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题用白话点来讲,就是测量田地以人的步子为计算,一亩长约十五步,宽十六步,现在有一块邪田,长宽都不相等,求算面积。
第一道题,颜青棠只为试探,所以出得并不难。
而,果然也不难,俞怿很快给出了答案。
“九亩一百四十四步。”
颜青棠微微点头,表示正确,摊手做请的姿态。
俞怿看了她一眼,道:“又有邪田一处,正广皆为六十五步,一畔从一百步,一畔从七十二步,问田几何?”
此题,是在她的题上附加的。
“二十三亩七十步。”
“答对了,太子妃请。”
颜青棠再出题:“今有箕田,舌广二十,踵广五,正从三十步,问田几何?”
“一亩一百三十五步。”
“又有箕田,舌广一百一十七,踵广五十,正从一百三十五步,问田几何?”
“四十六亩二百三十二步半。”
两人出题速度极快,答题速度也极快,几乎未加思索,题和答案已了然在心。
而一旁负责点香的侍卫,根本也来不及每题都点上一根香,只能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端王。
端王见此,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无奈地看向场中两人。
而三面看台以及围观人群中,早已惊起一片哗然。
所谓外行看热闹,他们现在就是在外行看热闹,顶多一些官员知道二人在所用的是分田术,绘制鱼鳞册、测量百姓田产时都能用得上。
从第一题开始许多人已经不知答案了,四四方方长宽一致的还能算算,如今这又是歪头又是邪脚,真可谓是邪田一块,又如何算?
人群中,有百姓疑惑道:“不是说比试算学,怎么说起田了?”
“不是说了朝廷拟推行新策,就是在科举中增设商科和算学,这样选出的官员才能办实事做实务。”
“可算学跟田有什么关系?”
回答的人眼神恨铁不成钢,道:“你下去当官,给百姓丈量田地时,用不用算面积?难道我说一亩,随便划拉一下就是一亩了?你是买田人你干不干?连田亩都不会算,难道真像那些大官老爷们,两手一抄坐那儿,等下面人算好了呈上来?若下面人骗你怎么办?从中贪墨百姓银钱怎么办?”
这一番对话,在人群中不高也不低,但也让周边很多人听见了。
顺着此人之言,看向那些大官,可不是一个个像老太爷一样,两手一抄坐那儿?
尤其是代表官员那一方的,除了前头那个看着不像官的正答题的小子,其他人可真真是双手一抄,看着像个废物。
至于太子妃娘娘身后那些人?
那些人一看就是平头百姓。
在官与百姓之间,百姓对同类人还是天然带着好感的。
“让我说,陛下做得对,就该招一些干实事的人做官才好,也免得一个个养得脑满肠肥,油头粉面,不知时务。”
“那些只知死读书的读书人,一问三不知,三问九摇头,实务干不出,只会死读书,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人群里可不光有百姓,还有为数并不少的读书人。
之前他们几番抗议,都没抗议掉朝廷新政,今日逢大比之日,自然要前来一探究竟。
上面出着题,他们不甘示弱在下面算,心想自己苦读诗书十余年,难道还不如个女子?
哪知越算越糊涂,正糊涂懊恼着,听到这一番话,你说气不气?
“你们在说什么?”
“你管我们说什么?管天管地,还管到人家说话上了?”
“就是就是!”
之前平头百姓就与这群读书人干了一场,不挑事也就罢,一挑起来,自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输。
你帮你的人,我帮我帮的人。
很快乌泱泱一群人,就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对上了。
“朽木之才,不可理喻!”
“你不是朽木,你怎么不上去啊,站在这跟我们平头百姓说什么?太子妃娘娘出的那些题,你能做出来几个?在这跟我们耍威风!”
“就是!再叫嚣,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读书人,可要揍你!”
“蛮汉!愚夫!我不会做,难道你会做?”
“我不会做,我又没读过书,你倒是读过书,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你——”
见情况不对,一直站在一旁充柱子的禁军侍卫出声斥道:“不准吵吵,再吵闹争执,把你们都拿去下狱。”
当即,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这时,一个站在最前头的汉子陪笑道:“官爷,我们不吵吵,我们给太子妃娘娘鼓气总行吧?”
禁军侍卫瞥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
“反正不准起争执。”
汉子一歪头,往后面看去:“诸位,听到没,咱们可以给太子妃娘娘鼓气,咱们不吵啊。”
“这个可以有!”
很快大家就心领神会了,挑衅地看了对面书生一眼,随即便大声喊了起来。
开始还显得很杂乱,很快就汇成了一道洪流。
“太子妃娘娘,威武!”
“威武!”
“赢了他们!”
“赢了他们!”
此时,场上已进入白热化,心算已经完全不够用了,需得有工具辅助。
颜青棠这边动用了算盘,题刚一出来,后面桌前的十人便开始快速打起算盘,每个人算一部分,然后由颜青棠进行总和。
之前他们专门抽了两天练这种算盘,所以用得很熟稔。
可对比这边,俞怿那边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俞怿倒是拿出了纸笔,快速在纸上计算起来,心无旁骛。相对比后面那十个官老爷,就显得似乎一点用处都无。
再加上围观百姓喊着口号,给颜青棠这一方加油鼓气,从气势上就压倒了对方。
第111章
◎还有一文去哪儿了?(比试完)◎
这场面太难看了!
此时不光陛下皇后太子在, 各个皇亲在,文武百官在,还围观了那么多百姓。
一方齐心协力, 有条不紊, 看着就让信服。另一方却是一个人埋头苦干,剩了十个人站在那像个木头。
简直是太难看了!
