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西野:“……”
郑西野眉头瞬间高高挑起,原地踱两步,给怄得笑出一声。
大名鼎鼎的全能战王狼牙战神,这种吃瘪的样子实在破天荒,比天上下红雨还罕见。边上的宋瑜觉得纳罕极了,心生好奇,也跟着探头朝郑西野遥望的方向看,狐疑道:“这小学员看着不太想搭理你。”
郑西野薄唇紧抿,没出声。
“欸。”宋瑜声音压低几分,打量他两圈,“你平时训练的时候是不是太狠心,虐待你的小新兵呀?”
被那小丫头片子无视,郑西野心情正烂得出奇,回话的语气也随之变得有点儿冲:“我什么时候虐待她了。”
捧手心里怕凉,含嘴里怕化,都稀罕进骨头缝里了。他能舍得虐待她?
“按理说你给人家送了热牛奶,表现得也还挺关心,那小姑娘应该很感谢你才对。怎么会装没听见不想理你?”
宋瑜耸耸肩,摇头叹息,“肯定是你平时就得罪人家了。毕竟你凶神恶煞,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知道的说你是狼牙战神冷面阎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十恶不赦大魔头。那小学员小头小脸娇滴滴的,不被你吓到才怪。”
郑西野:“……”
郑西野闭上眼,抬手用力掐了下眉心。没心思跟宋瑜闲聊,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一贯的冷淡无波,平静道:“辛苦你了,今天专程跑一趟。帮我向宋叔问个好。”
“行了,别这么客气。”宋瑜无所谓地摆手,“我是郑叔叔看着长大的,他和我爸情同手足,他的事就是我们全家的事。”
郑西野静了几秒,道:“多谢。”
“想当初,大院儿里那么多孩子,就你脾气最怪,除了江叙以外谁都不搭理。我想跟你玩儿,你光看我一眼就把我吓得哇哇大哭,你是不知道,当时我都怕死你了。”回忆起幼时的事,宋瑜摇头失笑,“后来,还是边姨拎着你的耳朵把你狠揍一顿,你才肯纡尊降贵,冷着脸给我扔了颗糖。”
郑西野面无表情地听宋瑜说着,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片刻,宋瑜又仰头望向天空,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怅然道:“要是边姨还在就好了,我真的挺想边姨。”
郑西野垂眸,拧开手里的冰冻纯净水瓶盖,仰脖子,灌进一大口。
宋瑜看向他,迟疑了片刻,轻问:“我没记错的吧,边姨的忌辰是不是快到了。”
郑西野淡淡应:“嗯。”
“郑叔叔病了这么久,你前几年又那么难……我猜你应该有很多心里话想跟边姨说。”宋瑜眼底浮起一丝忧色,稍顿了下,问郑西野:“今年要不要我陪你去陵园?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边姨。”
他看了眼头顶的夜空,拒绝道:“不用。”
宋瑜说:“先别急着拒绝我啊。要是你过段时间改变心意,又想让我陪你去,那不是打自己脸。”
郑西野说:“你想去看我妈,可以自己去,或者约江叙。”
宋瑜不解:“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起去?”
郑西野语气平静,看宋瑜的眼神也很淡漠,道:“我跟我妈说过,以后带到她跟前的姑娘就是她儿媳妇,别闹出误会。”
宋瑜被噎住,半天才应了句:“哦。”
*
许芳菲心情低落,拿着两包苏菲和一瓶牛奶回到寝室。
快要熄灯,屋里其它五个姑娘都已经洗漱完躺在了床上。听见许芳菲回来的动静,大家伙纷纷探头往她张望。
张芸婕:“买回来了吧?”
“嗯。”许芳菲点了下头,将卫生巾放回收纳袋,然后拿着热牛奶陷入迟疑。
他叮嘱她,牛奶趁热喝。
许芳菲抿抿唇,纠结再三还是拧开瓶盖把牛奶喝了精光,换鞋上床。
梁雪出声问:“晚上超市人多不多?”
“刚才还好。排队结账也没排多久。”
“两包苏菲多少钱?”
