的背影便从营区大门外消失。
扫雪的顾学超见央拉走远后,才松了口,拎着扫帚走过来,一脸的窘迫无法。他迟疑好半晌,终于支吾着开口,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郑队,小许同志,这小丫头脑子里缺筋少弦,你们别和她一般见识。”
“哪有。”许芳菲眸子亮晶晶的,语气真诚:“我觉得央拉很好,很可爱。”
顾学超听见央拉被夸奖,眼底的喜色和笑意藏都藏不住。他嘴角很轻微地勾了勾,挠头笑:“你们不生她的气就好。”
顾学超继续扫雪去了。
许芳菲在走廊上站了会儿,转头望向郑西野,有点好奇地问:“郑西野同志,你在这边待了这么长日子,有没有遇到过当地女孩儿跟你告白呀?”
郑西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远处,静默两秒,回答:“有啊。”
他稍顿,格外风轻云淡地补充:“不过也没多少,不超过十个吧。”
许芳菲愕然地瞪大眼:“这么多?”
郑西野侧目,挑挑眉毛:“以你男人的长相身材,十个就算多吗。”
“……”
许芳菲被呛了下,心道这是个什么奇葩自恋狂。
她无语几秒,又小声嘀咕着吐槽:“不过也是。在木石沟住小旅馆,都能遇到游客大美女找你要微信,你啊,招蜂引蝶也不是一两天了。”
郑西野黑眸直勾勾盯着她看,眼神里饶有兴味:“吃醋了?不开心?”
“这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许芳菲无所谓地耸耸肩,语调自然:“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其实也侧面反映出我眼光好。”
郑西野好笑,轻嗤着回了句:“你这心态挺好啊。”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学习一下我的好心态吗?”
许芳菲自动忽略他的阴阳怪气,笑盈盈地说:“别这么爱吃醋。你看,你出个任务都能招来十个桃花,我要是像你一样,成天气都气饱了。”
郑西野啼笑皆非,看四下没其它人,伸手在她小耳朵上轻轻一拧,压着嗓子说:“我说十个你还真信?我出任务,成天在无人区蹲着,能看见的母的,除了母藏羚羊就是母狼母兔母牦牛,我上哪儿找十朵桃花让你生气。”
许芳菲拍开他的手,眼睛瞪圆,低声羞斥:“昨天才说好不许动手动脚,你怎么又来了!”
郑西野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好了。进屋休息吧。”
许芳菲笑说:“晚安,郑队。”
郑西野轻勾嘴角:“晚安,小许同志。”
许芳菲转身,准备进屋。忽的,郑西野在背后将她叫住,唤道:“崽崽。”
许芳菲步子一顿,回过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郑西野嘱咐:“来高原的前七天,尽量不要洗澡也不要洗头,克服一下。一定不要感冒,知道吗?”
许芳菲思忖须臾,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
云城京华医院。
云城京华医院是全云城最好的私立医院,王牌科室儿科更是在全国、乃至整个东南亚地区都颇有名气,名医荟萃,医术高明,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里收费高昂,医院给患者们使用的药物大部分都是暂未纳入医保的进口药品,令大部分普通家庭望而却步。
专为整个东南亚的富豪家庭解决孩子的疑难杂症。
晚上九点多,心理健康辅助治疗室的灯光终于熄灭。大门开启,身着卡通便装的年轻医生走出屋子,呼出一口气。
简单与等候在外的两位家长,交流完孩子的病情后,他独自回到办公室。
水声哗啦啦。
口罩一侧挂耳松脱,另一侧还懒耷耷悬在耳边,医生垂着眸安静洗手,面前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英俊秀气的脸庞,双眸深邃,唇色微红。
手洗完。
他将水龙头拧上,抽出一张擦手巾擦拭手上的水迹。突的,他察觉到什么,微皱眉,猛然抬头望向眼前的镜子。
镜面反射出屋内景象。
偌大的儿童心理科医生独立办公室,内部干净整洁,墙面以彩色卡通图案做装饰,十分的可爱温馨。然而,与清新童趣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一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女人。
黑长发,黑色修身长裙,黑色墨镜,整个人的气质干练而沉冷,像极了从地狱里开出的黑色大丽花。
对上镜中男医生探究警惕的目光,女人墨镜下的红唇微微勾起,朝他很温和地笑了下。
女人嗓音很好听,低沉魅惑,柔声说:“晚上好呀,赵先生。”
几秒的慌乱之后,赵书逸很快便镇定下来。他也笑了下,礼貌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想了解些什么?”
唐玉十根手指合在一起,漫不经心地敲敲嘴唇,墨镜后的视线直勾勾盯着赵书逸。
两秒后,她忽然说:“赵先生应该还喜欢着许芳菲吧?”
闻言,赵书逸脸色微凝,唇角的弧度平下来。他冷冷地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唐玉轻笑几声,随手往办公桌上扔了一个U盘。
赵书逸不解:“这是什么?”
唐玉说:“你和金小瑶翻云覆雨的视频。”
赵书逸:“……”
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事,赵书逸眸光剧震,修长的双手在身侧收拢,死死握成了拳。
唐玉慢悠悠地说:“你上高中那会儿,这个叫金小瑶的女生疯狂追求你,被你拒绝了很多次之后,她气不过,不甘心,所以在高三毕业那年给你下了点儿药,导致你神思错乱。你在精神状态极不清楚的情况下,把她当成了许芳菲,和她有了一晚。从那之后,她就发现了你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录下了你的露脸视频,以此威胁你。这些年来,金小瑶不仅找你要钱要好处,还要你陪她睡觉。”
赵书逸:“住口!”