堂堂朝廷命官,此情此景, 看得所有人都不忍直视,右侧坐着文武百官的看台上,一些官员们脸色极为难看,纷纷示意随从想办法去提醒那些庸才。
可大庭广众之下, 如何去暗示比试场上?
幸亏就在此时,也有人反应过来了, 忙走到俞怿身边,问道:“俞大人, 可需要我等帮忙?”
俞怿伏案疾书, 口中念念有词,根本不理此人。
“俞大人,可需要我等帮忙?”
他的笔速越来越快, 几乎成了飞影。
“俞大人……”
“起开!”
俞怿大喝一声, 拿起纸张冲上前去:“答案是御米三斗八升,黍米十六升七斗,又五十六分升之九。”
“俞大人回答正确。”
说话的同时,颜青棠饶有兴致地看了对面一眼, 又侧目看了看正在为她鼓舞喝彩的百姓, 敛目露出一笑。
“俞大人请说下题。”
俞怿兴致高昂, 之前因太过专注发髻都散落下几缕, 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用手往后一捋,道:“太子妃请听题,问……”
“俞大人……”
被打断的俞怿很不高兴,转头道:“你做什么?”
被呵斥的官员脸色难看,但还是说道:“本官有些事想与你商量。”又对端王说,“端王殿下,还请暂停一下。”
目睹全场的端王,自是心知他们要说什么。
想了想,说:“本不该暂停,按规矩比试开始,便要到结束方止,但本王也不能不近人情。只此一次,双方都各有一次暂停的机会,只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
“谢端王殿下。”
此人忙把俞怿拉走了。
人群里,百姓小声议论:“他们想做什么?”
“怎么总觉得有阴谋?”
“难看不难看啊,一堆大老爷们官老爷,赢不了一个女子,还中途要休息?”
“你们说,会不会这几个像木头似的官老爷,觉得自己站在那当木头太难看,所以也想出把力?”
“他们能出什么力?若是能出力,也不会一直站在那当木头了。”
那边,俞怿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十分不客气。
又说:“你们就别添乱了行不行?你们会什么?”
“我们——”
“输了你们负责?有时间限制的。”
连续经历数场,现在俞怿终于明白太子妃为何要让人搬来那么大一个算盘,又为何说要缩短时间。
明显就是一环套一环,知道他们这边一个中用的没有,只靠他一人,而人家那边个个都能用。
可你又不能说人家是用了诡计,毕竟规则在此,十一个人比试,本就是该十一人都有用。
不过俞怿并不惧怕这种场面,反倒跃跃欲试,觉得这对自己是一种挑战。当然,前提是没有人干扰他。
一提输赢,这些官员顿时不说话了。
“可——”
“要不这样。”俞怿不耐道,“你们去找端王殿下提要求,说单独跟那十个人比试,我去跟太子妃比?”
“这——”
这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而且如果单独上场和人比试,他们这十人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可能对面只出一个人,就足够赢他们了。
此时此刻,这几个官员也有了自知之明,若比别的也就罢,比算学是真不如人。
当初自己怎会猪油蒙了心,动了想借用这种机会大出风头的念头?简直就是疯了!这哪是出什么风头,明明就是酷刑,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形容几人此时感受。
恐怕这场结束后,几人大概一年半载都没办法出门见人。
除非——
只要他们能赢,只要能赢,一切都好说,哪怕是俞怿一个人赢的,毕竟都算一方的。
几个官员互看一眼,都不再说话,目送俞怿再度奔赴上前。
“可以开始了。”
比试再度开始。
与之前相比,虽场面不如之前火爆,但也颇为令人紧张。
双方所出的题是越来越难,计算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总的来说,颜青棠这一方的速度要比俞怿那一方快了不少,因此显得游刃有余。
而俞怿那一方,由于只有他一人能用,因此显得十分紧迫,有好几次都是香快烧到末尾,他才给出答案。
可很快形势出现了新的转变,不知为何俞怿竟提速了。
同样越来越难的题,他解题的速度越来越快,若说之前他的手速是一道飞影,现在几乎看不到影子。
而他本人,像突破了什么关卡似的,明明发髻散乱,整个人状若疯魔,却越来越亢奋,速度越来越快。
“此子在算学上的天赋,恐怕当世无人能出其右。”颜青棠心中暗道。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至少围观的众人能看明白的寥寥无几。
在百姓们眼里,太子妃所在这一方就是压倒性地、在不停地赢那些官员,因此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为他们鼓气。
“威武!太子妃娘娘威武!”
“威武!”
皇后默喊一声,握紧拳头,那架势仿佛她在那比试场上。看得乾武帝不禁一笑,凑到她耳边道:“这么激动?”
“当然激动啦,难道陛下不觉得青棠很厉害?”
皇后眼里只差冒出了小星星。
与之有相同表情的,还有怡宁。小拳头是挥了又挥,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幸亏一旁有宫女看着,见势不对忙按住了她。
场上——
俞怿说:“太子妃,接下来我要出更难的题了,您请听好。”
“俞大人,此言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今有良马与驽马发京城至江南,江南去京城三千里,良马初日行一百九十三里,日增十三里。驽马初日行九十七里,日减半里,良马先至江南,复还迎驽马,问两马几日相逢,各行多少里?”
颜青棠听完题后,回到己方桌前。
此时,负责记录题目的人,已经把题目抄写下来了。
有人在想怎么解,有人已经试着在拨算盘,还有人则望向颜青棠。随着出题越来越难,他们十人现在明显跟不上了,只能太子妃给出解题思路,他们根据此去计算。