“一共三十多。”许芳菲回答,“我刷的校园卡。”
“三十多呀……”曲毕卓玛躺回床上,仔细回忆着,道,“那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张芸婕闻声,噗嗤笑出来,打趣儿道:“卓玛同学,这种明码标价的品牌,价格肯定都是全国统一的呀。怎么,你还指望咱学校什么都比外面便宜?”
“我不是这意思。”曲毕卓玛解释,“学校不是每个月往咱们校园卡补贴1000吗,我算一算吃饭加日用品花销,看还需不需要问家里拿钱而已。”
因着许芳菲买回的两包卫生巾,女孩们又闲聊起来。
整个过程里,许芳菲一句话没有参与。她只是平躺在上铺的被窝里,望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反反复复、不可控制地回忆起,郑西野和宋瑜站在一起的画面。
那一幕场景仿佛深海,没过了她的口鼻,带来黑漆漆的窒息。
又仿佛一根小刺扎进她心口,稍纵即逝,但那细微的疼痛却在身体里无尽蔓延,让她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感到压抑。
许芳菲鬼使神差地想,如果把郑西野身边的人换成她,会是什么样子。
又想,如果她也拥有宋瑜那样优越的家境就好了,如果她也像宋瑜那样自信闪耀就好了。
如果她是宋瑜就好了……
无数个疯狂的念头钻进脑海,与此同时,熄灯哨响,整座校园瞬间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宿舍的窗户没关紧,一阵凉风吹来,许芳菲一哆嗦,瞬间从那些怪异情绪中抽离。
许芳菲惊恐地拉高棉被,将脑袋蒙住。
今晚,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嫉妒”。她嫉妒画家宋瑜,嫉妒宋瑜的成就,嫉妒宋瑜的社会地位,甚至嫉妒宋瑜年长几岁的年龄。
许芳菲感到极其难以理解。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温和坦荡而又平易近人的宋瑜产生敌对心理……
如此小人心态的自己,她觉得陌生,也感到反感。
难道是生理期激素水平紊乱导致的?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许芳菲几乎被自己千奇百怪的千头万绪折磨到抓狂。
片刻,她下意识从枕头底下摸到手机,打算给远在新加坡的杨露发个消息,向好友倾诉自己的苦恼。
然而,手机屏亮起的瞬间,一道嗓音也同时响起。是张芸婕。
一个寝室一个班,张芸婕是307室抓阄选出来的班长。她压低嗓子,提醒道:“许芳菲,熄灯之后不能用手机。马上吴队要来查寝,被她看见,你这手机恐怕只有期末才拿得回来了。”
许芳菲回过神,慢半拍地想起这条规定,连忙“哒”的一声熄灭手机屏。
几分钟后,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吴敏果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双手背在身后,慢条斯理在307室内走动一圈,确定没人偷玩儿手机后才又安静离去,顺手带上房门。
霎时间,一屋子人都悄悄松一口气。
张芸婕也住上铺,和许芳菲的床铺枕头抵枕头。她察觉到这小丫头今晚心情不佳,轻问:“睡不着吗?是不是痛经不舒服?”
“没事。”许芳菲迟疑了下,不知怎么和室友开口讲述自己的苦恼,只好道,“换了个环境,我有点不习惯而已。”
“闭上眼数羊。”张芸婕安抚,“明天还得早起,你又生理期,养精蓄锐才能打赢军训这场硬仗呀。”
许芳菲心里一暖,笑说:“晚安。”
*
次日早上五点五十,天幕犹漆黑一片,起床哨便响了。
云军工的新学员们火速从床上蹦起来,刷牙洗脸穿军服,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操场集合。
六点整,所有人便已全部就位,数个整整齐齐的方块队依次排开,满目军绿色,场面极是壮观。
“指挥学方队,全体都有!立正!稍息!”
“语言学方队,向右看齐!”
“小碎步动起来!都给我打起精神!”
