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便接通。
听筒里的嗓音流里流气吊儿郎当,光听声音就是个混账,嬉皮笑脸地说:“玉姐,出来了?”
唐玉声线冰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到京华医院来找我。”
对面笑得格外无谓,慢悠悠回道:“别这么紧张嘛。我知道,你很谨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京华医院背后的大老板。放心,我之前查过,这条路的电子眼今天刚更新过,在调试期,什么都拍不到。”
唐玉直接挂断了电话。
两分钟后,她过了马路来到跑车旁边,伸手拉开车门,坐进去。
蒋之昂手里夹烟,没骨头似的躺在后座,面容隐匿在烟雾背后,俊逸而邪肆。
唐玉被烟味熏得烦,抬手扇扇风,十分嫌弃地说:“臭死了。”
蒋之昂嗤笑,随手将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漫不经心道:“玉姐,这事儿你应该跟肖琪学一学啊。她最开始也闻不惯我们的烟味,后边儿发现没辙,干脆自己也学会抽烟。这叫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谁都改变不了,那就只能加入适应,对吧?”
唐玉冷笑,拿余光瞥他,讥诮玩味:“难得啊,你蒋少爷的嘴里,还能吐出一些大道理?”
蒋之昂哼了声,眼神阴沉几分:“我知道你们都拿我当草包。等着瞧,我早晚会让你和BOSS知道,我也能干大事。”
唐玉语气凉凉:“那我就等着了。”
唐玉好奇:“你跑到这儿来堵我,就为了跟我耍耍嘴皮子?”
“当然不是。”蒋之昂抬手捏了下眉心,顿了下,接着说:“我让你帮我妈找的医院,你找了吗?”
唐玉脸色显露出一丝苦恼,叹道:“还在联系。温姨的情况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知道的东西又多,不清醒的时候又怕她乱说话,不好办。”
蒋之昂:“上次姓郑的杀到我家来,拿我妈威胁我,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唐玉扭头看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蒋之昂:“我必须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唐玉问道:“哪里是你认为的‘安全的地方’?”
蒋之昂静默两秒,目光落在唐玉脸上,说:“你那儿。”
蒋之昂说:“你和我妈原本就是远亲,加上BOSS宠你,我爸出事之前,他几乎没让你在外面露过脸。也就是说,在狼牙、国安局,包括警方那边,你还很干净。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头上,郑西野也不可能冲到你家去动我妈。”
唐玉忖度须臾,点点头:“可以。”
蒋之昂:“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明天就派人把我妈送你那儿。”
唐玉说好。
蒋之昂心中感激,露出个笑容,神态也温和些许,说:“先谢了。”
唐玉闻言停顿了片刻,忽然道:“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个人,居然对你妈这么孝顺。”
蒋之昂低低“切”了声,用力吸鼻子,满不在乎道:“从小到大,我爸觉得我不争气,就只知道打我骂我,底下的人虽然喊我一声少爷,但个个都觉得我没本事,不服我。就一个老妈对我好,真心实意把我当心头肉,现在她老了又病了,我总不可能不管她。唉,越想越麻烦。”
唐玉垂眸,淡淡地说:“有亲人,就有牵挂,有牵挂,就有软肋,确实不好。”
蒋之昂看她一眼:“你和肖琪都是孤儿,当年,我爸养了肖琪,BOSS养了你。现在肖琪生死未卜,你心里应该也难受吧。”
唐玉冷酷地说道:“她自己太笨,信错人了,不值得同情。我有什么好难受的。”
蒋之昂目瞪口呆:“……你们小时候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唐玉:“朋友是什么东西?干我们这一行,多的是人被朋友背后捅刀子。昂少,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你还真不愧是BOSS亲手养大的鹰犬,比我还冷血,牛逼。”蒋之昂嘲讽地笑了几声,懒得跟她多说了,继而道:“走吧玉姐,反正也这么晚了,我直接把你送回去。”
“不用。”唐玉面无表情地拒绝,之后便推门下了车。
夜幕已完全低垂,细雨如丝,大街上车水马龙,霓虹斑斓。
唐玉在雨幕中,遥望城市的万家灯火,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她发了会儿呆,旋即便拿出手机,给唐宅的管家打去了一通电话。
唐玉交代道:“温世淑明天开始要住到我们这里,那老太太有阿尔茨海默症,你之后找个机灵点儿的护理看着她,千万别让她发神经跑到地下室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出了事,谁都救不了她。”
管家平静地应了声是。
唐玉准备挂电话,听筒对面却似迟疑,谨慎地唤了声:“唐小姐。”
唐玉动作顿住,问:“还有什么事?”
