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去往宫门前传话的老邵找了过来,说世子今日没有上值。
想起裴衍提早离府,秦妧不禁疑惑,等完成插花,便带着两人回到府上,一直到亥时也未见裴衍回来。
夜半前,侯府灯火无阑珊。秦妧换了一件凉快的襦裙,独自坐在美人靠上,手摇团扇,望着雨后的熠熠繁星,默默等待着裴衍。
夜里还有些微凉,茯苓为她披上了云肩斗篷,“世子不知何时才回来,奶奶还是回屋吧。”
秦妧摇头,继续趴在栏杆上等待。她今晚有求于裴衍,想要主动乖巧些。
星光映在她披散的长发上,晕染开一抹抹光晕。
亥时三刻,当葫芦门外传来马匹的咴儿咴儿声时,秦妧站起身小跑过去,婀娜的倩影扫过一根根廊柱。
来到葫芦门前,她躲在一旁,以团扇遮住口鼻,悄然歪过头,在瞧见一道清瘦身影时,猛地跳了出去,想要吓来者一跳。
然而吓是吓了,却没有吓到裴衍,反而吓到了跟过来的魏野。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除了他三人,其余人都低头忍起笑。
秦妧囧,略带歉意地看向惊魂未定的魏野。
五大三粗的壮汉,属实带了点反差感。
距离葫芦门三步之外的裴衍停下脚步,拢袖垂眼,以慵懒淡然的姿态掩饰了疲惫。他半抬起手屏退魏野等人,拉过转身欲跑的秦妧,扯进怀里,深深汲取起她身上的果香,“还想吓唬人,阿湛都没你幼稚。”
秦妧握着团扇垂下手,任他环抱住腰,竭力忽略掉身体本能的排斥,扯出笑来,“没吓到你,可吓到魏野了。”
“他心虚。”
“为何?”
差点看丢了裴灏,能不心虚么。裴衍没有回答,搂着秦妧走进素馨苑,示意茯苓将所有仆人都带离开。
偌大的庭院变得空旷,只剩二人坐在了廊下。
“兄长今日怎么没去上值?”
“出城办些事。”
秦妧靠过去,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果不其然闻到了竹香,“又去那座农舍了?”
“嗯。”知她没有起疑,裴衍不禁问道,“不想问我经常去那里做什么吗?”
“你想说,自然会告知。”
“若是金屋藏娇呢?”
秦妧笑了笑,温婉中透着股贤惠劲儿,“兄长开怀就好。”
本是一句取悦的话,可听在裴衍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凡事给人以大度感的裴相,却在男女之情上成了极度小气的人,只是这一点,两人都没有发觉。
秦妧有时候是会觉得裴衍不似外表那般温和宽厚,但也从未往感情的事上思量过,是以,在用错了讨好他的方式时,没有及时意识过来。
裴衍绷紧下颌,漠着脸靠在了廊柱上。
忽然拉开距离,秦妧扭头看去,才发觉他好像生气了,可自己明明在顺着他讲话,怎还事与愿违了呢?
气氛变得僵持,秦妧低头揪起斗篷上的缀珠,余光一直瞄着男人,本想跟他提点小小的要求,想要从他手底下借个隐卫以备突发情形,可眼下是开不了口了。
“兄长要不要早点歇息?”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秦妧有些脸薄,还有些来气,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夜深了,早些歇下吧。”
“你每晚就只会劝我歇下吗?”
“什么?”
秦妧很是诧异,他刚刚那句话明显带了嘲讽,是针对她的吧。
心中泛起苦涩,她自嘲地点点头,“是啊,除了起居,我帮不上兄长什么,让兄长失望了。”
两个性子看似温和的人,一般是起不了争执的,可一旦动了火气,绝不比脾气暴躁的人好收场。
裴衍深知自己话重了,也并非本意,实则是想问她有没有真心关心过他。然而,有些话在气头上是会变了意思和味道的。
秦妧性子颇为敏/感,在听过太多的恶言恶语以及冷嘲热讽后,内心深处是渴望有个温暖的人相伴。这些日子,裴衍给予她的呵护令她动容,也令她有了恃宠而骄的底气,竟忘记自己的身份,得意忘形了。
她攥紧斗篷下的手,忍着丝丝钝痛站起身,“若没旁的事,我先回屋了,兄长也早些......”