……
随着一声接一声铿锵有力的训练口号响起,各个队伍有序进入状态。
信息学方队这边。
顾少锋早上有事请了事假,剩郑西野一个人带队。这会儿,郑西野面容冷肃,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环视一周,喊口号开始调整队形。
须臾,他冷冷地说:“今天开始正式军训。我这人比较直,对各位的要求也很简单,两个字——服从。四个字——绝对服从。有没有问题?”
全队齐齐大喊:“没有!”
“好。”郑西野缓慢地走了几步,静了静,又说:“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现在提前打报告,我会酌情考虑。”
话音落地,整个队列里鸦雀无声。
郑西野扬眉,视线看向最末端的纤细身影,拔高音量,又道:“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提前打报告!”
小姑娘脸上表情平和,眸光却很坚毅,小身板儿挺得笔直,一句话没说。
郑西野:“。”
这一次,他直接迈开长腿,直杠杠走到了她跟前。站定了,黑眸低垂,直勾勾盯着她已覆上薄汗的脸蛋,重复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提前打报告。在生理期有特殊需求的,也给我立刻打报告。”
姑娘依旧躲避着他的眼神,脸色柔静,不动如山。
“……”郑西野瞧着许芳菲,眯起眼睛。
这要命的小祖宗不晓得抽哪门风,从昨天夜里开始,莫名其妙说不搭理他就不搭理他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宿舍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哪点惹了她不开心。
胸口那团火从一直熊熊烧到现在,郑西野觉得自个儿快他妈让这崽崽气死了。
僵持了约莫十秒钟,郑西野用力攥紧了拳,转身大步走远。
他寒声说:“先去食堂吃饭。”
众人一震,都被教导员周身的慑人威压和寒气给吓住了。
站最后一排的男学员李禹狐疑地皱起眉,转头看旁边,嗓音压得只剩气音:“郑队怎么了?咋突然就不高兴了?”
“你问我,我问谁。”答话的男生叫白浩飞。他也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怕怕的:“以前初高中军训,但凡遇上教官心情差,那是最遭罪的。希望郑队能对咱温柔一点,别迁怒……”
谁知,话音未落,他们的教导员便弯了弯唇,侧头瞧了过来,语气居然还挺和蔼:“哟,二位聊着呢?”
李禹:“。”
白浩飞:“。”
下一瞬,教导员笑容骤敛,一双森然黑眸中杀气毕露,凛声道:“每人蛙跳三十圈。”
两人泫然欲泣,心中的泪流成了西湖的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知是自己违反纪律在先,默默受罚去了。
*
就这样,整个例假期,许芳菲咬牙撑了过来,一次身体不适的报告都没有打过。
同时,尽力避免了与郑西野的所有私下接触。
而许芳菲逃避郑西野的原因,并非排斥反感,而是单纯的……在知道他和宋瑜极大可能是恋人关系后,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如此奇怪微妙,有时不知缘由、不明心境,变味只在一息之间。
她需要时间接受,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时间掩藏自己的心事,整理自己的难过。
军训生活就这样过去了十日。
在第十一天的时候,现状被打破。
头天夜里梁雪最后一个洗漱完,这个有点粗心的姑娘忘了关窗户,恰好那晚吹北风,飕飕刮了一宿。
许芳菲睡在靠窗位置,被子没盖严实又吹了冷风,次日醒来,整颗脑袋便昏沉沉的,重如千斤。
尽管如此,她仍强打精神参加了早上的集合列队,甚至跟随大部队一起,晕乎乎地齐步走到食堂大门口。
谁也没料到,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顾少锋那声“全体唱军歌”的命令刚发出,连《团结就是力量》的调子都还没来得及给大家伙起,队伍里便蓦然发生了一阵骚动。
顾少锋疑惑地皱眉,正要上前查看情况,余光却瞥见,他家偶像已经眉头紧缩阴沉着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大跨步杀向了队伍最末端。
“怎么了?”顾少锋问。
“报告顾队。”有学员接话,扬手一指:“许芳菲突然晕倒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郑西野已经弯腰俯身,捞起姑娘纤细的胳膊往自己颈后一环,左臂勾住她纤细的腰,右臂从她腿弯处穿过,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给一把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