管家沉默了会儿,说道:“先生说他一个小时之后到。”
听见这话,唐玉面上的神色倏的微变。她微皱眉,回了句“知道了”后便将手机收进包里。
看眼手腕上的表,唐玉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冲上了在路边等候多时的黑色迈巴赫。
约莫四十五分钟后,雨势渐大,迈巴赫驶入东郊一座庄园式独栋别墅。
唐玉下了车,行色匆匆,直奔三楼卧室。
果然,床上有一件纯黑色的特殊睡裙,旁边还放着条黑色蕾丝眼罩,和配套的腕带,几样物品摆放精美,上面还点缀着几片玫瑰花瓣,仿佛为爱侣精心准备的礼物。
唐玉脸色隐隐发白。
但她已习以为常。麻木地脱衣服,换上睡裙,戴上腕带拿起眼罩,随后直接乘卧室的直达电梯去了地下室。
偌大的地下空间,陈列着各类令人毛骨悚然的另类刑具。
唐玉走出电梯的第一眼,便已经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高大身影。男人指间夹烟,身上的黑西服挺刮精细,不染纤尘,面容一半隐在暗色的阴影里,一半被冷白的光打亮,俊美而优雅,仿佛从欧洲壁画里走出的中世纪公爵。
唐玉低眉敛目,恭敬却有些不解地问:“BOSS,今天不是13号,您怎么忽然来了。”
“阴雨天,最容易让人心情不好。”黑弥撒淡淡地回答。
唐玉没有搭腔。
黑弥撒呼出烟圈,将烟头掐灭,说:“过来吧。”
第77章
青藏高原西北部。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许芳菲简单洗漱一番,之后便准备吸会儿氧入睡。
正抱着氧气袋浏览工作笔记,听见房门被人敲响。
许芳菲有些疑惑,起身开了门,看见屋外的天空已再次飘落鹅毛大雪。白陆裹着厚实大棉服、头戴遮耳棉帽,出现在门口。
许芳菲:“白哥?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小许。”白陆的脸色不太好看,说道,“我们这次过来,四个人带了两个移动通讯电台。刚才我调试了古俊奇那台,好像出了点故障,可能需要启用你这里的备用台。”
许芳菲微皱眉,问:“古俊奇那台出了什么故障?”
“我和老秦初步检查了一下,没看出原因,总之就是接收不到信号,一直提示错误。”白陆说,“所以我赶紧过来找你,看看备用的这台有没有问题。”
“白哥你进来吧。”
许芳菲说着,松开握住门把的手,转身走到行李箱前将箱盖打开,一个背负式通讯台静静躺在箱子底部,通体成纯黑色,上面依稀可见型号标志。
白陆弯下腰,将通讯电台抱起来放到桌子上,然后便与许芳菲一道,对之进行调试。
经过一番认真检测,两个人紧悬着的心同时放下。
“还好,这台没问题。”白陆呼出一口气,转眸看向许芳菲,正色嘱咐,“在无人区行动,通讯台关键时刻可以救命。小许,这台备用机还是放在你这里,好好保管。”
许芳菲颔首应道:“是。”
在戍边营区休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透,郑西野以及技术小组的四人便起了床,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姚大成便带着一个年轻战士找到了郑西野,笑说:“郑队,你昨儿找我借人借车,我给你找好了。这小子,你别看他身子单薄不壮实,去年西部办的高原汽车兵大赛,他拿的可是二等奖!”