罢了,类似劝他歇息的话,在他看来,都过于虚伪吧。
迈开步子,她快速走向正房,身形孤单却也倔强。
裴衍知道,受过心伤的人,在再次遭受伤害后,心门会一闭到底,而他怎会忍受她的疏离。
行动先于意识,他跨过步子,拽住了闷头走路的女子,“妧儿。”
秦妧避开他的手,像个竖起刺儿的刺猬,僵着小脸绕开了。
裴衍从身后抱住她,脚步一旋,将人压于廊柱上,“我想让你说点什么,你不懂吗?”
秦妧仰起头,直视男人的凤眸,“兄长的事向来莫测,以我之智,如何能懂?”
“我金屋藏娇,你也愿意?”
意识到他在怄什么气,秦妧抿抿唇,一时无言,可人处在气头上,隐在骨子里的犀利就会控制不住地迸发出来。没有示弱,她犟道:“那是兄长的事,你我不过是凑合在一起的表面夫妻,我愿不愿意又有何相干?”
闻言,原本带着愧疚的裴衍气笑了,还从没有谁能将他气到失了分寸。
大手扼住女子的鹅颈,稍一用力就能扭断,他冷冷道:“你听好了,我裴衍除了你,谁也不要。你不想给,也不行。”
说罢,揽过她的后腰压向自己,附身吻了上去。
“唔——”
唇被突然堵住,秦妧抬手推搡,却被撬开牙关,掠夺了蜜舌。
裴衍隐隐施以惩戒,有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在作祟,双手捏住她的领口,向外一拉,只听“撕拉”一声,身上的云肩和斗篷应声落地,连带着里面的襦衣都破了一个口子。
漂亮的衣裙被撕破,唇上流出鲜血,秦妧吓得觳觫不止,紧紧攥住破碎的衣领,呜咽着让他放手。
可裴衍非但没放,还掐着她的腰向上,将她竖着提了起来,唇齿移到了她的领口。
她今日穿了一件藕粉色齐胸襦裙,胸口系着绸带,在身体发生蹭摩时,用以固定长裙的绸带有了松动的迹象。
裴衍顺势一拉,在女子的惊呼中,唇齿再次游弋,高挺的鼻尖反复擦过丰腴。
秦妧脸色发白,离地的双脚不停乱蹬,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动怒的男子。她急得抽泣起来,丰腴的胖兔一抽一抽,传递到了裴衍的唇齿间。
裴衍从那儿抬眸时,恰有一颗泪滴落在眉骨,顺着鼻梁一侧淌下,湿湿凉凉。
理智瞬间回笼,他额抵她的胸口轻喘,卸了双手的力道,感受到那截柳腰腰线从掌心滑落。
双脚沾地后,秦妧曲膝坐在地上,拉起垂腰的裙缘遮住狼狈之处,弓背呜咽起来。
这些日子,来自裴衍的温柔,全都荡然无存了。
没有一丝做戏的心思,她哭花了脸,泪滴大颗大颗落在地上。
站着的男子垂下眸,单膝蹲地,想要伸手去碰她,却堪堪停在了半空,深眸含着从未有过的茫然和自责,却不知该如何安抚。
秦妧沉浸在自己的难过中,身体开始虚脱。
裴衍反手解开革带的搭扣,脱下官袍,裹在了她的身上,轻轻一拽,将她拽进怀里,“抱歉,不该凶你。”
秦妧挣扎起来,红了眼尾和鼻尖,连黑白分明的瞳眸都泛起血丝。
裴衍紧紧抱住她,通过衣衫感受到她的战栗,心里更为自责。
她孤身来京寻父,委曲求全,已经很无助了,该被温柔以待才是。
怀里传出的抽泣声越来越小,几近无声,裴衍低头看去,发现女子脸色苍白,眼帘轻合,像是没了气息。
心口一紧,他拍拍女子的脸蛋,唤她“妧儿”,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全身的血液像要冷凝,他抱起女子大步走向正房,“来人,传侍医!”