赵书逸眼底闪过慌乱,竭力镇定下来,稳住颤抖的手,拿起内线电话飞快拨出一个键。
接通后,他嗓音如冰,道:“安保快点来我办公室。”
然而,还没等赵书逸把话说完,对面保安室已经挂断了电话。只余下嘟嘟一阵盲音。
赵书逸:“……”
办公桌后的唐玉饶有兴味地弯起唇,笑着说:“赵先生,你的视频我已经看过了,很精彩。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文质彬彬又斯文的新秀儿童心理学医生,居然有那种奇怪的性癖,真让我大开眼界呢。”
“你给我闭嘴!我、我没有……我是被药物控制了,我不是,我不是那种人!”
赵书逸慌张又愤怒,目眦欲裂,情绪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玉淡淡地说:“金小瑶我已经帮你摆平了,从今以后,她不会再骚扰你。那个视频的底片我也拿到了,就在这份U盘里。”
赵书逸蓦的愣住,眉心深拧:“无缘无故,你为什么帮我?”
唐玉柔声:“当然是想跟赵先生交朋友。这是我的诚意。”
赵书逸满目戒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朋友之间,自然应该礼尚往来。”唐玉很平和地笑了下,扬扬眉:“你帮我找到你的老同学许芳菲,向她问点东西,我不仅可以帮你毁掉视频底片,还可以另外送你一份大谢礼。赵先生意下如何?”
赵书逸思忖须臾,眉宇间的神色便漠然几分。他半带讥讽地开口,说道:“我同学许芳菲是个军人,你突然出现,要我帮你问东西,恐怕是想窃取什么国家机密吧。”
唐玉眸光一亮,扬手打了个响指,笑容愈发愉悦:“赵先生不愧是心理学界和医学界的双料新贵,我就喜欢和聪明人交朋友。”
赵书逸冷声:“可惜你找错人了。我是个中国人,绝对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别把话说死嘛。”
唐玉从办公椅上站起身,踩着高跟鞋缓慢走到赵书逸身旁,纤纤五指抚上他的肩膀,红唇贴近他耳畔,柔声说:“不如你先听一听,我的谢礼是什么?”
赵书逸冷脸寒眼,丝毫不为所动。
唐玉轻轻地说:“我帮你得到许芳菲,怎么样?”
赵书逸瞳孔突的一颤。
唐玉:“你喜欢了许芳菲这么多年,真的甘心把那小姑娘拱手让人?啧啧,论长相论前途,你没有哪里比郑西野差,凭什么就这样把喜欢的女人让给他呀?”
赵书逸闭上眼:“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是喜欢她,喜欢了她很多年。但是我不一定要得到她,只要她幸福快乐,我就满足了。”
唐玉噗嗤一声笑出来:“赵先生,她和你在一起过吗?没有吧。”
赵书逸无言。
唐玉继续:“她都没有和你在一起过,你怎么知道,她跟你在一起就不会幸福?”
赵书逸眼睛猛地睁开,眼神复杂,依然没说话。
“和我交朋友,赵先生,我帮你得到许芳菲。”耳畔,女人的嗓音性感沙哑,仿佛神话里诱人堕入地狱的美杜莎般,“我们女孩子,心是跟着身体走的。我可以让她乖乖听你的话,任你予取予求,为所欲为。”
赵书逸缓慢眯起眼:“什么意思?”
唐玉笑着垂眸,从自己的Birkin里取出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药管,举高,转动手腕摇晃两下,道:“这是我们东南亚实验室最新研制出来的药,只要你让许芳菲吃了,她就会很听话。”
赵书逸对此嗤之以鼻,不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具体想干什么,不过你们的行径也真够卑劣的。”
唐玉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扬起眉峰,意味深长道:“赵先生,可真是正人君子啊。”
赵书逸凛目:“你帮了我,这次我会不报警也会不声张。但是想要我当卖国贼,做梦。”
唐玉微笑:“赵先生,所谓的民族大义都是抽象的,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我们活在世界上,最真实的,是自己过得好。”
赵书逸别过头去:“你走吧。”
“总之,东西我放这儿了。”唐玉弯腰,将药管放在了办公桌上,慢条斯理道:“另外,我的手机号在你左手第二个抽屉里。赵先生之后如果有什么想法,欢迎随时跟我联系。”
说完,唐玉便拎起包,大大方方地走了。
办公室门开启又关上。
赵书逸迈开长腿走到办公桌前,垂了眸,面无表情,拿起桌上那瓶透明药管打量。几秒种后,他回想起今晚那个神秘女人的所有话,只感到荒诞又可笑,准备将药管子扔进垃圾桶。
然而,手悬空在垃圾桶上方,他动作又停住了。
迟疑良久。
赵书逸定定神,将药管收起,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
从住院楼医生办公室离开口,唐玉径直到了京华医院大门口。
天空飞落雨丝,阴雨绵绵。
唐玉抬起头,看见一辆镀了勃垦地磨砂红的布加迪威龙跑车,酷炫拉风极其高调,大大方方停在对面路口。
唐玉看清布加迪威龙的车牌号,红唇顿时紧紧抿成一条线。她眼神微冷,伸手从拎着的铂金包里摸出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