话音刚落,小战士便端端立正,唰一下抬起手,朝郑西野及十七所四人敬了个军礼。
许芳菲目光落在战士脸上,一愣,惊喜得脱口而出:“顾学超同志?是你啊。”
昨晚顾学超和刘进的那场“企鹅互摔”,在座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年轻的汽车兵臊得慌,只能傻呵呵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不好意思,昨晚上让各位看笑话了。”
“没事儿。”白陆朝他很随意地摆了下手,和善道:“你们年轻人,有点儿脾气很正常,这叫有性格。”
顾学超老实巴交的,一听,木楞着不知道说啥。
姚大成伸手在顾学超肩膀上拍了下,交代道:“顾学超,这个任务我可就交你手上了,务必将技术小组全员,一个不漏,安安全全地送达狼牙大队扎营地。要是敢掉链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学超神色立刻严肃下来,回道:“姚干事您放心,我一定把大家伙平安送到!”
姚大成嗯了一声,又对郑西野和白陆说:“郑队,白组长,顾学超常年走巡逻线,对昆仑这一片的地势相对熟悉,而且他驾驶技术成熟,应该是你们需要的人。”
“多谢。”郑西野说。
姚大成随和地笑:“谢啥啊,都是给国家干工作,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早上七点多,青藏高原的天空终于亮透,由郑西野、许芳菲、白陆、秦宇、古俊奇,以及戍边高原汽车兵顾学超组成的六人队伍,驾驶着两辆军车出发。
军事信息层层加密,很多时候,即使是执行任务的军人本人,也不明晰任务或者行动背后的真正意图。比如,作为技术支援小组的成员,许芳菲即使已经到了昆仑高原,她也并不清楚,狼牙大队这次在昆仑执行的特殊行动究竟有何深意。
她只知道,郑西野及其率领的狼牙数位特种兵,要在四个月内,于雪域昆仑之上建立起十二座信号基站。而昆仑十二基站如果能顺利建成,由基站中心点为半圆心,中国西部数省都将被纳入“昆仑信号保护圈”,届时,许多国家对中国全域实施的“卫星监控计划”便能不攻自破,大大提升我国国防实力。
这是一项格外艰巨的事业,也是一项无比伟大的事业。
它倾注了全中国无数国家领导人、科学家、军事学家、特种部队、以及信息技术部队的心血,纵是刀山火海横亘于前,亦不可惧矣,只能破浪乘风,知难而进。
白陆是技术小组组长,即将正式开工,他还有许多细节问题要向郑西野请教。
因此,从戍边营区出发后,白陆偕同十七所的另一名技术大触古俊奇,与郑西野共乘一辆车。
许芳菲与秦宇,坐的则是由顾学超驾驶的越野车。
车窗外,风雪渐渐大了些。
秦宇头昏目眩犯恶心,抱着氧气袋狠吸了几口,然后就把后脑勺抵在车座上,想小憩一会儿。可高原行车,路不好走,再牛逼的减震设计也经不住如此颠荡。
秦宇本来就不舒服,头抵住车身,被甩得更想吐,低咒了声,骂骂咧咧地也不睡了,索性睁开眼吹牛聊天,转移注意力。
他想起昨晚的事,便随口问驾驶室里的小战士,说:“顾班长,你那老乡从禁闭室放出来没?”
顾学超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回答:“放出来了。”
“唉,看他昨晚那架势,是真对昆仑深恶痛绝啊。”秦宇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们确实不容易。”
顾学超嘴唇很轻地抿了下,没答话,不知在想什么。
秦宇缓了几秒钟,觉得说说话好像是没那么难受,那张嘴就彻底闲不住了。
秦宇又问顾学超,这次是一副揶揄八卦的口吻:“欸,对了顾班长。昨天那个送菜的小姑娘是谁啊?”
话音落地,许芳菲明显看见,顾学超冷肃的眸光里平添几丝温柔。
顾学超很浅地笑了下,开着车回答:“她叫央拉,今年十八岁,是营区附近村子的村民。”
秦宇诧异:“你们那儿那么偏,还有村子?”
顾学超:“有的。只是稍微远了点,隔了几十里路。”
秦宇顿时更惊讶:“几十里路,放普通山路都不好走,这地方又是风沙又是雪,那小姑娘每天都给你们单位送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