听见唤声,不明所以的仆人们互视几眼,还是茯苓最先反应过来,小跑着去往前院。
作者有话说:
其实男主在感情上很爱吃醋,还小气
裴小灏:没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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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口是心非。◎
熏风拂枝蝉蜩鸣, 庭砌素影如嬿婉,皓月之下,一派谧然, 可素馨苑内多少是破坏了些意境。
侍医为秦妧把完脉后,写下药方拿给茯苓, “小火慢煎, 膳后食用, 药苦可加糖。”
随后看向裴衍, 躬身道:“大奶奶受惊过度, 使肝气上溢,以致晕厥,稍作调理和安抚方可恢复无常。世子不必过于担忧, 但也不可再让大奶奶处于惊吓中。”
裴衍点点头,转眸看向昏迷不醒的人儿。
杨氏带着裴悦芙过来时,脸色肃穆, 埋怨之意溢于言表。
长子自幼聪慧过人, 天赋超群, 除了性子温凉,从没让她挑出过理儿来, 今日这般, 实属罕见。
家有家规,在屏退所有仆人后, 杨氏还是冷声训斥了几句, “再解不开的结, 也不能对妻子动手。为娘在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说过, 妻子是需要被尊重的!祸是自己闯的, 就要自己弥补, 去灶房亲自煎药!”
裴衍听出了不对味儿,却也没有反驳,替秦妧掖好被子,沉默着离开了正房。
从没见过长兄被训,裴悦芙觉得新鲜,同时又觉得长兄不会对秦妧动粗,毕竟她亲眼瞧见过长兄偷亲秦妧的场景,应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既喜欢又怎舍得动手?
“母亲,是不是误会啊?”
裴悦芙深知以讹传讹的话不能尽信,她们是听仆人禀报的情况,说是世子爷将大奶奶身上弄出了伤,或许传差了嘴儿呢。
杨氏稍稍缓和脸色,没了刚刚的严厉。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弄出伤”的含义,但明面上也不能往儇佻轻浮上提,会坏了家风的。
掀开被子,杨氏轻轻拉开秦妧的衣领,见雪肤上红痕片片,登时有些脸热。
长子给人以光风霁月之感,何时见他如此放纵过!
一旁的裴悦芙也瞧见了秦妧身上的红痕,不禁咋舌,对长兄有了新的认知,同时又生出了身为女子的相惜感,“母亲,大哥太过分了。”
杨氏为秦妧整理好衣襟,拍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不许出去乱说。”
“女儿晓得。”
杨氏让薛妈妈取来薄荷药膏,替秦妧擦拭完身上的“伤”,又等到长子端着药碗走进来,才拉着女儿离开。
卧房又只剩下两人,裴衍坐在床边,没有急着喂药。昏迷的人又如何喝药呢。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秦妧的场景,与秦妧记忆中的初遇不同。
那是芒种的前一日,他随父去往敬成王府做客。一同赏乐时,忽听王府门侍来报,说是府外来了一个扬州女子,自称是家主前室之女。
站在高高的花苑阁楼上,他瞧见了等在府外角门前的娇小女子。
素衣破旧,背着个包袱,就那么站在炎炎烈日下,像一朵昙花,倔强不开,也不与百花争艳。
乘车离开王府时,他鲜少地管了闲事,让车夫递上一个水囊。
马车驶离后,他撩帘侧眸,发现女子拧开水囊大口饮水,看样子是渴坏了。
后来,在父亲犹豫是否收留秦妧时,也是他随口一句“人情好办事”,才有了秦妧借住侯府的机会。
那时虽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娘子不感兴趣,目光却一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对方身上,至于是不是纯粹的怜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寅时二刻,该准备上朝了,他捏了捏颞颥,端起药碗递给门外的茯苓,吩咐将药再热一下。
破晓时分,秦妧悠悠睁开眼帘,入眼的是暖色的承尘。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覆在了她的额上。
秦妧转头,见阿湛坐在床边,不觉一愣。
发现人醒了,阿湛赶忙跳下床,将茯苓叫了进来。
茯苓抚抚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扶起虚弱的秦妧,喂她喝下一次次温热的汤药,并说起世子守了半宿的事。
秦妧渐渐记起了昏迷前的场景,不可抑制地蹙起眉,推开药碗,躺回了被子里,等阿湛又过来时,才哑声道:“婶婶身子不舒服,前半晌不能陪你去游船了。”
阿湛点点头,不声不响陪在一旁,没有扰人清静,安静的如同一叶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